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停止落下，地面卻積下一片片不算厚也不算薄的白雪，街道上，人羣熙熙攘攘，並未因天氣寒冷而留在家中。
萬獸鎮雖沒有陰陽城大氣，也沒有星雲城繁華，但在這極爲貧乏的北冰，已是算得好。
王陽等人護着馬車，穿梭在街道，大多凡人見到他們，都紛紛讓道，因他們身上，都染有鮮紅色血跡，是個人都能看出，之前必定經過一場血戰。
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戲聲，還有各種討價還價的聲音，充斥在整條街道，一片欣欣向榮之貌。
“停。”沙啞的聲音自馬車上傳出，王陽等人聞言，神情立刻一肅，連忙停下腳步，目裡滿是敬畏，望向馬車。
棉襖表面早已被白雪覆蓋，其內卻很暖和，楚凡將棉襖掀開，手臂撐着馬車一躍而下，目光掃過四周，旋即邁步朝不遠處的一家店鋪走去。
衆鏢師眼裡帶有濃濃敬畏，無一人敢說話，無一人敢上前詢問楚凡，全都站立於原地，看似沒有任何動作，但他們的心則在顫慄。
“你，過來。”突然間，楚凡似想到什麼，頓住腳步，轉身一指王陽。
楚凡此刻披頭散髮，身上滿是血漬，面色蒼白，看起來根本不像年輕小夥，倒想步入暮年的老人，街上過路的行人，對他也不由多留意兩眼。
“前輩有何吩咐？”王陽連忙小跑到楚凡身旁，神色恭敬，然楚凡卻未回答他，而是又邁開步伐朝前走去。
緊跟在楚凡身後走進店鋪，王陽才發現是家買衣服之地，其內人很少，惟有少數幾人在挑選衣物，見他和楚凡進來，所有人均下意識頓住動作，面帶驚疑地望來。
環目掃過，楚凡徑直走向掛衣處，拿上一件白色長袍，和必需的內衣，便走進換衣間，片刻後出來時，其長髮披在身後，但看起來比之前要清爽太多。
當楚凡換衣時，王陽便明白過來，第一時間就付賬，隨後緊跟楚凡之後，走出店鋪。
“你有多少銀兩。”走出店鋪，站在街道上，望着四周穿流的人羣，楚凡頓覺回到從前，目裡閃過一抹悲傷，旋即看向王陽道。
這是他第一次看王陽，也是王陽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他，四目相對，一個目裡帶着說不明的冷，一個則是敬畏。
“前輩需要多少？”王陽的語氣依舊恭敬，並未立即取出銀兩，而是詢問着楚凡。
略一沉吟，楚凡心裡閃過很多念頭，最後，他決定在這萬獸鎮住着，等恢復修爲亦或想明白一些事後，再行離開。
“一千兩吧。”思慮過後，楚凡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淡淡道。
面露難色，王陽答應一聲，朝剩餘的十餘名鏢師走去，幾人聚在一起，似在商量什麼。
片刻後，王陽拿着一千兩銀票回到楚凡身旁，並將銀票朝前遞去，道：“前輩收好，一千兩銀票。”
收過銀票，楚凡沒有說話，邁開步伐朝前走去，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疲憊，眼神有些迷茫，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就如同行屍走肉，不知終點。
望着楚凡漸行漸遠的背影，王陽目裡閃過異色，旋即下令，護着馬車離去，他沒有去追楚凡，因其斷定，楚凡會在萬獸鎮停留，且時日不會短。
“假的，我不信這一切都是假的。”碎語喃喃間，楚凡眼中的迷茫更爲強烈，他無論如何也忘不掉，這片蒼穹是假的，他身邊的人也是假的。
甚至就連他自己，都是假的。
“包子，包子，剛出籠的包子。”
極爲輕柔的叫賣聲，從一旁傳入楚凡耳裡，下意識偏頭望去，其表情微愣。
映入他眼瞭的是一個十七八歲少女，頭髮被一塊粉紅色的布捲過頭頂，叫賣時露出微笑，臉頰上有兩個酒窩，甚是迷人。
少女身上穿着棉襖，但那棉襖已是很舊，不知是多年前買的，其睫毛微長，雙眼眨動時有如浪花在捲動，高挑鼻樑，皮膚白皙，就這樣一個女孩，竟站在包子鋪前叫賣。
若是別人有如此容貌，多半不會選擇如此叫賣，而是選擇進入豪門大宅，當少奶奶，過着神仙般的生活，不爲吃穿而擔憂。
這般水靈靈的女孩，不論去到什麼地方，都會被人所愛慕。
“大叔，買個包子嚐嚐吧。”少女同樣注視到楚凡，招招手，嘴角如彎月般勾起。
大叔？！
聽得兩字，哪怕心情低沉，楚凡也不由愣住，他比少女也大不了多少，如今竟被稱爲大叔，他也才二十五歲不到。
不論是誰，都不會拒絕這樣一個女孩的請求，楚凡也不例外，走到包子鋪前，沙啞着聲音說：“給我來幾個。”
若別人說出此話，定是很隨意，很常見，但楚凡說出此話，配着他那沙啞的嗓音，給人種如墜冰窖之感。
“真是個怪大叔。”少女嘀咕間，包起五個包子，遞向楚凡。
若是別人聽見如此嗓音，必定會被嚇到，然少女僅僅只是嘀咕一聲，沒有多想，她眼裡沒有摻雜任何雜質，很是清晰，就像落下的白雪一樣純淨。
接過包子，楚凡才想到身上沒有銀子，只有銀票，仍舊沙啞着聲音說：“我沒有銀子，只有銀票。”
“咯咯，咯咯，真是怪大叔。”少女掩嘴輕笑，模樣極爲迷人，“算了，就給怪大叔嚐嚐吧，下次在給就行。”
如此純淨、天真的女孩，真的就像落下的白雪一樣，純白無暇。
“雪兒，雪兒。”從店鋪裡走出一個老婦人，步履蹣跚，似隨時都會摔倒，她臉上皺紋不多，但印堂發黑，雙目無神，楚凡一看就知其已到大限。
“娘，您怎麼出來了，快進去歇着，這裡有女兒就行。”見老婦人出來，少女連忙上前攙扶，語氣有些責怪之意。
望着老婦人和少女，楚凡剎那明白，少女爲何要留在這裡叫賣包子，如此孝順的人，不知世間還有多少。
默默地抽出一張銀票，放在顯眼之地，楚凡就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