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國使者團到達京城,當晚,皇帝自然要設宴款待一番。
因同行有公主,於是,不但楚千嵐需要出席接風宴。若棠等一干內外命婦也要進宮赴宴。
知道晉王妃也會進宮後,若棠稍微放鬆了些。
其實她是最不樂意參加這種宮宴的,要端着身份,要端着笑臉,要端着涵養,最後。還要接受各種各樣的注目禮,真心累得慌。
且因是宮宴,連如何穿衣都有規制。大熱的天,若棠再一次穿上了代表她身份的裡三層外三層的紫紅色王妃正裝。畫眉與婉如幫她收拾了大半個時辰,若棠被弄得都沒有脾氣了,才聽畫眉滿意的宣佈:“行了。王妃進宮後,切記要少喝水少吃東西,以免花了妝。”
若棠內心幾乎是崩潰的!爲了配合她們做造型,她午飯後就再沒吃過東西了,現在連晚飯都不讓吃,這是要她豎着進去橫着出來的節奏啊!
“娘娘,您別聽她的。”婉如瞧一眼可憐兮兮捧心狀的若棠。橫了畫眉一眼,“不過吃東西的時候注意些就行了。”
若棠淚眼婆娑的看着她:“還是婉如你對我最好了,明天做了好吃的,只給你吃,不給畫眉吃。”
這些日子。跟她走的最近的,就是傳言深受楚千嵐寵愛的這兩個丫鬟了。畫眉活潑性子爽利,婉如人如其名溫婉體貼。若棠在這長春館裡孤立無援的,很快就用美食收攏了這兩個丫鬟。當然她也明白,她們到底還是楚千嵐的人。所以即便能與她二人打成一片,若棠心裡對她們仍是隔了一層的,到底比不上她的傻丫頭採青。
三人說說笑笑的剛收拾好。楚千嵐就不耐煩的派人來催了。
若棠瞧一眼剛擦黑的天色,唉,她現在就很肚餓啊!
剛上馬車,傳聞暈馬車的楚千嵐竟也跟着上來了。
若棠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王爺,您不是暈馬車嗎?”
“哦,本王想暈的時候就暈,不想暈的時候就不暈。”
若棠看着他那雲淡風輕的無恥模樣,覺得自己的牙齒與指甲都很癢癢。
但讓她更崩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楚千嵐當着若棠的面,打開了馬車裡的小暗格,從裡面取出一個鎏金雙層食盒來。
然後,他將不知何時備好的蝦肉燒麥與蛋餅卷取了出來。
若棠默默地、痛苦的移開了眼睛。
這變態跟她到底什麼仇什麼怨啊?看她不好過,他就那麼開心,這是一種怎樣變態的情結,若棠表示她真的很想撬開變態的腦袋看看裡面的腦回路到底是什麼樣的?
媽蛋,不詛咒他都對不起自己聞香翻騰的胃寶寶!
……
馬車就在若棠痛苦的詛咒與楚千嵐愉悅的用餐下到達了皇宮。
若棠與楚千嵐下了馬車便兵分兩路。有宮女領着若棠前往命婦們赴宴的朝暉殿,因還不到正式開宴的時間,命婦們全都安排在側殿等候太后以及皇后駕臨。
若棠一進去,就看見了先她一步到的晉王妃,心中一喜,忙就向她走過去。
晉王妃也看見了她,停下與平國公夫人說話,笑吟吟的將目光望向她。
平國公夫人也對她露出親切和藹的笑容來。
與平國公夫人互相見過禮後,晉王妃便迫不及待的拉了她坐下,悄聲問她:“湘王回去後沒有爲難你吧?”
“沒有。”若棠笑道,也悄聲問她:“那事兒,晉王會不會怪你?”
“愛怪不怪。”晉王妃無所謂的笑了笑,與若棠咬耳朵道:“那個陸大夫,真如小丁說的,就是個名副其實的呆子。那日替晉王診治,晉王非說他傷的不輕,頭暈頭痛了不得的樣子,那陸大夫偏就據理力爭,說他那不過是皮肉傷,不出兩日那包自己就散了,氣的晉王臉都青了。憋得我回去笑了好半天,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較真的人?”
若棠也笑,“那呆子就是這樣較真的人。”
想起那回他非要揭穿她沒中毒這件事,若棠忍不住又笑了笑。
見她這模樣,晉王妃心頭一跳,“阿棠,你不會是……”喜歡那呆子吧?
“姐姐別胡亂操心了。”若棠哪裡不明白她在擔心什麼,笑笑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心裡都知道的。”
“那就好。”晉王妃鬆一口氣,又興致勃勃的問她,“聽說琉國來的這位公主的美貌可是人人稱頌的,害我都想趕緊一睹芳容,也不知道誰那麼幸運,會得到那美麗的公主。”
若棠昨日隻影影綽綽看到個紅色身影,真容什麼樣她自然也沒看清楚,只瞧見一個纖細高挑的身影坐在那敞篷紗幔馬車裡,其他什麼都看不見。若棠與晉王妃一樣,當然還是有些好奇的。
不過晉王妃這樣說——“難道不是皇上收了她?”
“聽說皇上今晚賜宴,還有一件事就是爲這位異國公主指婚的。”
若棠有些糊塗了,皇帝怎麼放心將琉國公主賜給他的兒子們呢?楚千嵐說了,琉國是一個全民皆兵的國家,倘若他將公主指給自己的兒子,他就不擔心他的兒子聯手琉國的兵力來篡他的皇位?
這未免也太冒險了些吧。
正想着,端王妃也到了,晉王妃便攜了若棠的手上前與她招呼寒暄。作爲除了太后與皇后,整個大楚第三尊貴的太子妃也姍姍到了,衆人自然又是好一番的拜見。
正此時,內侍特有的陰柔嗓音響了起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擺駕朝暉殿。”
這意思就是讓衆位內外命婦趕到正殿嚴以待陣,準備恭迎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鳳駕。
穿着繁複華麗的內外命婦們跟在太子妃身後,魚貫進入朝暉殿,由宮女引着,按照身份品級入了座。
令若棠安心的是,晉王妃與她的位置是挨着的。
“太后娘娘駕到,皇后娘娘駕到,琉國國安公主到!”
衆人忙整齊劃一的起身,往側旁跪倒在地,口呼千歲千歲千千歲。
若棠跪在那裡,眼睛餘光只掃到太后與皇后那同樣黃燦燦的鳳袍從她身邊緩緩走過,然後,躍入眼簾的,是一雙大紅的綴滿了拇指大小珍珠的繡鞋。
太后與皇后坐定後,方聽得太后威嚴的聲音響起來:“都起來吧。”
衆人恭聲唱過謝,這才起身回到座位上。這整個過程中,戴了滿身滿頭珠翠的夫人們,也沒有弄出半點碰撞聲響來。若棠不由得暗暗慶幸,幸好當時攔着畫眉沒將她全身都掛上珠鏈首飾,要不然這會兒丟臉都丟到外賓面前了。
“國安公主,你到哀家身邊來。”太后招呼還沒有落座的國安公主。
若棠與衆人一道偷偷拿眼風去打量那位據說漂亮非常的國安公主,見她膚白勝雪,櫻口瑤鼻,嘴角噙笑,兩彎梨渦隱然腮邊,此時雙目微合,卻依舊不減她那傾城絕倫的美豔。
果真是一個絕色美人兒。
“多謝太后。”她一襲烈烈紅衣,幾乎要灼傷在座命婦們的眼睛。她吐字清晰有力,並不拖泥帶水,跟柔弱的嬌美人並不沾邊,倒有股子英氣逼人的利落之氣。
若棠想着她的封號,號稱國安,也不知琉國國主有多寵愛這位公主,纔會給她這樣的封號。可既然如此寵愛她,又怎捨得千里迢迢送她來大楚和親?
“國安公主乃是琉國國主最心愛的小公主,她遠離故土來到咱們大楚,諸位日後可都要多與國安公主來往些。”太后甚是親切的笑着道。
衆人便忙又道了“是”,緊跟着皇后又講了幾句話,無非也是希望大家最好能把國安公主當成自己人一樣的來往,若棠發現,不管是言語間還是眼神間,皇后看國安公主的眼神都顯得太過親暱熱烈了些。莊鳥島劃。
很有些看兒媳婦的意味。
若棠便忍不住偷看了太子妃一眼,果見太子妃的神色有些不大好看,微微低了頭,嘴角的笑容有些發苦。
難道國安公主夫婿的人選,皇帝屬意的是太子?
若棠也聽說過,太子身子骨不好,與太子妃成親三年有餘卻至今無所出,皇帝對太子也是不冷不熱的,這才導致了其他王爺們的野心膨脹。
可倘若皇帝真的將國安公主指給太子做太子側妃,那麼足以說明,皇帝對太子這個兒子還是很看重很滿意的,根本就不是外界傳言的那樣。
若棠似乎有些明白了,這國安公主就是個風向標,端看皇帝最後將她指給了誰,就能說明到底誰纔是皇帝心中的繼承人。
畢竟得了國安公主,就相當於得到了琉國的助力。
衆人在太后與皇后的帶動下,還算氣氛熱烈的與國安公主攀談了起來。若棠怕說錯話,只悶聲不吭的垂着腦袋裝木頭樁子。
宮女們送上了酒水糕點以及水果上來,這樣的宮宴,是不可能有熱菜的。別說御膳房離這裡有多遠,再熱的菜送過來只怕都變成了涼菜,就說真的送了飯菜過來,這滿殿的飯菜味道,也影響人的心情不是。
若棠小心翼翼的吃了幾顆冰鎮葡萄,也不敢多吃,怕真的花了妝給楚千嵐丟人。況這種場合,她只想做一個安靜的小透明,一點都不想惹人注意。
歌舞也傳了進來,國安公主頗有興致的盯着歌舞看了起來。
不過看着看着,就對大楚的歌舞沒了興致,“這就是大楚最好的歌舞?真沒勁兒。”
太后與皇后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公主不喜這個歌舞,換下一個吧。”
很快又換了一批人,又換了一段舞。
但國安公主還是沒什麼興致,這回倒是沒再說什麼。她的目光不經意的在殿下轉啊轉,就轉到了力求努力減低存在感的若棠身上。她嘴角微勾,忽然拿手指着若棠,脆聲說道:“太后娘娘,那位是哪家的夫人?她還沒有與本公主敬過酒呢,是不歡迎本公主來大楚?”
她話音一落,衆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落在了若棠身上,連殿裡的歌舞都停了下來。聽說百渡一下抓急書無,裡面可以看後面的章節!
太后微微皺眉,也不知是不滿意國安公主當衆爲難若棠這般霸道的性子,還是不滿意若棠竟被國安公主抓住了小辮子。
皇后覷了太后的神色一眼,方冷淡的說道:“既如此,湘王妃就敬國安公主一杯酒吧。”
若棠的表面是平靜的,內心是咆哮的。
尼瑪,她都將自己的存在感縮減到這個地步了,那國安公主是跟她有仇還是有怨啊,別人都不挑,偏挑她來作伐子,是覺得她好欺負咩!
晉王妃擔憂的朝若棠看過來,微蹙眉頭看向殿上的國安公主時,目光就不太友善了。
若棠悄悄自案下拉了拉晉王妃的袖子,紅了臉扭扭捏捏的站起來,一副柔柔弱弱的“我就是很好欺負”的模樣,雙手端了酒杯,聲若蚊蠅的說道:“歡迎國安公主來咱們大楚,日後公主就將大楚當做自己的家,希望您在大楚過得愉快。”
說罷,先乾爲敬了。
若棠這話聽着乾巴巴的並沒有什麼,然而落在有心人眼裡,卻又不一樣了——這裡是大楚,她好歹是湘王妃,公主以後是要生活在大楚的,琉國再牛,還能時時刻刻給你撐腰?你一個外來戶,再厲害又如何?就算做了皇帝的妃嬪,做了太子側妃,那上頭也還有皇后還有太子妃呢。夾緊尾巴做人都來不及,上來就得罪人,以後如何愉快的混日子啊?
國安公主的眸光微微一閃,舉杯與若棠遙遙一對,“湘王妃,本公主記住你了。”
若棠微微一笑,迎着她挑釁的目光,輕聲應道:“這是本妃的榮幸。”
她這還是第一次在這樣正式的場合下以“本妃”自稱。好歹她也是個正妃,往後國安公主若真的進了太子東宮,再拽又如何,能自稱的也不過就是一句“本側妃”罷了,怎麼樣也算是她壓了她一頭吧,哈哈!
這一下,連太子妃與端王妃都忍不住朝若棠看了過來。
她還是那樣一副很好欺負很容易就紅了臉的樣子,可是,分明又不是她們眼睛看到的這樣。也許這湘王妃,並不是一個沒有爪子的人。
否則,如何能在以乖戾殘暴著稱的湘王手底下活這麼久?
她們似乎應該重新評估這位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湘王妃了。
不過太子妃很快又放下心來,再如何,她嫁的人是湘王,湘王是幾個王爺裡頭對太子最沒有威脅的一個,畢竟他的名聲在那裡,哪個大臣眼瞎了纔敢支持他奪位。更何況,太子與她說過,湘王是最不必去防的那一個。
然而這廂,國安公主並不打算就此放過若棠,她笑容十分明豔的笑道:“在我琉國那邊,不論男子還是女兒,喝酒都是用海碗,如此才能盡興。今日本公主與湘王妃一見如故——太后,您老人家不會介意我用琉國的禮節與湘王妃同飲一碗酒吧?”
怎麼着,這是要灌醉她令她當中出醜的節奏?
來來來,姐好歹也是練過的,還能怕了你不成!若棠當然並不說話,只拿眼安靜又信賴的看着太后。
太后看着她的眼神是有些複雜的。皇帝不喜歡湘王,她從前其實也不喜歡他,雖然他身上除了一雙眼睛,異族人的特點並不明顯,但到底是從異族人的肚皮裡出來的,在太后眼裡,那就是混淆了皇室尊貴的血脈。但湘王幼年生的十分乖巧伶俐,嘴巴又甜,時常哄的她非常高興,後來出宮玩耍不幸被人搶走,歷經艱險好幾年才得以逃回來後,太后對“苦命”的湘王這纔多了幾分憐惜之情。
只不過這憐惜之情也並不多就是了,畢竟她的孫兒也不少,沒了湘王,還有晉王端王康王賢王等不少的王承歡膝下……皇帝給湘王指婚,湘王鬧到她面前,她也只不過斥責一聲湘王不懂事便將他打發了出去,隨後她才知道指給湘王的是那麼個身敗名裂的女子,她自然對若棠就沒有好印象。
成親後也不過是進宮謝恩時見了她一面,那會兒太后對若棠還算和顏悅色,也不過是因爲,她也同旁人一樣,認爲若棠勢必很快就會被湘王給折磨死,覺得她也算是個可憐人,纔對她稍微客氣了一點而已。
誰知道她卻頑強的活到了現在。故而,才令得太后用了複雜的眼神看向她。
“湘王妃,你怎麼說?”太后竟破天荒的問起了若棠的意見來。
頓時,連皇后看向若棠的眼神都變了變。
若棠便羞澀的笑了笑,“國安公主遠道而來,不好讓人道咱們大楚待客不周。皇祖母,兒臣願陪公主盡興。”
一般情況下,若棠都會選擇息事寧人,除了遇到上趕着找不自在的那種人。況且,在這種場合若被國安公主欺負了去,以後她在這圈子裡也別想擡頭做人了。
“好!湘王妃果然痛快。”國安公主美目一亮,大聲叫好,“來人,拿你們大楚最烈的酒來!”
什麼你們大楚,很快你這小姑娘也要變成我們大楚人了。趁着現在還是琉國人,趕緊多牛一會吧!
大壇的酒,腦袋樣大的大海碗陸續被送了來。
晉王妃擔憂的拉了拉若棠的手指,“你行不行?”
“放心。”若棠自信的朝她一笑,“姐姐你就好好看着我是怎麼挫這牛氣公主的銳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