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醒過來了，但卻神情呆板麻木，眼神遲鈍，再不肯開口說一句話。
只是當人提起淑貴妃時，她會下意識的顫抖一下。
百里煌每天都會過來看看她，這個孩子雖有些驕縱，卻非常懂事體貼，又因她名義上是淑貴妃的女兒，他一直將她視成掌上明珠般呵疼的。
看着眼前這個眼神不再靈動，動不動就瑟瑟發抖的瘦了一圈的少女，百里煌的心裡也十分難過。
但又對此毫無辦法。
爲時差不多十天的秋闈終於結束，楚千嵐從貢院出來，就被百里煌召進了勤政殿。
“你去看看小九。”百里煌直截了當的命令道，“那孩子已經好幾天不肯好好吃東西，一吃東西就吐的厲害，朕讓太醫瞧過了，只說身體除了虛弱些，絕無其他問題，怕是心裡的坎過不去。老三老四幾個都去看過了，半點用也沒有，你也去看看吧。”
“他們去了沒用，我去也不會有用的。”楚千嵐眸光微閃，“這個坎是誰造成的，父王便叫誰去看她，說不定還有點用。”
百里煌眉心一跳，忍耐的瞪了他一眼，“你明白朕是什麼意思。”
楚千嵐卻偏要將裝傻進行到底：“父王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這麼些天過去了，淑母妃都沒有去看過她？”
百里煌眼皮子劇烈的跳了起來，淑貴妃怎麼沒去？她不去還好，她一去，小九抖的跟篩糠似的，顯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她一個小孩子怎麼可能知道這些，定是底下那些個奴才多嘴嚼舌，說的話叫她聽了去，她纔會那般害怕淑貴妃。氣得他一氣之下，將照顧小公主的宮人全部打發了。
楚千嵐見他那忍着怒氣就要發作的模樣，又露出驚詫的神色來，“淑母妃已經去過了？沒用嗎？這倒是奇怪了——您看，淑母妃過去都沒用，我去又有什麼用？”
百里煌的嘴角忍無可忍的抽了抽，忽的拍案而起，“你是自己將她領進宮來，還是朕親自下旨宣她進宮？”
楚千嵐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父王是想叫小棠進宮來陪伴小九？那可真是不巧了，上回的事，小棠也受了驚嚇，如今也是一有個風吹草動就怕的不得了，便是進宮，也是擡着進來，安慰不成小九，還得累人照顧她，委實是個大麻煩。”
聽着他信口胡言，百里煌氣的只想抓起桌上的筆洗朝他砸過去，“受了驚嚇？你倒是告訴朕，尋常哪個人受了驚嚇第二天就沒事人一般出門的？”
楚千嵐原本似笑非笑的神色立刻就變了，眉心一皺，不悅的看着百里煌：“你讓人跟蹤她？”
百里煌見狀，原還氣勢洶洶的臉立刻就笑了起來，“怎麼，這回你的人沒能察覺到？朕還以爲你的人有多厲害呢，原來也不過如此罷了。”
“是嗎？”楚千嵐淡淡哼了聲，“想來你的人也只能遠遠地跟着，不敢太過靠近吧。”
他對如意跟吉祥這兄妹兩
個是十分放心的，若不然，也不會單單留了他們倆人跟在她身邊。
被說中的百里煌立刻得意不起來了，“那又如何，你的人手到底有限，朕若真要動她，你的人又能防得住多久？”
“在你動她之前，我有不下十種方法將她送走。”楚千嵐也不動氣，“我沒還有告訴父王吧，她身上的蠱毒，已經解了。我們之所以會留在琉國，全是因爲她身中蠱毒的原因，現在麼，我們隨時可以離開琉國，您信是不信？”
百里煌不動聲色的看着他，“你現在還捨得走？”
楚千嵐哈哈笑了兩聲，“捨不得您屁股底下那把椅子嗎？您別忘了，我還是大楚的湘王爺，真想搶個皇位來坐，也用不着就盯着您的屁股底下。”
“你放肆！”他一口一個屁股，弄得百里煌的眼皮跳了又跳，“如此粗俗不堪，定是那聲名狼藉的女人帶壞了你！”
楚千嵐臉上的笑立時消失的乾乾淨淨，“您這話可說錯了，真正聲名狼藉的可不是她，而是我。您又想請她進宮來幫忙，又如此輕賤於她，別說我不會讓她受這般委屈，就是她自己，也絕不肯進宮來受您這氣。”
“什麼叫受氣？別忘了小九是因爲誰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是啊。”楚千嵐慢悠悠的說道，“小九因爲誰變成這個樣子的？反正不是因爲她。”
“你這個……胳膊肘向着外的混賬東西，那可是你的妹妹！”百里煌被他那氣定神閒又意有所指的話語氣的直喘氣。
“要跟我過一輩子的，是她，而不是我那個妹妹。”楚千嵐依然氣死人不償命的捋着虎鬚。
百里煌的臉立刻沉了下來，“過一輩子？別忘了，等老三成親後，朕就會爲你與肖敏挑選吉日完婚，能跟你過一輩子的，是肖敏！”
“兒臣哪敢忘？”楚千嵐也豁出去了，“只要她肖敏不怕守一輩子活寡，我娶也就娶了，又礙不着我跟她過一輩子，您說是不是？淑母妃也不是皇后，不也跟您過了這麼大半輩子了？”
百里煌的手都抓住那碧玉筆洗了，到底還是忍耐着沒有朝他砸過來，半晌才無可奈何似的勸說道：“朕讓你娶肖敏，難道會是害了你嗎？肖家是什麼情況，還用得着朕跟你細說？你若想贏老三，單靠你自己單打獨鬥，能行嗎？”
楚千嵐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得變了變，這還是百里煌頭一回這般確切的說出這些話來，聽起來倒像是挺看重他的。不過轉而一想，他就又笑了，“三皇兄不受您掌控了，因此您才這般費盡心機的栽培我來對抗三皇兄？”
“固然有一部分這樣的原因。”百里煌倒是坦誠，“但追根究底，難道你真的就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
“我想要的東西，喜歡自己想辦法去得到。”楚千嵐也有些驚訝於百里煌的坦然，不過很快收起了驚訝，淡淡道，“如果我真的要您屁股底下那張椅子，我也會自己想辦法去搶，父
王不必爲我操太多的心。您的心還是用在淑母妃與小九身上吧。”
百里煌被他噎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好半晌才冷笑道：“好，志氣倒是不小，朕就等着看，你到底能有什麼手段來搶朕屁……這把椅子！”
“父王就拭目以待吧。”這番對話，讓楚千嵐對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因此而高看了兩眼，“既然您沒有別的吩咐，兒臣要去忙了。”
秋闈雖然結束了，也用不着他親自閱卷，但他還是要去看着點，以免底下的人徇私舞弊。
“站住！”百里煌悶悶的開口，“把她給朕——”
他頓了頓才能將話說完全了，“請到宮裡來！”
“還是父王下旨，顯得更隆重些。”楚千嵐脣角微微一勾，“不過父王最好客氣一點，不然嚇到了她，恐怕就不好進宮了。”
“你這個混賬東西！”又威脅他！他看起來就這麼好威脅？這混賬東西，居然敢視他的君威爲無物，看來最近對他實在太好了些？“給朕滾出去！”
楚千嵐愉快的滾了出去。
百里煌看着他那意氣風發的身影，氣了一陣，到底氣不下去了，搖頭失笑兩聲，招手喚了人來，“擬道聖旨，客客氣氣的將沈姑娘請進宮來！”
說這話時，還是沒忍住咬牙切齒了一番，“再去庫房翻翻，有什麼合適的，賞給沈姑娘，就當是朕爲她壓驚了！”
……
宮裡的傳旨太監過來時，若棠跟大長公主一樣茫然，看着眼前笑的跟朵花兒似的燦爛的傳旨太監，若棠忍住心頭的狐疑，跪在大長公主身後。
雖然聖旨上那些話委實有些艱澀難懂，但若棠連猜帶蒙還是聽出了些，通篇就是讚美花兒似的將她讚美了一番，然後在最後點明瞭這道聖旨的最終目的，那就是宣她進宮陪伴小公主。
上回百里煌雖然也有賞賜，不過那賞賜都是給大長公主的，今天這些好東西，卻單單賞給了她，更是令得若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百里煌開始的時候不還恨不得弄死她，怎麼現在這態度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呢？
送走了傳旨公公，大長公主對一臉疑惑的若棠說道：“你若是害怕，我陪你一道進宮去。”
“不必勞煩您了。”若棠連忙婉拒道：“不過是進宮去陪小公主，應該不會有事的。”
大長公主微微有些失望，隨即又笑起來，“那好吧，這就叫人給你收拾收拾，也不知道你要在宮裡呆多久，你平素用慣的東西，叫她們都整理好，一併帶上吧。在宮裡只要謹守規矩，不行差踏錯，也不會出什麼事的。”
“謝謝您，我記住了。”雖然也知道大長公主想要修補她們之前的關係，但若棠對此已經完全沒有了期待。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她的真心誠意，從來都只有一次。辜負了，錯過了，她不會浪費力氣去怨去恨，只是從此那人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