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205

紀鳶與那霍元擎一道散步往大房回, 剛出了院子沒多遠,霍元擎忽而停了下來,大手一揮, 衝着菱兒幾個擺了擺手, 示意衆人止步, 紀鳶有些納罕,一擡眼, 只見那霍元擎瞅了紀鳶一眼, 衝她緩緩道:“去裡頭走走。”

紀鳶擡眼霍元擎的指向望去,微愣了愣, 片刻後, 只微微皺了皺鼻子, 微微鼓起了腮幫子,道:“我纔不要去。”

霍元擎似乎知曉其中緣故,似乎是多年前明令禁止過對方的進入, 如今…微微咳了幾聲, 直接伸出長臂往她腰上一攬,強行將紀鳶勾到了身旁, 緩緩往裡走去。

紀鳶小臉微熱,立馬啪地一下將他的手臂打了下來, 結實的手臂落了下來,不多時, 又緩緩湊了上來, 紀鳶皺了皺臉, 頗有幾分不情不願的意味。

一場連綿大雨後,九月的天氣已有了初秋的微涼,夜裡得蓋上厚被子了,儘管這日日頭大,穿過稀疏的樹蔭,依然有些寒意,霍元擎伸手捏了捏紀鳶的手,覺得有些涼意,片刻後,只將搭在臂彎上的披風散開搭在了紀鳶的肩上,輕輕地拉着她的手,挑開了腳下的枯枝敗葉,緩緩而行。

許是因着前幾日大雨的緣故,走了一陣,見前頭小徑處橫躺着幾支殘敗的竹枝,霍元擎挑眉,所幸直接一拉,將紀鳶攔腰抱了起來,跨過障礙後,也沒有要放下她的意思,紀鳶微微紅着臉,道:“放我下來,我…走自己可以走。”

霍元擎低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笑着道:“你那小短腿,不知道要走到何時。”見紀鳶雙眼微瞪,霍元擎立即改口道:“馬上到了。”

說着,抱着紀鳶大步往前走去。

紀鳶嘴裡小聲的哼了一聲,不多時,只伸手緩緩摟住了他的脖頸。

身下的路,陌生又熟悉,曾經經由她開發出來的路,彼時還蜿蜿蜒蜒,尚無落腳之處,如今,早已經被鴻哥兒一步一個腳印開闢成了一條羊腸小徑了,紀鳶一路四下張望,不多時,便遠遠瞧見了那片屋檐,她們來到了霍元擎的竹林小屋。

霍元擎將紀鳶的披風墊在了小屋前的那個木樁上,隨即,輕手輕腳的將紀鳶放到了披風上,衝她道:“你先坐會兒。”

說完,直徑開了鎖,進了竹屋,不多時,從裡出來了,搬出來一套茶具,及一冊書籍,還有一件雪白色的狐裘。

這些,從前都是殷離的活兒,如今殷離不在,都成了他的了。

曾經十數年日日往這裡,未曾斷過一日,如今這兩月,卻是漸漸來的少了。

***

霍元擎隨手將狐裘蓋在了紀鳶腿上,又將小几擺放到了木樁上,不多時,自己緩緩坐了過來,坐到了紀鳶身旁,直徑煮起了茶來。

紀鳶見了不由有些驚訝。

午後的竹林日頭正高,卻被莎莎的竹葉遮住了強光,竹林裡偶有輕風掠過,倒也不覺得冷,小几上的小火爐上生了火,腿上如雲朵般綿軟暖和的狐裘令紀鳶心生暖意。

空中熱氣繚繞,小火爐裡的水茲茲沸騰。

紀鳶的目光透過繚繞水霧,四下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竹屋還是原來那個竹屋,似乎一點都沒變樣,樹樁子還是這幾個樹樁子,依舊經久不息的杵在了這裡,不由憶起多年以前,自己無意間闖入了這片小天地,還曾偷偷摸進這片林子,這間屋子好多回了,只是,後來被恐嚇了一陣後,在也不敢再踏進來了。

除了,那一回。

去年年底的時候,也正是這在裡,她一臉凝重的過來求他,誓不爲妾,爲了討好他,也是在這裡,也是用這一套茶具,她親手爲他煮茶,如今,沒成想,風水輪流轉了起來,他親自替她煮茶,若是放在一年前,這是紀鳶壓根不敢想的一樁事兒。

霍元擎燙杯,洗茶,手法步驟竟然跟紀鳶當年的一模一樣,末了,端起一小杯,緩緩遞到了紀鳶跟前,道:“嚐嚐,味道如何?”

紀鳶擡眼看了霍元擎一陣,小心翼翼的伸手接了,輕輕抿了一口,不由微訝,竟然與她煮出來的口感一般無二,見霍元擎微微挑着眉,一臉氣定神閒的看着她,紀鳶微微扯了扯嘴,道:“煮得略久了些,稍稍有點兒澀,不過煮茶是個熟能生巧的活兒,公子許是手法有些生疏,待多加練習幾回,定能進步的。”

霍元擎聽了明顯不信,自己倒了一杯飲下了,味道正好,口感極佳,不由被眼前之人睜着眼睛說話的做派給氣樂了,不過偏頭看着她嬌嗔伶俐的小模樣,心情忽而大好,一點沒跟她計較的意思,只微微勾脣道:“好,下回注意。”

紀鳶聽了,嘴角微揚,這纔有些滿意。

兩人飲了茶,紀鳶歷來有午歇的習慣,霍元擎見她睏倦,便讓她躺在了他的腿上,如今此處景緻宜人,風景大好,又難得清靜,跟個世外桃源似的。

二人久久未見,縱使紀鳶有些睏意,卻捨不得閤眼,只忍不住絮絮叨叨跟他說着院子的一衆事宜,道:“長公主如今孕吐止住了些,瞧着胃口好了些,前陣子瞧着瘦了不少,臉都微微凹進去了,哎,沒成想,女子懷肚竟然如此遭罪…”

說到這裡,只見霍元擎臉上的神色略微有些奇怪,不過紀鳶閉着眼,絲毫未曾察覺,只繼續嘮叨道:“趁着這段時日胃口好了些,應當多補補纔是,得將前段時間掉下的肉都給悉數補回來,公子也理應多去瞧瞧纔是。”

說到這裡,想了想,又忽而淡淡蹙眉,道:“長公主如今已有了三四個月的身子了,再多些日子便開始顯懷了,怕是快要瞞不住了…”

已有三四個月身孕了,然而大房卻被圍得跟個鐵通似的,整個霍家知曉這樁事兒的不過爾爾,怕是就連老夫人都不知情,長公主在府上,不屑與任何人走動,許是因爲這段日子廚房裡的飲食與忌諱令人生了疑,前幾日王氏忽而罕見過來拜訪,許是想要一探究竟,然而,縱使如今這王氏是這霍家的主事人,是妯娌,然而長公主依舊半分臉面也未曾給,不想見就不見,即便人來了,依然在裡頭歇着,未曾有半點要露面的意思,王氏生生苦等了半個時辰,這才一臉溫怒的離去。

王氏走後,第二日,長公主府上的廚子便入了霍家,從此,大房的吃食從長公主廚房單獨走,就連紀鳶也沾了這個好。

因紀鳶日日前去伺候,漸漸地,便與長公主日漸親近了起來,具體體現在,長公主偶爾會主動問她的話,偶爾嚐了幾道味道不錯的菜色,會讓廚房給木蘭居送上,長公主院子裡的丫鬟婆子也漸漸待紀鳶親厚及熟稔了起來,紀鳶如此出入長公主院子再無任何不自在了。

與那霍元擎說了他不在的這些時日府中的近況,不過,大多都是圍繞着大房的,其餘兩房,紀鳶未曾多言,對了,聽說王氏正在爲那霍元懿相看親事,而老夫人則在爲霍元擎的親事操碎了心。

橫豎府中人多口雜,傳聞得厲害,紀鳶也不過就聽聽罷了,如今,說着說着,想到了這裡,紀鳶話語微微頓時,一時,微微抿着嘴,似乎不想再多說下去了,不多時,睏意席捲而來。

***

霍元擎原本還在認認真真聽着,聽着聽着見沒見音了,一低頭,只見紀鳶躺在他的腿上,臉微微貼着他的腹前,呼吸均勻,臉色平和,原來,竟然已經睡着了。

霍元擎嘴角微勾,將身上的狐裘往上拉了拉,給她蓋好了,不多時,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眼睛一直盯着腿上的她,只覺得睡着了還挺乖的,不像記憶中,調皮狡猾得很。

記憶中?

記憶中,一開始其實是見過她的,那個時候還小,還完全是個小女孩兒,他察覺到他的屋子被人動過了,書冊裡時常夾雜着些點心沫,後來有一回去竹屋時,遠遠地只瞧見一道矮小瘦弱的身影從竹林裡閃過,便越發確定,他那屋子進了賊。

彼時,心有不喜,見似乎是個小孩,便忍着未曾計較,直到,書冊的痕跡越發明顯,他甚至時不時的在他的書冊裡發現一兩張籤子,霍元擎素來有些潔癖,最不喜旁人亂動他的東西,尤其,這些都是他珍視之物,再加上,那日委實被吵得來了脾氣,就冷着臉找上了門。

未曾想,他竟然欺負了兩個豆大的孩子,其中一個纔不過到他的戚蓋處,兩人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情景,霍元擎這輩子都不能忘懷。

他雖一生行事冷漠,卻從未曾幹過如此荒唐凌弱之事兒,以至於,好長一段時間,做夢都似乎隱隱夢到了小娃娃的哭聲,於是,許是心中有愧罷,他便偷偷去那小破院瞧過幾回。

他歷來耳目過人,有一回大半夜,聽到從屋子裡傳來嚶嚶抽泣聲,那會兒屋子裡的丫鬟不多,又都還小,伺候人不怎麼精細,鬧出了這般動靜都未曾發覺,霍元擎推開了窗子進去了,這才發覺,原來是前幾日被他欺負過的那個小女孩兒做惡夢了,嘴裡一直在哭喊着爹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