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麻子舉着火把到張寡婦的屋背後撿鋼叉的時候,父親和張寡婦在樓上正幹得起勁。父親窩了一肚子火,所有的怨氣都聚集在褲襠裡的傢伙上了,再次面對張寡婦時,變得異常兇猛、瘋狂。
沒有架好的牀鋪在“吱嘎吱嘎”的亂響,張寡婦在“嗯啊嗯啊”的亂叫。
聽到這叫聲,劉麻子甚至動了要燒房子的念頭。他只要把火把往豬圈裡頭一扔,幹稻草就會着火,就會熊熊燃燒起來,樓上的狗男女就會喪命火海。
劉麻子的火把還沒有扔進豬圈裡,那兩頭小肥豬就嚇得嗷嗷直叫,四下裡亂竄。
劉麻子一驚,趕緊把火把扔進塘油的臭水溝裡,火把頓時熄滅了。
故意縱火房子是宗大罪,按寨子裡的規矩是要被“烤乳豬”、“點天燈”的。
“烤乳豬”就是把縱火者的衣服扒光,用繩子捆住手腳,反吊在丈把高的楓樹上,寨子裡的男女老少都到坡上撿來乾柴,在下邊燒大火烤,直到縱火者流盡最後一滴汗水。“點天燈”就是把縱火者的水分烤乾後,再在肚臍眼上“開小窗”,插上一根燈芯草點天燈,這男人一般能點四五天,女人肥肉要多些,一般能點七八天。
劉麻子不想死,活受罪。
劉麻子雖然是四十歲的人了,但還不知道女人是麼子滋味。
沒有睡過女人的男人是不能死的,否則會變成“石灰鬼”,永世不能投胎轉世做人。劉麻子的先人說過,沒有陰陽調和的人死了,回來還是一個人,不會有子嗣的,所以這種人死後人們會在他們的身上撒石灰,他們就回不來了,只能在陰間做“石灰鬼”。
劉麻子不想做“石灰鬼”。
劉麻子做夢都想和女人痛痛快快的幹一回。然而他的樣子實在太醜了,嘴巴歪到一邊,眼睛也斜得不成樣子,還長了一臉的麻子,就像一隻發黴快要爛掉的桃子。寨子裡的娃崽見了劉麻子,就拍着個小手亂唱——
一個麻子麻蓋癩,
十個麻子九個怪;
*餓了沒人管,
眼睛嘴巴擠一塊。
劉麻子祖上留下來幾十畝地和十幾個山頭。年輕的時候見寨子裡的姑娘喜歡苕棒和苞谷,他就把幾十畝地都種上苕棒和苞谷,但還是沒有姑娘看得上他。後來他聽說芷江城頭“春滿樓”的姑娘們長得鮮嫩,而且都是認錢不認人的貨色。他就把山頭上的大杉樹砍了百把根,然後和大夥一根根地擡到河邊去。
大木頭,嘿喲!
大家來,嘿喲!
上了肩,嘿喲!
大夥擡,嘿喲!
搬得動,嘿喲!
下芷江,嘿喲!
得銅板,嘿喲!
買首飾,嘿喲!
給姑娘,嘿喲!
姑娘愛,嘿喲!
炒豆腐,嘿喲!
煮臘肉,嘿喲!
味道香,嘿喲!
還想吃,嘿喲!
……
擡木頭的時候,劉麻子隨心所欲地吼着新編的《擡木歌》。往往是,劉麻子在前面吼一句,大夥嘿喲一聲,幹勁十足。十里八寨的大人們做活路時都愛唱上幾句。唱歌是爲了統一大夥的步調,相互取得必要的協作以及減少人們在精神與體力上的負擔。擡木頭是一種集體的勞動,當幾十個人擡着又粗又長的大木頭,走在崎嶇的鄉間小路上,如果沒有統一指揮勞動動作的信號,幾十個人的步調是很難一致的,因此,人們根據這種勞動特點,結合勞動進展的需要,產生了這種緩慢而有規律的歌曲。
劉麻子隨着劉竿子的杉木排子去了一趟“春滿樓”。這些見錢眼開的姑娘,見到他的錢後都把眼睛閉上了,錢再多也沒用。他只有抱着錢袋子睡覺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