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曉涵徹夜難眠。
睡習慣了堅硬的木板牀，睡在柔軟的席夢思上倒是輾轉反側了。
曉涵從牀上爬起來，夢遊般走到客廳。
她打開冰箱。
琳琅滿目的食物堆砌在裡面，散發着誘人的味道。
蘋果，葡萄，芒果……
果凍，巧克力，薯片……
可樂，橙汁，酸奶……
還有好多她叫不出名兒的零食。
曉涵拿了一塊巧克力，剝開包裝袋。
放入口中。
甜膩柔滑的滋味。
比以往吃的任何糖果都要美味。
然而曉涵也沒有吃過多少糖果。
在蔣家吃過的最好最貴的糖果就是五分錢一顆的水果糖。
記憶裡滋味最好的就是四歲那年李怡給她的那顆糖果。
透着冷冷的甜味。
可是曉涵每每回憶起卻滿心苦澀。
李怡給了她一抹香甜，就拋棄了她。
曉涵又拿起一顆巧克力，迫不及待地剝開。
她吃了幾塊巧克力，又吃了兩袋薯片，十幾只果凍，一隻蘋果，兩串葡萄，一大瓶橙汁……
那水果她甚至都沒有洗就吃了。
她像個餓鬼一般席捲着冰箱裡的食物。
彷彿要把這些年解不了的饞都彌補回來。
一個小時後，曉涵的肚子被食物塞得滿滿的，鼓鼓的。
她感覺自己的肚子快要被撐爆了。
她跌坐在冰箱旁邊，大口地喘着氣。
她艱難地站起來，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砰”她撞在了茶几上。
她跌倒在地上。
突然燈光大亮。
穿着真絲睡衣的李怡和程閱出現在她面前。
“曉涵，你怎麼了？”程閱忙去扶她。
曉涵看着自己飽脹的肚子，又羞又燥。
——
太丟人了。
自己一個小時之內就把程閱家冰箱裡的食物幾乎一掃而空。
我怎麼會這樣？
我真是太沒出息了。
程叔叔會看不起我的。
他會討厭我的。
不……
……
程閱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而李怡通過曉涵嘴角的巧克力渣和她鼓鼓的肚子已經猜到了八九不離十了。
李怡往冰箱的方向走去。
曉涵的心漸漸下沉。
自己爆食的證據馬上就會呈現在程閱面前。
可是，他遲早都會知道的。
不是嗎？
就算不是今晚。
不是現在。
明天，他也總會知道的。
他會因此討厭自己嗎？
這個自
己第一次見便生出好感來的男人會討厭自己嗎？
……
李怡打開冰箱門。
裡面一片狼藉的模樣說明了一切。
“曉涵，你把一冰箱的東西都吃光了！”李怡轉過臉，兩眼燃着怒火。
程閱露出驚詫之色。
曉涵把頭低下去，不敢看他的表情。
她此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餓死鬼投胎啊你！”李怡指着曉涵大聲嚷道。
“怡，別罵她了。”程閱說道。
“她太不像話了，一下子吃了一冰箱的東西。有這麼吃法的嗎？”李怡的聲音稍稍柔緩了些。
“曉涵這幾年一定吃了不少苦，你看她面黃肌瘦的樣子……所以她暴食也是情有可原的，你就別罵她了。”程閱說道。
曉涵心裡升起一股暖意。
李怡便不再說什麼了。
“曉涵，你媽媽的意思不是怪你吃了冰箱裡的東西，而是怕你暴食後肚子難受……這裡是你的家，冰箱裡的食物你想吃就吃，但是不要像今天暴食，對身體不好的……知道嗎？”程閱撫了撫曉涵的頭。
曉涵點點頭。
——程叔叔沒有因此而討厭我。
相反的，他還很體諒我。
程叔叔真好。
……
比起蔣榮，程叔叔簡直就是個救世主。
想到蔣榮，曉涵的身上還覺得隱隱作痛。
他除了罵自己，就是打自己。
要麼就是又打又罵。
第一次見到蔣榮，曉涵便對他心生恐懼。
當時蔣榮和蔣燕，蔣軍正在吃飯。
蔣軍看到和農婦一起回來的曉涵，問道：“她是誰？”
農婦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在路上撿的”
蔣榮放下筷子，指着女兒蔣燕呵道：“家裡已經有個賠錢貨了，你還撿一個回來！”
蔣燕的眼淚從眼眶裡滾落下來，大滴大滴地落在飯裡。
曉涵被眼前這個暴躁的男人嚇住了，她將自己小小的身子藏到農婦的身後。
“她挺可憐的我們就就收養了她吧”農婦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蔣榮。
蔣榮將桌子一掀，站起身進了屋裡。
“砰！”重重的關門聲讓年幼的曉涵心裡一陣戰慄。
……
曉涵稱呼蔣榮爲“爸爸”，但是蔣榮總是沒好氣地說：“誰是你爸爸？你個賠錢貨！”
……
有一天，曉涵剛進家門，就被蔣榮拽過來一頓毒打。
“你個短命種！你個賠錢貨！你居然敢偷老子的錢！”蔣榮一邊用腳踹她，一邊罵道。
曉涵蜷縮在牆角，嗚咽着：“我沒有偷你的錢……”
蔣榮暫時停止了對她的毆打，“小軍！小軍！”
蔣軍從房間裡走出來，略顯不安。
“小軍，你親眼看到了她偷我的錢，對吧？”蔣榮問道。
“是。”蔣軍應道。
曉涵看着蔣軍，完全明白了。——是蔣軍偷了蔣榮的錢。蔣榮發現錢少了，蔣軍就把罪名都推到自己身上……
“你還抵賴！”蔣榮一把扯起曉涵的頭髮。
曉涵感到頭皮撕裂般的疼痛。
“住手！”這時候農婦回來了。
“她偷了老子的錢！”蔣榮鬆開手，指着曉涵說道。
“我沒有！”曉涵對農婦道。
“你還狡辯！小軍親眼看見的！”蔣榮說着又一把拽過曉涵。
農婦忙拉開蔣榮，護在曉涵身前：“就算她偷了你的錢，你也已經打夠了……”
“我沒有偷錢！”曉涵搖了搖農婦的手臂，說道。
蔣軍此時的額頭上已經開始冒冷汗了。
農婦看着他：“小軍，你真看見曉涵偷你爸的錢了？”
“恩。”蔣軍答道。
農婦的眼裡閃過一絲懷疑。
蔣軍看到曉涵劉海上的藍色髮卡，忙道：“你看！她還買了新發卡！”
農婦回頭看去，果然見曉涵的劉海上彆着一枚藍色的波浪形髮卡。
“她就是偷了爸的錢去買的髮卡！”蔣軍接着道。
“不是！我是用自己撿垃圾賣的錢買的髮卡！”曉涵忙解釋道。
“你還撒謊！”蔣榮推開護在曉涵身前的農婦，一把扯下曉涵劉海上的髮卡。
那枚淡藍色的髮卡伴隨着幾縷髮絲掉在地上。
曉涵忙蹲下身去撿。
蔣軍就一腳一腳地踢她。
曉涵緊緊攥着那枚髮卡，蜷縮着，哭泣着。
“別打了！別打了！”農婦哀求着。
但蔣榮卻一腳比一腳下得重。
蔣軍的眼裡閃過一絲不忍。
“爸爸，別打了……”蔣軍走上前勸說道。
蔣榮終於停下了。
他也已經打得有些累了。
……
“曉涵，曉涵……”農婦蹲下來，撥開她凌亂的發，“你沒事吧。”
“我真的沒有偷錢……”曉涵抱着農婦，大哭起來。
……
想到這兒，曉涵心裡不禁一凜。
……
曉涵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雙腿上。
此刻她身着睡衣睡褲。
彎曲畸形的雙腿展露無疑。
她懊惱自己此刻爲什麼沒穿着長裙。
他注意到了自己的雙腿嗎？
怎麼會沒有注意到呢？
就算現在沒有注意到，以後也會注意到的。
一定會的。
以後要天天生活在一起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