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離去(中)
在桃花源閒散度日,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冬日,這傲雪紅梅里,整日充滿梅香。
這一日,安若晨一睜開眼睛,就看見窗戶外光線明亮,將整個窗戶都映照的白亮,安若晨不解,每日都是卯時起牀,難道今日睡過頭了嗎?但這外面也太過明亮了。屋中燃着炭盆,暖意融融的,安若晨掀開被子,披了件狐皮披風就下了牀,來到窗前打開窗戶,窗外冷風吹進來,風中帶着凌冽的梅香,安若晨打了個寒戰,睡意全無。安若晨揉着眼睛往窗外一望,登時愣住,隨即喊道:“下雪了,下雪了……”
一晚雪晴,外面已是銀裝素裹的世界。
下了一晚的雪在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作響,站在梅林中放目遠望,白的雪、紅的梅、灰的枝,構成一幅美麗的畫卷。梅花在雪中露出點點豔紅,在白雪的映襯下格外的顯眼,梅香經過寒雪的浸潤,更顯凌冽。一朵朵紅梅在雪中綻放的熱烈,傲骨錚錚。
一早,御天瀾和柳楓也趕到了梅林來賞梅,幾人在地上掃出一片空地,擺上桌椅,在周圍燃上幾個大大的火盆,溫上梅酒,何妙娘將早前浸了蜜的海棠果和凍海棠也擺上了桌子,幾個人品酒賞梅,談笑晏晏。遠離世俗紛擾,居於桃花源,能與知己把酒言歡,人生樂事,莫過於此!
安若晨突然仰起頭用力嗅了嗅,“這梅香,好像比平時更濃烈了呢!”
柳楓執着酒杯笑道:“這梅花,可不同於一般的花,能被評爲四君子之一,可不僅僅是因爲它綻放於寒冷的冬季,還是因爲它越冷越香,尤其是下雪後,大雪覆蓋之時,這雪非但掩蓋不了它的香氣,反而像是激發了它的香氣。”柳楓說完,輕啜了一口酒,然後擡眼望遠眺,滿目都是於白色之下露出的點點嫣紅,似是感嘆,又似是自言自語:“花都如此,而這人,反倒有時候還不如這花了。惟願將來,我也有這梅花的風骨。”神色中說不上是豔羨嚮往還是滄桑無奈。
安若晨聞言,放下酒杯,起身來到一株梅樹下,深處纖長細白的手指,用指尖輕輕撫摸着一朵梅花,觸感柔軟嬌嫩,看這弱不禁風的樣子,沒想到內裡竟這般倔強頑強,有着錚錚的傲骨。
其實,這園子裡,那個院中的花朵植物不是有着不同尋常的特質。青竹寧彎不折,虛懷空谷,有着崇高的氣節和剛正的品質;梅花傲骨,迎雪綻放,天愈冷而香愈濃;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菊花高潔,開於百花凋零的季節,寧抱枝死也不落入泥中;蘭花生於幽谷,只爲自己綻放,而不爲取悅他人,花香悠遠,淡而不妖……
安若晨想着,花草都如此,人呢?有時候人倒不如這些花草將世界、一生看得透徹,生於世上,怎麼樣都是活着,何苦這般自怨自艾?經歷了一場身心受傷的愛情,經歷了那麼長時間,身上的傷好了,心上的傷還留着,也許,這輩子,那道傷都要留在心頭之上了,但是,人還活着,開心暢快是一生,鬱鬱而終也是一生,那麼何不生活的快樂些,高興些?他人對自己怎樣,那都是他人的事,怎麼能讓他人來主宰了自己的生活?遇到痛苦挫折,應該像梅花一樣,愈是強大的痛苦,越應該活出自己的堅強,她安若晨,怎麼可以輕易被痛苦擊倒?怎麼能爲了一個負了自己的人,永生困在這個園子中?
柳楓擡頭看着安若晨,披着白狐皮裘的安若晨站在一株紅梅下,潔白如玉的手中與指尖的梅花形成鮮明的對比,眉間少了那些年少輕狂,多了些沉澱的成熟,嫺靜溫婉,恍若突然間長大了。痛苦能加快人的成長,柳楓想到自己初見安若晨時,她仗劍殺敵,意氣風發,張揚而熱烈,像是一團熱烈燃燒的火焰但是柳楓望着站在梅樹下嫺靜溫婉的安若晨,經歷了一場痛苦的洗禮,彷如經過打磨的上好美玉,收斂了往日的光芒,變得內斂而沉靜,更加吸引人,……柳楓爲安若晨的成長感到既高興又心痛,痛苦能夠加快人的成長,但是若成長必須經歷這些痛苦,那麼他願意讓她永遠做一個天真的孩子。
柳楓正想着,安若晨突然回頭一笑,那笑容,像是突然衝出層層烏雲遮擋的陽光,光華乍現,照亮了每個人的眼睛,“二哥、三姐、四哥,我想等開春了,天氣暖和以後,就離開這裡到處去看看,自從我下山以後,我就只在唐京生活過,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行,你現在沒有武功,我們怎麼放心你到處去轉,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還有,萬一你一出去,就被皇上發現,將你抓回皇宮怎麼辦?”何妙娘第一個反對。
安若晨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御天瀾就接着道:“你出去也行,但是我必須得跟着你,不然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呆在外面。”
“我看可以,就讓她出去吧,就當是散散心,也多長長見識,她有這打算,說明她打算將這件事放下了,你們又何必阻攔?”隨着這道溫潤的聲音響起,一道清雅的身影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
“大哥?”
柳楓看見楊斯卿到來,忙令人再添了椅子和酒杯,楊斯卿坐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道:“美酒!你們真是好享受啊,這麼好的酒都不叫上我來嚐嚐,一個個的躲在這裡偷嘗,嗯?”話聽上去是責備的話,但是聲音中含着笑意,顯然心情很好。
“大哥,你是同意我出去了?”安若晨還記着剛剛的事,她知道若是御天瀾和何妙娘堅決反對,她就算是出去了,也會走的不安心。
楊斯卿放下酒杯,點點頭道:“嗯,你能這樣想,表明你是想將過去放下了,走出自己的心牢,願意接受新的東西了,我怎麼不贊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大哥,可是若晨的武功,我怎麼放心?”御天瀾不贊同的看着楊斯卿,何妙娘也在一邊點頭。
楊斯卿氣定神閒的抿了一口酒,擡眼望向安若晨。
安若晨坐到楊斯卿身邊:“我好好練功就是了,這到春天,還有好長時間呢,三姐不也說我的經脈早就打通了,內力連起來事半功倍麼,再說就算我內力不濟,招式還在呢,打法那些街頭流氓,於我只是小菜一碟。”安若晨看着御天瀾還想張口,忙道:“我保證出去不惹是生非,明哲保身,總可以了吧!”
衆人看着看着眼前自離開皇宮之後頭一次生出神采的安若晨,將擔憂嚥到了肚子裡,他們都知道,這些日子,安若晨雖然表面上是放下了,但是在心裡還沒有真正的放下,在她的心中,一直沒有邁過去這個坎,現在,她願意自己走出去,他們應該高興,畢竟安若晨的快樂最重要,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