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照在牀頭,陸灝南坐在那裡,宛若雕塑,一動不動。
她的雙手90度懸吊起來,醫生書喲這樣利於消腫,不大的臉蛋埋在枕頭上,臉色跟白紙似的,昏睡中眉頭也是緊蹙的。
他不敢去想,要是糰子真如醫生所說的那樣,她會不會就此崩潰了。
“糰子……糰子呢?”顧念兮倏然驚醒,起身的動作太大,雙臂疼的她臉色都扭曲了。她剛纔夢到醫生說糰子停止呼吸了,一下子就被嚇醒了,那種無法言語形容的疼痛,撕扯着她的心,令她痛不欲生。
陸灝南將她擁在懷裡,不讓她亂動以免造成手臂二次傷害,聲音黯啞,“放心吧,糰子在觀察室,他好好的。”
她的身體輕顫,一臉的不安,像是要尋求保證,“那你帶我去看看糰子,我想要見見糰子。”
“念念,現在已經是深夜了,我們不要去打擾糰子了。等明天,明天天一亮我就帶你去看孩子,好不好?”
顧念兮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不合理,眼裡的一絲光亮暗滅,“好!”
陸灝南看着她臉色強裝的笑容,心頭痠軟的難受,他要怎麼告訴她,以糰子現在的情況,也只不過是在熬時間而已。
從那麼高的地方被繩子綁着不斷的來回拉扯,加上身上的傷痕,醫生的話已經說得很平白了。
可他不敢對她說。
顧念兮雙臂不好動彈,心疼的看着他眼裡的紅血絲,用臉頰蹭了蹭他暖暖的掌心,“放心吧,我們都會好好的,你回去睡一覺吧,明天早上再過來。”
陸灝南說什麼也不放心她一個人,不願意離開。
“念念!”
他聲音低低的環着她的名字,嗓音嘶啞。
顧念兮已經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聞言,倏然睜開,溫柔的看向他,“怎麼了?有話要跟我說嘛?”
“念念,寧茹雪死了。你睡着的時候,爸媽帶着如意來看過你,如意好像受到了些刺激,爸媽的意思是帶她回清河鎮慢慢治療。”
顧念兮一怔,脣畔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微笑,“有些人死了讓人心痛萬分,有些人死了讓人追悔,有些人死了讓人憎惡痛恨,而有些人,死一百次都不夠。”
“念念……”他的聲音很低,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對不起。”
顧念兮搖搖頭,想伸手摸摸他憔悴的臉,手臂鑽心的疼,纔想起她的雙手骨折了,醫生說一個月內都不能隨意動彈一下,不然二次骨折就不好了。
“我是怪過你,可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呢?總不能因爲有人愛你愛的發瘋,我就要恨你吧。再說了,糰子現在好好的,我雖然生氣但卻不會怪你。”她的眼睛彎了彎,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淺淺笑意模樣。
陸灝南怔了怔,他幾次想把實情告訴她,話到了嘴邊怎麼也無法說出口。
“好啦,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再說,我真的很累很累了,想要睡覺。”她的眉宇間滿是疲倦,是真的累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你安心的睡,我在這裡陪着你。”
顧念兮閉上了眼睛,沒一會就傳來了平緩均勻的呼吸聲。
陸灝南坐在牀頭,看着她沉沉的誰顏,心臟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疼痛起來。
“我真是搞不懂,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隱瞞的,這麼大的事情他真的以爲能夠隱瞞得住嗎?長痛不如短痛,現在不說,等哪天小兮知道了事情真相,你們要她如何承受?”薛景緻一臉憤恨,都怪她該死的槍法太好,一槍斃命,如若不然定要寧茹雪那個賤人嚐嚐她的手段。
“景緻你別衝動,兮兮現在身體都成這樣了,要是讓她知曉糰子的真實情況,她一定會瘋了的。”楚黎落深怕景緻的火爆脾氣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拉着她的手不放開,“你已經爲兮兮出氣了,就別再添亂了,說不定會有奇蹟發生呢。”
“奇蹟?雖然我不信上天會有什麼狗屁奇蹟,但這次我倒是寧願會真的有奇蹟。”景緻冷笑,望向從病房內出來的男人神情嘲弄而不屑。
“很晚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陸灝南捏了捏眉心,俊逸不凡的臉上倦容明顯。
薛景緻本來很忿忿不平,看他這樣指責的話也不好多說了,卻仍舊挑釁道:“有件事情忘了告訴你,槍是我開的,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寧茹雪是死在我的槍下,你要爲她報仇嗎?”
“阿致!”蕭絕低斥,快速走到陸灝南的面前,低聲道:“抱歉大哥,那槍是我開的,跟她無關!”
陸灝南擡眸,視線在兩人身上掠過,眼神帶着暖意,“我本來也沒有打算再繞了她,死與活也沒有太大的差別。不過,死了人警方那裡總是要有所交代的,你將後續的事情處理好了就行。”
聽他這樣說,薛景緻表面不無謂,心裡卻也放了心。
“我希望這件事情暫時瞞着念念,她的身體禁不起折騰。等時間長了,興許……興許她就能夠釋懷了。”
楚黎落嘆息了一聲,“陸總,你想象的太美好了,兮兮不是那種會因爲時間而改變的人。我贊成暫時瞞着她,是因爲她心裡有太多的苦痛,她要是知道糰子不好,會承受不住的。說實話,我跟景緻的意思一樣,都認爲長痛不如短痛,你還是找個合適的時間跟她好好的談一談,沒有不透風的牆,總不能一直拖下去。”
陸灝南眉心擰得死死的,薄脣動了動,聲音近似低喃,“她睡着了都在叫着糰子的名字,抓着我的手跟我說要救糰子,你們都不知道,這段時間來,念念她表面上雲淡風輕的可心裡從未忘卻過那些痛苦的事情,她時常會在半夜驚醒,一臉的恐懼。有時候會忽然問我,沈彥琛爲了就她而死,沈家的人卻再也不能回到熟悉的家園只能呆在國外,這樣會不會太殘忍?我知她心裡藏着許多的痛,卻偏偏無能爲力……”
“可是,小嫂子這樣也不能怪大哥你啊。”花清寒跟楚黎落之間也是經歷過一番波折才走到一起的,他多少能夠明白陸灝南的心理。
薛景緻冷哼一聲,控制着自己的脾氣,語氣盡力平和,“要是以後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你回如何選擇?”
陸灝南不解的看着她。
薛景緻差點沒忍住爆粗口,還是忍住了,“你愛小兮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你心裡還有跟小兮筆尖而重的人,多情不似無情苦,太重情的人往往傷及傷人。就拿寧家姐妹來說吧,明明有很多種方法,你非要將人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下,我想,只要是女人都沒有辦法對呵護自己的男人不動心。寧茹雪需要你每年匯款?寧雨諾需要你親自照顧?不是的,你明明可以用其他的方法,卻選擇了最會帶來非議也是最傷害你跟小兮感情的做法。”
“退一萬步來說,小兮是你妻子是你孩子的母親,她纔是你最重要的,其他的人對你有恩也好有情也好,在是非面前你不知道該站在哪一邊嗎?如果你不能做到心裡她最重,最起碼也要做到一個丈夫應盡的責任,可你沒有!我想,就算寧茹雪今天沒有死,你也會饒她一命的,不管是不是你的真實想法,只要齊家二老求情,你都不會不顧及他們的心情。看,這就是你對小兮的感情,如果換了個人,哪怕是沈二少,他都不會讓小兮處於這樣爲難的境地中的。”
“陸灝南,誠如你所言,要是糰子沒了,你跟小兮之間只會產生無法跨越的鴻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陸灝南的身軀狠狠一震,只覺得心裡有種莫名的恐慌,快要將他給吞噬了。
透明的玻璃窗前,陸灝南站在那裡,看着小小的糰子如今只能靠吸氧維持呼吸,他的心尖陡然漫出一股痠痛,沒有人看到他低垂的雙眸赤紅的快要滴出血來。
景緻說要是寧茹雪沒有死的話,他肯定會網開一面饒過她的,他怎麼會饒了害死糰子的人呢?要是寧茹雪還活着,他一定會讓他生不如死的。
有些事情瞞着瞞着也就成了欺騙,他到底該怎麼做纔好?
陸灝南從家中取了童嫂煲好的湯回醫院的時候,楚黎落已經在喂顧念兮了,他進門的時候,正好聽到她在問,“梨子,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我跟你說啊,即使是打着善意的謊言,那也是一種欺騙行爲。所以呢,你們最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要是讓我知道你們欺騙我什麼,我可是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楚黎落喂她吃飯的勺子微頓,很是不自然的笑了下,“我們能有什麼欺騙你啊,還不就是擔心你的身體麼,昨天醫生可說了你最近身體不太好,要好好的調養纔是。”見陸灝南推門進來,她鬆了口氣,“我現在左右無事,就想着在你住院的這段時間裡將你餵養的白白胖胖的。”
“別啊,你整天黏着我人家還會以爲我們有什麼不正當關係呢。”顧念兮想起之前她之前說要一整天都呆在病房陪她花清寒那一臉吞了蒼蠅的臉就覺得好笑,衝進來的陸灝南微微一笑,“我都吃飽了,你沒吃的話就趁熱吃,要是吃過了就放那裡留着我中午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