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207

第二日霍元擎沐休, 他難得休息一日, 紀鳶原本想要早早起來,拉着霍元擎一道去長公主院子裡給長公主儘儘孝道的,結果未曾想, 她一路睡到了太陽曬屁股了, 這才伸了個懶腰, 悠悠轉醒。

醒來一瞧, 見外頭日頭都那麼大了, 頓時跟只泥鰍似的,一個打滾,立馬從被子裡翻了出來, 菱兒見紀鳶這日起的如此乾淨利落, 不由捂嘴笑道:“姑娘往日如何都叫不醒的, 這日倒是起的麻溜, 定是因爲公子在的緣故…”

紀鳶瞪了她一眼道:“不是說了今日要早早將我喚醒的麼?”

菱兒聳了聳肩,道:“奴婢喚了,姑娘您睡得太香了, 一連着喚了好幾聲,連眼皮子都未曾擡一下, 公子見了,制止了奴婢,說讓您多歇會兒…”

紀鳶頓時撫了撫額, 只覺得出師不利, 今兒個的計較算是泡湯了一半了, 都這個點了,再去,是不是叫人誤會,覺得有了大公子撐腰,連長公主都可以怠慢了。

紀鳶心裡隱隱嘆了一聲,往屋子裡四下瞧了一眼道:“大公子呢?”

菱兒道:“大公子在院子裡與殷護衛比劃拳腳功夫。”

紀鳶有些意外,想着霍元擎這日興致似乎不錯,想了想橫豎都這般了,只得起了,洗漱,沐浴,坐在梳妝檯前綰髮時,霍元擎大步走了進來。

大秋天裡,他不過穿了一身薄薄的內襯,玉色的衣料貼在他的身上,肌肉鼓鼓,壯肉噴薄,可謂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還是一身鼓鼓囊囊的腱子肉。

紀鳶見了,不知何時,臉稍稍有些微熱,只一直盯着銅鏡裡的自己,忍着沒去看他,這時,菱兒吩咐人將熱水擡了進來,霍元擎走過來,走過紀鳶跟前,衝她低聲說了一句:“過來給我擦背。”

紀鳶紅着臉,如何都不肯起身,只是,坐在銅鏡上坐了一陣,依稀覺得屋子裡有些奇怪,不多時,一擡眼,只見屋子裡鴉雀無聲,連半個影子都沒見着了,一個個的,全都退了出去。

紀鳶咬牙低聲數落了幾聲,不多時,聽到屏風後想起了一陣嘩嘩水聲,只緩緩起身,朝着浴房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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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鳶雖在替那霍元擎擦背,但是眼觀鼻鼻觀心,眼睛壓根未曾亂瞟,直到聽到嘶地一聲呻、吟,就鳶微愣,一低頭,只見那霍元擎的背上隱隱出現了幾道尖銳的指甲印子。

紀鳶見了大驚,不多時,將霍元擎往前推了推,目光往下看去,頓時整個人怔在原地,他的背上交錯了十幾道鮮紅的痕跡,有的比較淺,就紅了一大片,有的卻十分可恐嚇人,皮肉都劃破了,生生成了血痕。

如今,傷口往這溫水中一泡,紀鳶光是見了,都忍不住打了個顫。

“疼…疼麼?”

這些可都是她抓的?

紀鳶盯着霍元擎的背部喃喃道。

她似乎有些印象,霍元擎英武過人,她時常無力承受,忍不住了,就往他肩上咬,或者,不受控的時候就往他背上抓,都撓過好多回了,可是,他吱都未曾吱過一聲,事後紀鳶便也忘記了,只覺得自個纔是受累的那一方,對方是享受舒服的那一方,壓根將此事丟在了腦後。

霍元擎往日沐浴,未經人手伺候,旁人亦是無從得知。

若非這會兒撞見了,紀鳶壓根未曾留意過。

結實矯健的背部,佈滿了新舊交錯的傷痕,有的痕跡甚至直接橫過了整個背部,瞧得紀鳶心尖發顫,不多時,漸漸紅了眼。

霍元擎沒想讓紀鳶發現背部的傷痕的,當即整個人往浴桶上一靠,低聲道:“不疼。”

說完,覺得情況有異,霍元擎嗖地一下扭頭,就見紀鳶雙目微紅,一臉自責的模樣,霍元擎不由淡淡扯着笑道:“真的不疼。”

頓了頓,只微微眯着眼,拉着紀鳶的手,又道:“你那力氣,就跟撓癢癢似的,過兩日就好了,這些…都是舊疾。”

說到這裡,霍元擎微微抿着嘴角,神色微凝。

紀鳶一愣,又忍不住再次朝着他的傷口處瞧了去,果然,只見有些傷痕,似乎是陳年老傷了,傷口重複疊加,成了一條條淡黑色的印記,遍佈整張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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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疾?

這是什麼舊疾?是被別的什麼人撓的,還是被別的什麼人給…打的?

撓的?誰人那麼厲害,能夠將他整張背部撓成了這幅模樣?打的?放眼整個京城,誰人敢往他背上抽打?

這些傷痕細瞧似乎壓根不是一日兩日形成的,瞧着像是日積月累,傷口上添加的傷口,似乎是被人時不時給抽的,用那種鋒利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成的,能夠做到如此,他還生生咬牙承受的,紀鳶腦海中有且只想到了一人。

虎毒還不食子,紀鳶心尖抽疼,只忽而覺得有些心疼,似乎到了這會兒終於知曉了爲何即便是到了現如今,無論對方怎麼哄,怎麼伏低做小,長公主都不爲所動的緣由了,也終於知曉了,對待雙親時,他眼底的寡淡及冷漠是如何形成的了,皆是因爲曾經被深深的傷着了,傷好了,那些疤痕卻永遠都在,曾經的疼痛永遠都在,這些,興許是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

紀鳶曾經對他們母子之間,父子之間的冷漠疏離感到惆悵,感到惋惜,她希望他能夠釋懷,甚至一度試着慢慢的化解他與父母之間的恩怨及疏離,可是,現如今,紀鳶所有的想法在這一刻,全部消散殆盡。

原來,並非所有的父母都會爲了孩子,傾其所有,並非所有的孩子,都會從小在溫暖的溺愛下長大,或許,父母並不是不愛子女,不過是用錯了方法,可是,終究是受了傷害,不是麼?

紀鳶只滿滿的心疼,將指尖再一次輕輕地撫到了霍元擎的背上,一下一下輕撫着,嘴裡忽而一臉正色道:“公子,往後我定會待你好的。”

霍元擎身子微顫了一下,不知是因爲她的舉動,還是因爲他的話,過了好一陣,只微微勾了勾脣,道:“好。”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記住你的話。”

原本還打算仔仔細細的替他搓背的,如今,紀鳶壓根不敢上手,立馬勒令人起了,身子上有傷,怎麼能碰水了,不多時,只強自讓人起了,拉着那霍元擎坐在軟榻上,她親自爲他上藥,曾經,每每皆是他替她上藥,如今,風水輪流轉,終於輪到了她了。

看着那一道道新舊交替的傷痕,紀鳶只覺得一陣觸目驚心,這些傷痕中,她也貢獻了一分力的,上藥時的手都微微有些抖,盯着霍元擎的背瞧了好半晌,只見紀鳶冷不丁道:“公子放心,往後我定不會再撓你了。”

霍元擎聽了,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如何受得住。”

紀鳶臉微熱,過了好一陣,只微微咬牙道:“你且看着便是了。”

霍元擎淡淡扯着笑,看着她道:“好,今晚試試便知。”

直到看到了他的淡笑,紀鳶這才心下一鬆,忽而覺得,男子與女子原來沒什麼差別,都是凡胎肉體,皆會受傷,皆會脆弱,縱使表面裝作堅強,看上去刀槍不入。

既然沒人心疼他,那麼,往後由她來心疼好了。

***

昨日,便聽紀鳶嘮叨了一整日,用完早膳後,霍元擎便主動領着紀鳶去探望長公主,縱使是有些遲了,可是終究要比不去的好吧,紀鳶認真梳洗打扮一番,跟着霍元擎一道去了,怎知,剛出了院子沒幾步,老夫人院子裡的紫蘇姑娘忽而來了,衝霍元擎道,老夫人多日未見他,甚是想念,得知霍元擎今日回來,想要他過去走一遭,讓她好生瞧瞧。

說完,後,紫蘇猶豫了片刻,又別有深意的朝着霍元擎提醒了一句:“瞿老夫人與魏姑娘今兒個一早也來了。”

霍元擎聽了,頓時眉頭緊皺,下意識的擡眼看了身旁紀鳶一眼。

只見她臉上依舊在笑着,不過,笑意慢慢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