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很會找臺階下,把那個一臉賠笑的女孩和她身旁腳步奇慢的男孩請上了舞臺中央。
“敢問兩位在一起多久了?”
顧予茗伸出手指,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和阿庚真正在一起是什麼時候呢?萬江醫院那次?
於是只好很心虛地回答:“我們五歲認識,算起來我們認識十幾年了吧。”
祝長庚望了一眼顧予茗,故意拆臺:“三個月。”
顧予茗和主持人的表情瞬間綠得出奇一致。
“青梅竹馬啊!”於是刻意略去祝長庚那句,主持人大聲感慨着,示意還在半跪着的男孩。
男孩迅速會意,對着女生大聲喊着:“小春,嫁給我吧!我保證你會比我所有的朋友們都幸福!”
“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臺上其他幾對小情侶喊起來,果然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顧予茗被這種情緒所感染,本也想起鬨,瞥見身旁皺眉的祝長庚,只好乖乖閉嘴悻悻地縮在他旁邊。
哄聲越來越大,女孩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被攻破,終於接受了那一束玫瑰花。
突然‘轟’一聲,對面的兩個機器人開始舞動起來。
正當臺上情侶們開始按照之前安排忘我擁吻起來的時候,劇本外的主持人和計劃外的青梅竹馬變得非常尷尬。
顧予茗的臉越來越紅,看了一眼祝長庚,沉默不說話。
偏偏這個時候主持人還非常不怕死的來補刀:“姑娘,你不閉眼睛,你男朋友怎麼吻你?”
這下閉也不是,不必也不是,顧予茗哦了一聲,祈求地看了祝長庚一眼,略帶難堪又有些期待地閉上了眼睛。
她能感覺阿庚的氣息越來越近,嘴角勾起滿足的笑,看來還是要逼見效才快。
“我還沒看完展覽,先走了,等下在樓梯口會和。”溫熱的氣息伏在顧予茗耳邊,說出的不是情話,而是告別。
舞臺上瞬間只剩了顧予茗一個人,立刻覺得她變成了臺下所有人的笑話,呆呆地立在那裡,目送祝長庚頭也不回地離開。
“你們,真是青梅竹馬?”主持人不愧是神助攻,這個時候又來補一刀。
顧予茗回望主持人,瞬間涌起所有委屈,抓着地上剛剛飄下來的綵帶就往他身上丟:“誰是你女朋友?程序猿死宅男,誰要給你買西裝,活該一輩子單身,單身!!!”
下臺的顧予茗漫無目地走着,一會兒踢踢柱子,一會兒摧殘大廳的假花。其實她就是有點丟臉,雖然她也知道這是她自找的,阿庚那個十頭牛都拉不回的臭脾氣,非要拉着他上臺他會聽自己的話纔怪。
於是又返回‘童趣時代’展區,繼續玩她的單繩自行車。
八點半,展區里人越來越多,顧予茗煩惱來得快去的也快,接近樓梯口的時候已經是滿帶笑意的了。
大多數人習慣乘電梯,因此樓梯走的人很少,黑洞洞地,什麼也看不清。
顧予茗小聲嘀咕着,小心地走進去,腰上卻突然被加了一個力度。
正要叫出聲,那人身上淡淡地梔子香讓她一下安了心。
“阿庚你要嚇死人啊!”顧予茗不滿嗔怪:“我告訴你哦,我氣還沒有消,而且剛纔那小學生又喊我阿姨,我把它全部算在你,”
身上。
顧予茗沒有能完整的說出最後一句話,因爲她得到了一個散發着梔子香氣的吻。
女孩楞了一下,開始迴應男孩,祝長庚珍惜地捧着顧予茗的臉,很有耐心地深入,認真而專注。
“爲什麼不閉上眼睛?”祝長庚問,其實卻並不知道爲什麼要閉上。阿茗的眼睛很好看,笑起來的時候彎彎地像月牙。
女孩微愣:“忘了。”
接着佯裝不滿:“因爲我還沒有原諒你。”
祝長庚微嘆口氣,語氣罕見帶着頑皮:“都怪你,只能重來了,這次記得閉眼!”
女孩的懷抱不大,卻總是很溫暖,祝長庚閉着眼睛,貪婪地索取着,輕輕撫上她小巧的耳朵,幫她整理耳邊的碎髮,回想起剛纔舞臺上的場景,終於鼓起了勇氣。
“阿茗,以後,我想給你一個家。”
顧予茗睜開眼睛,抽出身來,一動也不動地望着祝長庚,眼眸閃爍着光芒,見祝長庚好看的劍眉認真地皺起,像個孩子一樣地開心地笑起來。
“我批准了。”
接着踮起了腳尖,小巧的嘴脣鄭重地吻在了男孩的眉心。
“別皺眉了,祝叔叔。”
他們像所有情侶一樣,牽手,擁抱,接吻。在祝長庚懷中的顧予茗很滿足,他們會爲了自己的夢想努力,他們會結婚,她還會爲他生很多孩子,努力地做個好妻子。
叮咚一聲,顧予茗的響起,是微信。
兩人都微笑,牽着手在樓梯走着。
“接下來去哪兒?”祝長庚問,十分願意再回到‘童趣時代’展區,聽那個小學生叫他倆一聲‘叔叔阿姨’。
顧予茗打開,然後停在了原地。
“怎麼了?”男孩扭頭,渾然不覺。
顧予茗喉頭哽咽,低頭看着兩人十指交纏的手,神情複雜,半晌,說了三個字——
“去機場。”
朝生夕死,原來,這就是她的愛情。
在黑暗裡顯得很突兀,明滅亮着的光芒,卻瞬間熄滅了女孩心裡所有的燈。
是沈亦則發來的微信,簡潔得只有四個字,卻足以讓她絕望——
小珊病危。
w市,仁普醫院加護病房。
等待供體的日子充滿了矛盾和痛苦,可是顧紫珊從不肯放棄,一次一次的病危都挺過去了,這次也不例外,她的身體還是很虛弱,卻一直頑強,病牀上的日子讓她開始體會到生命的可貴,她越來越貪戀,可既然再堅強,死亡的陰影卻像一隻惡魔無時無刻不籠罩在她的身邊,阿庚遠在s市上學,她也只有在寒暑假的時候才能見到他,而自己,還能見到他幾次,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於此同時,病房外。
“你好好安慰她,我去找董醫生。”顧予茗還在站在百葉窗旁,低着頭,皺着眉,似是不願多言。
“好,等下我去找你。”祝長庚同樣陰着一張臉,病房內,顧紫珊血色蒼白,卻一臉微笑地和旁邊的呂仟淑說着話。
“沒關係,你陪她多說說話。”顧予茗婉言拒絕,轉身離開。
站在走廊的盡頭,陽臺上,顧予茗手裡拿着剛剛在醫生辦公室拿的一次性水杯,天氣已經漸漸地開始冷了,傍晚,w市開始颳起陣陣的江風,顧予茗看着不遠處自己的母校,然後,撥通了沈亦則的電話。
“阿則,謝謝你通知我。”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只有感激。
沈亦則站在實驗室外,脫下了另一隻手套:“聽呂阿姨說已經緩過來了,你不必太擔心。”
“我,我現在就在仁普醫院。”顧予茗低頭。
“是嗎?”聽筒那邊傳來聲聲驚歎,似是十分驚訝:“阿茗,你別擔心,這都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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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是常事。”顧予茗故作鎮定:“可這卻是你第一次告訴我。”
“我……”沈亦則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董醫生說,如果再這麼下去,紫珊可能不會剩多少時間了。”顧予茗捂住嘴巴,回想起不久之前的甜蜜,歷歷在目,卻感覺像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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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情。
“你醒了嗎?”沈亦則意味深長地問。
語言變得短促,顧予茗只能嗯嗯嗯地點頭,眼淚洶涌而出,不遠處的母校在她的眼裡變成在再不清楚的一個點。
“要不要我去看你?”沈亦則聽出她的哭聲,心抽了一下。
顧予茗搖頭:“阿則,我不想耽誤你。”
沈亦則的聲音復又變得冷漠,只說:“阿茗,既然你已經醒了,就應該知道對祝長庚你該做什麼。”
“我知道。”顧予茗抽泣:“阿則,你不必……”
“我要做什麼和你無關。”聽筒那頭迅速打斷了她的話,冷漠又無情:“你早就該知道,你跟他永遠不可能。”
“快回來吧!”如果沒記錯,沈亦則記得這是他很少用的請求口氣。
他掛斷了電話,轉身又對着顯微鏡下的世界。
回來我身邊。
掛了,顧予茗將揣進兜裡,這才發現背上被加了一件男式外套。
有她深深依戀的梔子味道。
“原來你早知道。”祝長庚在身後淡淡地出言。
顧予茗眉眼微動,只看向不遠處的落日:“阿庚,我什麼都不知道。”
“剛纔,”男孩喉頭哽咽:“小珊在病房對我表白了。”
手上的一次性紙杯被女孩彎成了一張紙。
他這個呆子,真是……真是太遲鈍了。
“那,那很好呀。”顧予茗頭埋在欄杆裡,她有一哭就頭疼的毛病,只有靠這樣的姿勢緩解:“紫珊她不像我,很高貴,很害羞,現在她這樣,恐怕對你,不比我少。”
在這樣的事實面前,連言語都變得虛無破碎。
她不會告訴阿庚這個事實,原本她還擔心阿則會揹着她告訴阿庚,卻忘了紫珊這個當事人,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天註定。
又多了一個人陪她一起痛苦,可是爲什麼她一點也不開心。
“你別怪她。”祝長庚看着顧予茗,手足無措:“她以爲你不肯給她移植,大家也從不在她面前提起你,她以爲,以爲我不喜歡你了。”
“我很想怪她。”顧予茗吸吸鼻子,直起了身子:“可是我怎麼怪?”
接着想起了重要的事:“那你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