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
直過了有兩個小時了, 楚衣才從回到他們的那個宮苑,戴納在廊檐下站着,瞧見了叫住他。
“晚上, 桑迪王設宴招待我們, 你也一同去, 回去準備一下吧。”
在楚袂那裡還被他這麼開了自己玩笑, 但是真的聽戴納口中說出來還是不敢置信, 楚衣指了指自己,一臉傻相的說:“我?我也去?”
戴納點點頭,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楚衣在原地愣了一晌, 才慢吞吞的挪回去,巴倫來催他, 他想應該是都請了去的, 心裡這才穩妥了些, 但也失落了些。
赴宴的路上要經過一個奇巧的花園,反正也不急着過去, 戴納就放慢了腳步邊走邊看,楚衣自來就討厭那種推觥換盞的場合,看到他慢下來更是順了自己的意。
一旁的侍從也不催促,反而在旁邊做起講解,這花是從那個國家運來的培養了多久才適應水土, 這樹是什麼科開的什麼花多少年結一次果, 諸如此類, 枚不勝舉。
他們正閒適的逛着, 從另一邊急匆匆的走來一羣人, 起初楚衣以爲是裡奇和楚袂,待仔細看過之後才覺詫異, 這人怎麼倒像是那日幫他解了圍的袁迎?
戴納自然也注意到了,停了腳步等着那些人走進了,互相笑了一笑算作問了好,他說:“親王殿下怎麼這麼急匆匆?”
貌似袁迎的男人躬一身回禮,說:“小王作爲東道,自然應該早些去纔是。”他擡頭看到了戴納身後的楚衣,略有些尷尬的一笑。
楚衣看看他,又看看戴納,滿臉的不解。
戴納拉着他的手到身邊,對他介紹:“這位是桑迪王的親弟,桑迪的親王殿下,那一日你們見過面的。”他深深地看着楚衣,好像是在提醒他什麼。
但楚衣就沒從忘過那一日,同樣也不會忘記對他出手相助的袁迎,他喃喃的自語:“不是叫袁迎麼?”他說的是中文,戴納是聽不懂,但袁迎已聽到了,更加赧然的說:“金先生千萬別怪罪,那日的情形我也實在沒法向您透露身份,請您一定寬恕。”
楚衣襬擺手連說不敢,他本就是承了別人的恩,哪裡還有讓別人心裡不安的道理。連忙說道:“殿下千萬別這麼說,真是折殺我了。這二日沒能去府上道謝已是失禮,豈能有責怪之意!”他說着偏了頭,好似非常難堪。
戴納在中間打了個圓場,這兩人才罷了。
袁迎告了辭仍舊急匆匆的去了,戴納看着他的背影,悄悄的放開楚衣的手,不露痕跡的抽身先走。楚衣把手藏到袖筒裡,握緊了又鬆開然後再握成拳。
一直到了設宴的廣殿,楚衣都是默不作聲的跟在戴納身後,中間隔了兩三人的距離,倒也不顯得太過疏離,他們進去的時候,宮娥已經把酒水都佈置好了,有人引了他們去坐下,沒過多久,裡奇也來了,楚袂在他身邊,兩人說說笑笑,完全沒有參加一國之宴的規矩。不過,桑迪王也沒在,袁迎是不會說什麼的。
所有人都落座,桑迪王才姍姍來遲,跟裡奇和戴納見過禮,才宣佈開宴。
飯菜很精緻,御廚做了大半的戈藍菜式,吃着倒也合口。舞姬伴着音樂翩翩起舞,很有一番和樂融融的意味。
席間,他們就一些問題做了大致討論,鑑於雙方的互相讓步,很能達成共識,約定好明日再詳細的商討各個細緻步驟的實施策略。這一餐一直到了月上中天,才散了。
回去的路上,戴納等着楚衣與他並肩而行,他覺察出他不太開心的樣子,他要找的人終於見到了,還有什麼讓他這般悶悶不樂。不過,他要說的卻是有求於他:“我們明天要進行談判,而我和那位親王語言不通,我想請你,從中間協助一下。”
本來晚宴上的時候,楚衣和楚袂說着話心情倒也不錯,所以這會雖然是不做聲響,但他心裡卻是明快的。聽到戴納的話,他先是一緊,又覺得不妥,便說:“你們說的都是機密事情,我作爲第三國的人,還是不參與其中更好吧。就算你聽不懂他的話,不是還有王子殿下在嗎。”
“有時,只有我和那位親王做商量,裡奇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哦。”
“至於你擔心的那個問題,也不是問題,我相信你。”
楚衣想了又想,他倒是沒什麼介意的,既然戴納不在乎,那麼他就不用擔心了。只是,這樣一來,和他天天相處一起,實在是有些折磨啊。他在想着這些,不知不覺間點了下頭,戴納只當是他答應了,心裡歡喜,一路上都在和他說着有關這些的事情。
到了楚衣房門口,戴納止了腳步,溫聲說:“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來叫你。”
楚衣點點頭,輕聲說了句晚安,便進了門去,侍從隨後關了門。戴納在門口略一站,也轉身往自己房間去。肯尼和巴倫互相望了一眼,搖搖頭嘆口氣。
第二日戴納來喊楚衣一同去的時候已是不早了,雖然昨晚休息的晚,但是楚衣由於一貫的光敏感,早早的醒了來,在牀上翻來覆去的打了幾個滾,終於還是躺不下去了。一番洗漱之後用了早餐,好在這裡也是煮了白粥,總比那些調料放的奇奇怪怪的午餐晚餐好吃多了。於是等了半日,戴納纔來。
他們去了議事的宮殿,發現楚袂也在,正和裡奇說着話呢。見着他們來了,楚袂朝楚衣拋了個媚眼,瞧着戴納笑的很是得意,楚衣就不明白了,他到底在得意些什麼。
坐下來,裡奇指着楚袂對桑迪王說:“這位算是我的軍師,這一路上山水迢迢,吃盡了苦頭幫我調查瞭解了本地的一些情況,提出若干有益於我們兩國互安的建議,所以今天這個議事,我就擅作主張讓他也參與了,還請國王陛下原諒我的任性。”
桑迪王也是場面上的人,說了些體貼的話感激的話謙虛的話,把這事漂亮的回了去。望着楚衣道:“這位是侯爵大人的軍師謀士?”
戴納哈哈一笑:“陛下真是幽默,這倒不是我的軍師了,是我和親王殿下的中間人,缺了金先生,我們就談不攏嘍。”
衆人都是一笑,在笑語中談起軍國大事。
主要是那四個大人物在說話,楚衣和楚袂到外面一間耳室去坐了喝茶,他們低聲的用中文說着話。
“戈藍國還是太貪心了,居然想要掌握桑迪國全部的礦源。”楚袂咋舌,他跟在裡奇身邊,內幕自然比楚衣要多,更何況楚衣這時候幾乎都不和戴納多說一句話。
“不過我想他們若是大讓一步,桑迪王一定會同意的。”楚衣說,“他想要的就是統治權罷了,與其整個國家都在戈藍國手裡,倒不如爭取一點是一點了。”
楚袂也沒說贊不贊同,這些事本來就不適合拿來議論,也虧是這裡的是從都聽不懂中文。
晌午到了,那四人從裡面出來,找到了他們取笑道:“這兩位重要人物反而偷偷藏起來喝茶吃點心了,午餐讓他們罰酒賠罪。”
楚袂不依:“這道理不通,我們原本也是可有可無了,不去叨擾你們商量大事,反而是我們不對了?”
桑迪王聽不懂,袁迎在他耳邊翻譯了一下,他哈哈笑着:“真是伶牙俐齒,真是中土人傑地靈啊!”
按照桑迪王的意思是一起用餐,裡奇卻說楚袂吃不慣這裡的飯食,要到外面尋個方便處自己起竈,戴納也表示願意一同前往。桑迪王看得明白,是他們二人需要就今天討論的事情再合計一番,他自覺穩操勝券,也不設計謀,隨了他們的意願。
人走之後,楚袂給了裡奇一拳頭:“什麼叫我不習慣啊,王子殿下!”惡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來,裡奇大手包住他的拳頭,把人往懷裡一帶,一邊用磕磕絆絆的中文哄着他,一邊不住的發出痛呼,楚袂可沒這麼好哄,居然敢拿他當擋箭牌!
戴納愣愣的看着那倆人,回頭看着楚衣滿臉的笑,蹙了眉頭。
楚衣眼角餘光瞟見了,忽而笑的異常嘲諷。
在外頭找了個普通飯館,侍從們去借了人家廚房做出戈藍國的飯菜,一羣人好些日子沒吃到熟悉的味道,個個都是把肚皮撐得圓滾滾了纔回去。而由於他們在這裡做飯,伶俐的廚子在旁打下手偷師學習,這家不起眼的飯館就因爲這異域美味而聞名於桑迪國,並且從根本上改變了桑迪菜式寡淡無味的缺點,提高了桑迪人民的飲食水平,在桑迪國的飲食文化歷史上,寫下相當重要的一章!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
戴納這一路上來來回回的都在觀察裡奇和楚袂,他看他們一會就看看楚衣,然後自己鎖着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楚衣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只是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由着他去苦惱,自己在一旁卻時不時勾起嘴角冷笑。
怎麼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呢,只是懶得去提點罷了,凡事還是自己想通的好。他沒有去想想通之後的事情,可能那時候他們已經沒有以後了。
回了桑迪王宮,戴納去和裡奇商量今天談判的那些問題,楚衣去找了楚袂,結果是從告訴他,楚先生正和王子殿下在一起,他只好自己在園子裡逛來逛去。
桑迪的氣候特別好,不似奧蘭港那般炎熱,也不像中土都城那樣挾着塵土颳大風,這裡是風輕雲淡的,花花草草都比別處柔嫩許多。
楚袂是最不願意參與這種政治問題的,原先定波侯想讓他出仕爲官,徵求他的意見之後父子倆整半個月沒說一句話,最後還是老侯爺軟了心腸由着他去舞文弄墨。所以這當口,完全是被裡奇軟禁在這裡的,他一雙美目睜得杏核似的,似要往外噴火。
裡奇喬裝改扮潛入桑迪國有一段時間了,都是打着楚袂這個中土人的身份作掩護,他那時對桑迪王說楚袂幫到他們很多,這確實不錯,一些風土民情,一些地理水文,還有更多的緩和兩國局勢的計謀,都是仰仗了楚袂的淵博學識。
雖然看起來楚袂是同情弱者幫着桑迪說話,但是歸根結底受益最大的還是戈藍國,不然裡奇也不會同意的,他再荒唐也不至於爲了博美人歡心就豁上一個自己的江山不要。但是,在對桑迪王說這個的時候,他們就要示弱,來彰顯他們的誠意。
而這些問題,裡奇自己明白了不夠,還要說給戴納聽,所以裡奇才會拼着讓楚袂不痛快也要留下他在身邊,講問題細緻化的講解給戴納明白。
問題是在談判時隨時產生的,也要及時解決,來來去去最後弄清,已經過去了三日,而談判也進行到了尾聲。這些日子他們都忙,楚衣也被拉到戴納和袁迎的談判中去做中間翻譯。除了公事就是應酬,因爲談判的結果越來越趨向於他們成爲合作國,以後桑迪的礦源戈藍國不能再全部佔有,答應給桑迪分成或者費用,而桑迪國的政治被確認爲完全獨立,所以這纔有了一切都好商議的苗頭,既然達成了這樣的一致,那些大臣們都開始給裡奇和戴納遞名帖,每天都有見不完的人,以至於他們都沒有私下裡說過話。
楚衣算是個旁觀者,他非常清楚戈藍國用的只是緩兵之計,他聽戴納和裡奇談話時屢屢提到正在進行的戰爭和別處的談判,戈藍國野心很大,他的屬國已經遍佈世界各個地方,雖然都是像桑迪、奧蘭港這樣的小範圍,看起來不足掛齒,但是卻都是能源富足,地理位置優越的地方。早晚,他們會把這些地方的政治也控制到自己手裡。幸好中土足夠強大,他們是絕對不敢打中土的注意的,如果是當初積貧積弱的大清朝,這裡又將上演一個異世界的鴉片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