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卻說,二房正院裡發生的這一遭紀鳶自然是不知情的。

近些日子,天氣轉涼,已經開始步入冬天了,沒倆月便要過年了,往年這個時候,在山東老家,孃親便要提前開始琢磨着準備年貨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轉眼,紀鳶來到這霍家,已快有小半年的時間了。

因前一陣一直下雨,紀鳶便一直將鴻哥兒給拘在了屋子裡,鴻哥兒憋得不行,興致不高,已經好幾日了,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來,每日悶頭悶腦的,雙眼呆滯,也不怎麼吭聲,絲毫沒有往日激靈古怪的伶俐勁兒,可不差點兒將紀鳶給嚇壞了。

這竹奚小築位置偏,地方又小,整個院子所有人加起來統共也不過就六個人而已,鴻哥兒是唯一的小孩兒,也是唯一的男娃娃,嬤嬤說,不能將男孩子拘得太緊了。

於是,這日太陽一出來,紀鳶便給鴻哥兒放了兩日假,兩人加上菱兒、春桃四個一塊兒瘋玩了兩日。

果然,玩着玩着,整張小臉便精神抖擻了,以至於,不由得令紀鳶生疑,前些日子那些個病怏怏的模樣究竟是千真萬確,還是小傢伙給她裝可憐裝給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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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玩了兩日,最後這日的下午,紀鳶便讓菱兒跟春桃兩個陪着鴻哥兒玩鬧,她則搬着張小繡凳跟抱夏一道,坐在院前的那張石桌旁,她拿着繡繃在繡花,抱夏坐在一旁替她分線,繡的是衣裳的裙襬袖沿。

不過都是些簡單的針腳,這些對於紀鳶來說,已是十分得心應手了。

去年小尹氏在世的時候,紀鳶還只不過會繡些童履女鞍之類的小邊角,到了今年,便是親手繡出一件衣裳已是不成問題呢。

“這個顏色好看,瞧着清淡爽眼,跟那玉蘭花的圖案尤爲相配,姑娘好像格外喜歡這玉蘭花,每件衣裳上繡了,好看是好看,就是忒素淨了些…”

抱夏湊到紀鳶的繡繃前瞧了瞧,笑着道。

紀鳶將繡花針從錦緞裡穿過來,然後捏着針腳往發間蹭了兩下,抿嘴道:“我孃親才尤爲喜愛,她的閨名中便有個蘭字。”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正如姨母愛荷是一個道理。”

抱夏想到那紀鳶已經離逝的父母,頓時恍然大悟,也是,父母過世纔不到一年,理應穿戴素淨些纔是。

只是…

抱夏又上上下下的將紀鳶瞧了一陣,心中不由感慨道,小小年紀,能夠做到這個份上,已是十分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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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抱夏沉思間,便見紀鳶忽而動作慢了下來,提到尹氏,紀鳶忽而想起了一茬,只緩緩道着:“聽菱兒提起,說廚房這幾日鮮少爲難過她了,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按理說,廚房那些人應當是不會無緣無故變好的,想來,怕是背後有人偷偷打點了…”

說到這裡,只見紀鳶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原是不想老給姨母添麻煩的,結果沒想到原來咱們的存在對姨母來說便是個麻煩…”

紀鳶自說自話的嘆了口氣後,便又頗有幾分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即便又捏着手中的繡花針繼續不急不緩的繡了起來。

而這麼似是而非的幾句話,卻聽得抱夏陣陣心驚。

原來,前幾日抱夏到洗垣院找幾個小姐們說話,姨娘得知她在外頭,便特意將她喊了進去,問起紀鳶姐弟二人的近況。

結果,抱夏一時沒忍住,將含含糊糊的提了那麼一二嘴,結果沒過兩日,便見那廚房對她們竹奚小院熱絡了不少。

抱夏心知,定是那洗垣院周旋了一二。

她知道,正是因爲事情是從她這兒起的,她纔會心知肚明,卻未料到,這纔不過幾日,因着那麼些許小小的異常,眼前這個八九歲的小姑娘便早已經將事情的原委預料得不差毫釐,心思玲瓏剔透得簡直令人髮指。

***

說實話,抱夏起初來到這竹奚小築是來的有些的心不甘情不願的,她年紀不大,卻也入府多年,好不容易從洗垣院從一個小小的跑腿丫頭爬到了二等位份,正前途無量的時候,卻不想,被打發到了這無人問津的荒涼小院。

來之前,抱夏輾轉難眠了十數日,只想着往後往後被打發到那邊邊角角便再無出頭之日了,結果頭腦一熱,差點兒便要跑去跟姨娘求情了,結果,在臨門的前一腳,被瀲秋給攔下了。

現如今細細回想起來,好在瀲秋將她給攔下了,不然,想那紀家姐弟二人彼時正是那尹氏最爲牽掛之人,她在挑剔着去或不去,然尹氏當初選人的時候又何嘗不是思來想去這才定下了她,倘若她不從,即便往後繼續留在了洗垣院,怕是都得不到任何青眼了,其中緣故便是現如今想想都直讓人背後冒冷汗。

兩害相權取其輕,於是,抱夏無法,只得在這竹奚小院得過且過了起來。

然而,真正過活起來,卻發現其實日子遠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難熬。

首先,位份提了上來,奉例也多了,這是實實在在的好處,其次,即便她到了這竹奚小築,尹氏也時常會將她喊道身前說話,且對她分明比以往重視及親近了不少,且行事說話間,是處處將她與瀲秋比肩,明裡暗裡給她做了不少臉,以至於,她人雖走了,但在這洗垣院的地位卻分明更加高了一層。

最後,便是這竹奚小築院子小雖小,但也有小的好處,人少,自然意味的爭端事故少,主子們又不是個愛計較的,且除了兩位主子及一位沉默嚴肅的老嬤嬤外,剩餘的這幾個丫鬟中分明是以她獨大。

每每瀲秋見了她,都羨慕她過的清閒自在,說實話,徹底放鬆清閒下來後,抱夏還隱隱長了幾斤肉。

眼下,待日子處的久了,抱夏瞧着這紀鳶人雖小,但爲人溫和寬厚,聰穎睿智,小小年紀便已端得一副氣定神閒、怡然自得的姿態了,雖現如今瞧着處境艱難了些,但瞧着這張隱藏在稚嫩年紀中的美麗小臉,品着這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間的頗爲不俗的氣韻姿態,抱夏面上不顯,而心跳卻分明跳得越來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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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僕二人說說聊聊了一陣,紀鳶久不見那頭正在玩樂的三人的動靜,便託抱夏去瞧上一眼,結果,抱夏放下手中的針線,這纔將將起身,便見春桃提着裙襬匆匆跑了過來,邊跑邊喘着粗氣喊着:“姑娘,姑…姑娘,不…不好了,小少爺…小少爺不見了…”

紀鳶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只蹭地一下立馬從繡凳上站了起來。

“別慌,桃兒,你別急,慢慢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們兩個不一直看着小少爺麼,怎麼將人給弄丟了,菱兒她人呢?”

抱夏見春桃驚慌失措得連口齒都有些不清了,隻立即跑過去安撫她。

春桃哭喪着臉道:“小少爺要玩捉抓瞎子,他躲,我跟菱兒姐姐捉,結果咱們倆將整個院子都差點兒翻過來了,也沒能將小少爺找出來,菱兒姐姐瞧着有些不大對勁兒,便讓我立即來稟了姑娘,她…她眼下還在找…”

紀鳶聽完,雖心裡有些急,但面上倒還穩得住,春桃話音將落,心中便迅速的有了計較,只扭頭衝抱夏道:“鴻哥兒大多時候雖聽話,但到底還小,還是有些頑劣的,我雖千叮嚀萬囑咐過,但就怕他一時皮實過頭犯了渾,抱夏姐姐,勞煩你去東邊那處湖畔瞧一瞧,旁的地方我不擔心,就怕他溜到了湖邊上失足落下去便不好了…”

抱夏聞言,只衝紀鳶福了福身子,匆匆去了。

抱夏去後,紀鳶只對春桃道:“既然整個院子裡都找不着,便不用找了,春桃,你去尋幾根半人高的竹棍,順道知會菱兒一聲,咱們——”說到這裡,紀鳶只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咱們進竹林。”

***

約莫一刻鐘後,紀鳶領着菱兒、春桃二人已經進入了竹奚小築西北邊的那片茂密的竹林,這竹林諾大,瞧着應當是野生放養,無人打理的,裡頭沒有路,地面枯枝竹葉覆蓋,崎嶇難行,秋冬天蟲鼠又多,故紀鳶一人拿着跟竹棍,邊當柺杖邊清理前方的障礙,走得寸步難行。

竹奚小築東邊那處湖畔是紀鳶對鴻哥兒圈禁的禁地,想來鴻哥兒再皮,也應當是不會輕易靠近的,讓抱夏去,不過是圖一道心安。

而這林子,紀鳶曾領着鴻哥兒進去採過兩回秋筍,沒敢往裡走,就在林子邊角轉了轉,鴻哥兒高興地不得了,嚷嚷定要跑裡頭採個大筍頭給讓紀鳶給他烤着吃。

紀鳶就怕一個沒留神,鴻哥兒就要溜進來採筍,便再也沒領他進來過了。

眼下,每走一步,紀鳶便氣得咬牙切齒,最好別讓她在這林子裡給逮着呢,不然,定要讓他嚐嚐竹筍炒肉(竹跟肉的親密接觸?)的味道?

不過,氣憤不過佔了小頭,佔大頭的肯定還是對鴻哥兒擔憂。

三主僕在林子約莫又瞎轉了幾個圈,終於,在不遠處的一處平地上瞧見了一座用竹子搭建的小竹屋,屋子前坪有塊不大不小的空地,空地上有一處大樹樁子。

樁子似乎被砍了很久了,齊人膝蓋高,大樹被砍前應該很大,約莫兩人張卡手臂才能將那樁子抱得住,樹樁子旁還有一個小數樁子,而鴻哥兒此刻正撅着屁股趴在那大樹樁子上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