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美跟顧夫人的關係不算好,她不想去軍區大院,這也是她向凌瀟然求救的原因。畢竟,他們是好朋友,凌家有什麼事,老顧都是兩肋插刀的捨身相助的。
凌瀟然又豈會不明白吳小美的意思?也只好無奈的在顧家大門外守着了,一直到很晚纔看到一輛軍車由遠駛來,車子停了片刻,顧健彬才從裡面下來。
凌瀟然其實早就看到了,車後座上坐着的人,只是目前,他還不知道該如何去向“他”打招呼,畢竟這件事如果沒有完全澄清,他和蘇婷在顧家出入的身份地位都很尷尬。
幸好,可能是“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一直坐在原位閉目養神,沒有要和凌瀟然敘舊的意思。
凌瀟然還是照舊挺直腰桿,立正敬禮,無聲地打了個招呼,男人面容和善許多,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之後便從另外一邊下車了。
一直等到他走進顧家大門,凌瀟然才放鬆下來,顧健彬看了他一眼,“少見,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公司裡不是很忙,你一遇到不加班的晚上,都是下班就急匆匆的回來陪着你的老婆孩子熱炕頭呢。”
最根本的,顧健彬知道,上一次他的母親極度失禮,凌瀟然和蘇婷在他們家弄得都很不愉快。
故意說個笑話,只是想緩和一下彼此之間的氛圍。
凌瀟然被他說的有點尷尬,下巴朝着剛纔車子駛過的方向努了努,“你們一起從軍部回來的?怎麼你們家的老首長還走馬上任?”
都一大把年紀了,像他爺爺,現在幾乎從不過問軍隊裡的事情。
“哎,你也知道的,自從我爸——”不知道怎麼說下去,顧健彬臨時改口,“最近爺爺沒辦法,在家裡閒不住,要去幫我爸,處理一些事情呢。”
顧健彬鬆開兩顆襯衣的鈕釦,周身的酒氣微醺,“喝幾杯去?”
爺爺對他還算寵愛,也許是因爲隔一代的關係吧,不像父親那樣的要求嚴格。這要是擱在父親依然清醒的時候,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只怕是要家法伺候了。
凌瀟然微微皺眉,不過還是點點頭算是同意了。他太瞭解顧健彬這個人了,生活態度嚴謹,輕易不會碰酒杯的,做指導員出身的他最明白酒杯誤事的道理。
但是最近,顧健彬沒有少喝酒,有時候是拉着朋友一起,有時候是自己一個人。只是每一次,都不會讓自己喝醉的,他怕喝醉,喝醉了之後要是鬧出什麼事情來就不好辦了。
可是現在每次這種半醉的狀態,反而是更加折磨人了,想忘掉的一些煩惱,反而是很清晰地在腦海裡涌現了。
看他那個樣子也知道,他心裡肯定有不痛快的事情,凌瀟然纔會答應陪着他小小的放縱一下的。
不知道別人喝多了之後會怎麼樣,反正顧健彬卻是像一個悶葫蘆,只顧坐在那裡低頭喝悶酒,一口一杯,就像是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人。
每每想要和他碰杯,那個人卻只會徑自仰頭一飲而盡,凌瀟然壓住他的酒杯,“這樣不過癮。”
他把兩個人的酒杯擱置到一旁,拎着整瓶啤酒就遞了過去。
顧健彬大笑,和他碰了一下瓶子,直接仰頭灌,一口氣就喝得一滴不剩了。
深更半夜兩個男人坐在那裡一瓶接一瓶的灌着,鄰桌的人看了直傻眼,特別是角落裡的某個男人,臉上掛着意味深長的笑容,凌瀟然,你倒是瀟灑,把老婆孩子都丟在家裡,在這裡陪着一個老男人喝酒吧。
你等着,悠哉日子過不了幾天了。
酒過三巡,凌瀟然尚且是臉不紅心不跳的,顧健彬衝着他豎起大拇指,“老凌,好樣的,勇猛不減當年啊。”
凌瀟然只是笑,“這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也不多廢話,顧健彬直接問道:“你突然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深更半夜兩個男人坐在那裡一瓶一瓶的灌,鄰桌人看的直傻眼。酒過幾巡,葉錫尚臉不紅心不跳,薛辰豎起大拇指。“來找我是不是有事?”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說的吧,是吳小美叫我來的,老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最近這段日子很反常。”
凌瀟然開門見山,顧健彬恍了一下神,“以前都是你有問題找我輔導的,怎麼,你現在想來做我的思想工作?老凌,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哦。”
“是不是顧夫人,她給你施加了壓力?”
凌瀟然和顧健彬認識好多年了,一個軍區大院長大的,後來同一所軍校畢業,從進部隊之後一直都是兄弟。對於顧家的家務事,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他自然知道,顧夫人並不像外人所看到的那樣真正心胸寬廣、高雅賢淑,她和吳小美的婆媳問題也很麻煩,相比之下,他們家,他媽和蘇婷相處融洽,凌瀟然知道自己算是幸福的了。
顧健彬這個人,內斂深沉,平日裡從不讓旁人知道他的心思,但是他心裡的煩悶苦惱,也不比旁人少的。上一次意外失約,讓蘇婷一個人去顧家面對着顧夫人的刁難,凌瀟然一點都沒有怪他,就是因爲知道,顧健彬心裡肯定也是有許多難處的。
“你母親因爲你媳婦的事,其實已經很不滿意了,這次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幫蘇婷的,所以是不是,是不是伯母因此更加生氣了?”斟酌着用詞,凌瀟然小心的問着。
母親以前也不是沒有鬧過,卻沒有哪一次,做得比這次更加得不像話了。其實他早就說過了,他不在乎那點錢財,蘇婷更加的不在乎,凌家可比他們顧家有料多了。
母親卻不肯,不依不饒的,顧健彬知道,母親其實真正生氣的,還是父親的態度。原來,這麼多年來,他愛着的,一直都是別的女人啊。
顧健彬搖頭半天,才說道:“哎,男人啊,還真是難做,你不是她的兒子,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爲難。”
凌瀟然沒有說話,他不好在背後說長輩的壞話,但其實對於顧夫人現在的做法,其實也很不滿意的。
蘇婷她媽媽都死了這麼多年,顧老爺子也快不行了,你臨老還爭這口氣,人都沒了,爭什麼爭,有意義嗎?
顧健彬譏誚的笑了一下,“她口口聲聲的總是說,爲了我,爲了我爭奪那一切,其實,那都不是我所需要的。而且我爸都這樣了,醫生都說他活不過明年春年了,還在計較那些陳年往事,有意義嗎?”
其實他明白,不止是偶爾清醒的父親,還有現在重出江湖的爺爺,都盼着蘇婷能認祖歸宗回到顧家。他們顧家一向是陽盛陰衰,其實缺少的是那一個女兒,就連旁支的顧珊妮,父親和爺爺都是疼入了心坎了。
如果知道了有着真正骨血親情的女兒,如何不急着找回家?可是蘇婷的態度擺在那裡了,她需要知道的是當年的事實真相,而老爺子現在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不知道該如何去詢問。
而現在唯一知道真相的卻是母親了,好像是因爲父親的日記本被母親找到了,她纔會知道當年的事情纔會知道蘇婷的存在。
可是看過日記本之後,母親就變了,態度尖酸刻薄。
加之長輩們對於蘇婷的急切態度,反而愈發的引起了母親的不滿意,終於失去了所有的風度理智,在家裡發狂似的,反對蘇婷認祖歸宗。
作爲一個應該疼愛妹子的兄長,還有母親的兒子,顧健彬這個大男人現在是夾在她們中間,左右爲難啊。
日記本被母親藏了起來,現在家裡人都很想搞清楚,卻無法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段日子以來,顧健彬夾在爺爺和母親,還有妻子之間,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每個人都以親情愛情感情相要挾,讓他做出選擇,搞得顧健彬是,痛苦不堪啊。
“明着要要不到,你不會去搶去偷嗎?”逼急了,凌瀟然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你以爲我不會啊?可是我母親藏得極爲隱秘,我甚至懷疑不在家裡,去哪裡搶去哪裡偷啊?”
凌瀟然沉默片刻,“伯母平日裡總有自己的交際圈子,你沒有從別的地方去打聽打聽嗎?”
顧夫人以前做過地方上的計生工作,後來才退休賦閒在家的。
“自從我父親生病之後,我母親一直在家裡悉心照料他,都很少出門的。自從——自從爆發出父親私生女這件事之後,她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脾氣陰晴不定的,那些朋友也都不太敢跟她來往了。”顧健彬臉上的笑容,愈發的苦澀,“連別人都奇怪了,好多阿姨問我,小顧,你母親怎麼了?”
“我還能怎麼說呢,難道告訴她們,我媽臨老了發現我爸年輕時居然有一段婚外情,現在家裡正鬧革命呢?”
有什麼東西在凌瀟然心中一閃而逝,淺酌了一口酒,淡淡的問道:“那你去h鎮的時候,還查到其他什麼東西了沒?比方說,蘇婷媽媽還有沒有什麼朋友,或者有什麼外人找過她外婆之類的。”
顧健彬本來只是一個勁的低頭喝酒,卻是突然的,好像被激發了靈感,“你說的很對,上一次,也許我的思路有誤。不應該只是查她的母親,她外婆也是一個很關鍵的人物,當年的事情,她外婆應該也知道不少的。”
凌瀟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顧,低落消沉也不是你的作風,鼓起勇氣好好的幹下去,我相信,這世上沒有你解決不了的問題。”
顧健彬卻只是淡笑不語,捏着啤酒瓶把玩一番,一雙黑眸在夜色的映襯下,倒是顯得越發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