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富貴恨這個屁股。他想看看屁股裡面的臉,但一切都是隱隱約約的,那個傢伙在埋頭苦幹,根本看不清楚。
風還在亂吹。屁股還在亂動。閨女還在亂叫。劉富貴不得不閉上眼睛,然後用手捂住了耳朵。
劉富貴覺得腦殼裡頭也長出眼睛和耳朵似的,一切都是那麼清新可怕。
劉富貴不得不離那大楓樹遠一點,更遠一點。
劉富貴一直退到路上,耳根總算清靜了。
眼不見心不煩。
劉富貴想拍拍屁股上的泥巴,然後走人。
可一看路邊上的那兩捆柴,劉富貴又改變了主意。
劉富貴在路邊的一棵黑心樹旁蹲了袋把煙的工夫,這纔看到女兒和那個男人從草窩窩裡鑽出來。
後生長的蠻中看的,就像楓樹坡上最結實最蔥翠的黑心樹。
如果沒有一個傻瓜兒子,劉富貴會從心裡接納這個後生的,並讓他做自己的郎崽。
然而生活中沒有如果,他有個傻不拉幾的兒子。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他必須把女兒作爲籌碼,把劉家的香火延續下去。
其實,劉家的香火能不能延續下去,劉富貴的心裡也沒有底,他不曉得傻瓜兒子的傢伙還管不管用。儘管小舅子也生了一個傻瓜兒子,但劉富貴還不能急,小舅子是劉翠花她媽的孃家,俗話說,滿坡竹子根連根,親上加親親更親,只有小舅子主動提出來,這扁擔親纔算得數。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等小舅子發話。
鳥兒歸巢的時候,密林裡傳來了一陣虎嘯聲,那個後生和女兒這纔在坡上匆匆分手。
想摘花就要趁花兒盛開,
要談情說愛就趁年輕時,
不摘花花就謝了,
不談情說愛我們就老了。
女兒挑着柴,哼着山歌往家裡走,劉富貴遠遠地跟在後面,心事重重的。
兩捆乾柴在女兒的肩頭換過來,換過去。
劉富貴觸景生情想到了扁擔親。
想到扁擔親,劉富貴的心裡頭也很不是個滋味。爲了劉家的香火,他要把女兒嫁給一個小傻瓜,的確委屈了閨女。
閨女和後生暗地裡相好,劉富貴心知肚明,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只要沒有人亂說,女兒的麥子就是讓人吃得一根不剩,那個小傻瓜也會不曉得。
如果曉得,他就不是小傻瓜了。
劉富貴爲這事找過長舌婦,還在老虎衝新開的一個炭窯子裡插了好幾回竿子。
長舌婦男人的傢伙不管用,長舌婦餓得發慌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喜歡到處亂說。這不,劉富貴的傢伙往長舌婦的那裡一塞,就把長舌婦的嘴巴也塞得滿滿的。
小舅子生日那天挑明要搞扁擔親,劉富貴樂得連連灌了自己三海碗苕棒燒酒,醉熏熏地摸着十把裡山路回到楓樹寨,逢人便說:“我家的劉小哈有婆娘嘍。”
有人問他:“是哪家的哈妹子嘍?”
他說:“不哈,不哈,一點都不哈,姑娘俊俏得很哩。”
“俊俏得很?”
有人笑他:“那你家劉小哈還管得住嗎?”
他說:“管不住,管不住也輪不到你呀。”
有人又問:“是哪家的姑娘撒?”
他說:“桐木寨的哩。”
有人又笑:“是你小舅子的女兒蔥花,你們莫不是要搞扁擔親?”
有人點頭:“劉小哈娶蔥花,哈人有哈福。”
有人搖頭:“翠花嫁個哈卵,造的麼子孽?”
整個寨子亂哄哄的。
劉翠花急得直掉淚,後來她把小窗口一關,第一次跺着樓板跟孃老子說話。
劉翠花說:“哼哼,翠花有相好的,翠花不想嫁給那個哈卵。”
孃老子哼哼說:“我們是孃老子,你跟誰好,孃老子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