蘇靜若看着那杯灑從杯口傾瀉,此刻倒出來的不是酒,而是包元傑對兄弟的情義。
藏在桌下的手緊緊的攥着,父親,你的身邊還是有真心實意的朋友的,你高興嗎?
包元傑放下酒杯,開始講述莫氏的起源。
“莫氏的開創人是莫晉城,他有頭腦,有眼界。第一桶金是在股票上賺到的,之後一年時間內,他順風順水,手中的資金如滾雪球似得,越聚越大,連證券所門口賣茶葉蛋的老婆婆都盯着莫晉城買哪支股票,然後跟着買,因此賺的盆滿鍋滿的。當時的股市就是個不靠出力就能賺錢的便宜買賣,大家一窩蜂的投身股市。
對了,當時在證券交易所裡的人給莫晉城取了個外號,叫他常勝將軍。
可就在我們以爲莫晉城會繼續奮戰股市時,他卻將所有股票拋售,並回籠資金要去投身房地產項目,我們所有人都持反對意見,可他卻執意做地產行業。
於是那一年,房地產界殺出一匹黑馬,就是莫氏。同年,股票崩盤,泡沫經濟,所有賺錢的人都虧了老本,甚至還欠了一屁股的債,我就是其中之一。”說到此,包元傑自嘲的笑了笑,看向蘇靜若,“看不出當年我是毛頭小子時,也身價百萬吧?”
蘇靜若依然一臉平靜,“每個人都有一個過去,榮耀與失敗並存,沒什麼信不信的。”
“……”包元傑對着蘇靜若束起大拇指,“你是個聰明、有胸懷的女孩子,與當年莫晉城的性格到有幾分相似。”
蘇靜若微微笑了下,“過獎了,包叔叔,我哪裡有莫老先生的聰明才智,我的都是小聰明,登不上臺面的。”
“不,你是個很有城府的女孩子,你的內斂完全與你的年紀不相稱。真的很好奇是什麼樣的環境能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女孩。”
包元傑對蘇靜若的誇讚是發自內心的,蘇靜若也看得出,但話題被扯遠了,她不留痕跡的接續話題,說道:“莫老先生又怎麼想到去發展醫藥領域呢?”
這個問題讓包元傑臉色微微灰了幾分,蘇靜若微不可查的掃過他的臉,目光很快收回。
“莫氏旗下第二大子公司是sk藥業,這間公司是晉城收購的。”輕描淡寫的解釋完,再無言。
蘇靜若不死心,問:“sk藥業之前的歸屬人呢?”
“……”包元傑靜默不語,眼睛裡有着複雜的情緒,似在隱忍又似在抗爭什麼。
“包叔叔……”蘇靜若喚了聲,包元傑看向她,一雙求知的眼睛在提醒,這僅僅是一次商業案例的演說。
他繼續道:“當年收購sk藥業時,還有一些小插曲,sk的縮寫就是以原老闆的名字縮寫拼成的。”
“他叫什麼名字?”蘇靜若想知道喬文軒到底姓什麼。
“宋凱。”包元傑淡淡的回,“他也是晉城另外一個圈內好友。”
原來……他叫宋文軒,這纔是他的名字。
“既然是好友,爲什麼要收購朋友的公司?”蘇靜問。
包元傑解釋道:“宋凱經營出現問題,找晉城借了一筆錢,可那筆錢並沒有給他帶來轉機,連借的錢也虧進去了,sk公司面臨破產,宋凱也將面對銀行等多方的追債。晉城在這時並沒有落井下石,而是將宋凱叫到身邊,跟他說那批借款的事他不用太在意,一定要振作起來,這樣將sk藥液運營下去,只要他堅持,sk一定會有好的未來。”
說到此處,包元傑嘆了口氣,“宋凱沒有堅持下去,公司在他又一次的錯誤決策下,徹底破產。一時間,銀行催債,官司纏身,他被迫賣掉了名下的所有房產,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變賣償還欠款。也是因爲這次破產,宋凱一家人的性命都搭進去了。”
聽到這裡,蘇靜若覺得胸口悶悶的,試探性的問:“爲什麼?就因爲欠款嗎?”
包元傑搖頭,“不是!”態度異常堅定,眉宇間有憤怒的神色。
“包叔叔,你爲什麼感到憤怒?”這是蘇靜若觀察到的,絕對不會錯,她繼續追問,“包叔叔,當年的事情一定有什麼隱情吧。而這個秘密讓你過了多年依然憤慨!”
包元傑點頭,一臉冷然的說:“你記得董事會的徐涇吧?”
“?”徐涇?怎麼突然扯到他身上了。
蘇靜若嘲諷的扯了扯嘴角,“徐涇差點把我裝死,我當然記得他。”
提及此事,包元傑深深的看了眼蘇靜若,他也聽說了徐涇的事,就是眼前這個看似沉穩的女孩將他撞下十八彎山崖的。
“這件事我誰都沒說過,只有當事人徐涇和我知道。”包元傑頓了頓,繼續道:“當年晉城帶着我出國有個重要的合作案要談,我實在走不開,晉城便委派董事會另一名成員徐涇去宋凱家送去融資書,莫氏會無條件的向sk注入運營資金。這也算是晉城的最後一次援手了,因爲莫氏的資金上一次借貸給sk時用去了百分之三十,這次的融資案注入資金是集團全部財產的百分之五十。話句話說,如果sk倒閉,莫氏也有可能面臨窘境的地步。”
蘇靜若明白這個到底,可聽喬文軒說起時,明明莫氏是低價收購了sk啊,怎麼到包元傑這個版本變成了融資呢?
包元傑繼續說:“等我們兩週後回國才發現,徐涇擅自將融資協議改成了收購合約。而收購的價錢居然被他壓得很低。晉城當時就大罵了徐涇,並揚言要把他趕出莫氏。可事情遠遠不止這些,收購sk的事情僅僅是徐涇作惡的冰山一角,他居然利用那時我和晉城不在公司的機會,從中套取收購款項,中飽私囊,然後在社會上找了一羣地痞流氓去宋家討債,這些晉城都不知道,徐涇完全是打着莫氏集團的名號去僱的人,宋凱知道晉城回來,找要他好好談下收購sk藥業的事,徐涇擔心事情敗露,就讓那些討債的人殺了宋凱一家滅口……”
‘嗡——’一聲,蘇靜若只覺得頭痛欲裂,怎麼會這樣?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痛苦的扶着額,渾身不停的顫抖,她在極力的控制,卻發現這種近乎於抽筋剝皮的痛讓她窒息。
包元傑的聲音明顯比之前要沉重,“我得知此事,去質問徐涇,他卻告訴我,如果我去告發他,宋凱一家人的人命都會記在晉城的頭上,因爲那些人收到的僱傭款是聽過莫氏的賬戶匯出的。而他也是打着莫晉城的旗號與這些人聯繫的。我擔心事情鬧到公家,晉城會無緣無故吃官司,就選擇了沉默。”
“……”蘇靜若不知道用什麼詞語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是該慶幸父親的清白,還是該痛恨喬文軒這仇人尋錯了。
徐涇!他一直依附的徐涇纔是真正的殺父仇人,而他的爸爸,甚至莫家人,卻無辜的做了替死鬼。
蘇靜若拄在桌上的手在顫抖,包元傑看着她,有些擔憂的說:“靜若,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蘇靜若放下手,一臉平靜的看着包元傑,隨後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弧度,“沒事,我可能喝多了。”
包元傑看了眼手錶,時候不早了,而且他今天的話有些多,一些不能說的秘密也被泄露了,雖然逝者已逝,可有些秘密還是塵封下去的好。
“靜若,我們今天就聊到這吧,包叔叔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你就當做酒話,聽過了,就忘了。”
蘇靜若自是明白包元傑的意思,點點頭,“放心包叔叔,我懂你的意思。”
包元傑深吸一口氣,“靜若,我要向你道歉。之前你收購莫氏,我對你的一些決策橫加阻撓,給你的工作帶來了不必要的麻煩,是我的不對,真的不該那麼做。
我的敵意是在你收購了我故友的公司上,這就是我固執的缺點,一切對你的排斥皆因莫氏不該落在外人的手裡,希望你理解我的心情。”
“我理解。”蘇靜若微微一笑,瀟灑,大氣。
包元傑離開時,蘇靜若卻茫然的徘徊在濱城飯店前,她仰望星空,清冷的月色灑在她蒼白的臉上,順着幽靜的街道,蘇靜若沿着人行道漫無目的遊晃。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第五醫院前,站在樓下看着住院部大樓,那盞亮着燈的單間就是喬文軒的病房。
路燈下,女人的影子被拉得細長,斜在身後的石板路上,她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被一絲涼意澆醒纔回過神。
下雨了,蘇靜若伸出手,擡頭望天,癡語般的說:“連你也騙我嗎?”她對着天問,“你明明是晴天,爲什麼會下雨呢?”
雨越下越大,將高懸的鐮月洗刷的愈發清冷明亮,她迎着月光看到了月亮雨。
‘啪嗒啪嗒’的雨點聲,砸在她的肩上、背上、臉上,也砸進了她的心裡。
月亮雨原來不是代表美麗的,而是代表洗刷罪惡,每一滴雨淋在她身上,都如一把月亮刀劃過身體,帶來凌遲般的痛。
“啊——”她張大嘴巴,一聲悲鳴衝破喉嚨,如困獸般的發泄。
到底誰該拯救誰?誰纔是該下地獄的那個?
蘇靜若攔了一輛計程車返回清苑,車停在門口,司機看了眼計價器對後排的人說:“小姐,六十二塊。”
蘇靜若木訥的從包裡抽出一張鈔票遞給司機,打開車門便朝外走,司機急忙喊:“小姐,找你錢。”
此時的雨如瓢潑一般,將司機的聲音淹沒,蘇靜若站在電子門前時,讓坐在監控室內的值守人員嚇了一跳。
連忙拿出,撥通了蘇亦琛的電話,電話幾乎是響了一聲便被接聽,“蘇少,少爺奶奶回來了,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