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190

見到霍元擎的到來, 原本歪在軟榻上的長公主緩緩坐了起來, 遠遠地朝着霍元擎瞧了去, 臉上雖依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但眉眼間的神色分明緩和了幾分。

國公爺看了長公主一眼,又擡眼瞥了霍元擎一眼, 好半晌,喉嚨裡冷哼一聲, 道:“你怎麼來了?”

臉上的表情依舊很冷,似乎並不怎麼歡迎外人的干擾, 無論是紀鳶, 還是他的兒子霍元擎。

倒是紀鳶, 見到霍元擎的那一刻,瞬間只覺得猶如小雞仔瞧見了老母雞似的, 有了依靠,原本跳到了嗓子眼的心立馬給嚥了下來, 整個人瞬間便踏實安心了。

紀鳶十分自覺的想要退到霍元擎身後,霍元擎卻一直拽住紀鳶的手腕未曾撒手, 只緊緊握着,亦是沒個好臉色, 微微繃着臉衝那國公爺道:“兒子來帶走兒子房裡的人,不叨擾二位了。”

說完, 便要直接轉身離去。

國公爺聞言微愣, 目光不由往霍元擎身邊的女子瞧了去, 這才注意到那女子似乎不是尋常的丫頭, 頓時,國公爺臉上微斂,作爲長輩而已,確實是不好教訓兒子房裡的人,他壓根未曾注意,還以爲是哪個進來服侍的丫鬟。

當即,只淡淡的咳了一聲。

長公主這時忽而起了身,遠遠地朝着霍元擎喚了聲:“擎兒。”

霍元擎步伐微頓,擡眼看了長公主一眼,少頃,朝着長公作揖,客氣卻有些疏離道:“母親有何事吩咐?”

長公主嘴角微微一凝,只緩緩走到距離霍元擎跟前四五步的距離位置停了下來,細細看了霍元擎兩眼,置於腹前的雙手微微握緊,復又鬆開了,良久,只淡淡道:“這幾日天乾物燥,今日廚房特地備了冰糖燉雪梨,潤喉的,吃一碗再去吧。”

說着,轉身又重新回了軟榻。

長公主行事一向淡漠疏離,這或許,亦是頭一回主動留人,往日裡只有遣人的份,哪怕,對方是她的兒子,大概依舊有些不大習慣,姿態依然擺得高高的。

霍元擎聞言,只將手背在身後,淡淡道:“不用——”話還未曾說完,忽見身旁的紀鳶偷摸扯了扯他的衣袖,霍元擎嘴角微抿,良久,改口道:“多謝母親。”

長公主坐在軟榻上,往霍元擎身側的紀鳶瞧了一眼,緩緩頷首,令廚房將備下的冰糖燉雪梨送了來。

***

廚房動作倒是麻溜,不一會兒便立馬將吃食送了來,只是,從吩咐廚房人來,到廚房人真的來了,一直到吃食奉上後,這一整段時間裡,整個屋子裡靜悄悄地,再無人開口說過一句話,便是連杵在長公主身旁伺候着的紀鳶,都平白覺得尷尬。

從未料到,大房的氣氛竟然是這樣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坐了一刻鐘,竟然沒人開口說過話,長公主完全將國公爺當做了擺設,由始至終,就沒往他那邊掃過半眼,倒是時不時擡眼往霍元擎身上瞟了兩眼,似乎想說幾句,但是,又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霍元擎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倘若他不想說話,怕是可以這樣直挺挺的坐在那裡坐上一整日,不過,想來也是,天子周身侍奉,除非天子主動問話,怕是一整日也難得開口說過幾句,許是這麼多年以來,習慣了吧。

落在紀鳶眼中,只覺得這三位,是互看對方不順眼。

倒是苦了紀鳶,杵在長公主身邊,大氣不敢出一下,她這麼個小人物,周旋於這麼多大人物之間,唯恐一不小心,便成了炮灰。

好在,這三位倒是有氣性的主,並未將不滿撒在不相干人等身上,屋子裡除了安靜,並未出現任何異常。

霍元擎其實不愛吃甜食,那滿滿當當的一大碗,只皺着眉硬着頭皮用完了,用完後,片刻不逗留,直接衝着國公爺及長公主道:“兒子告退。”

說完,看了長公主身邊的紀鳶一眼,紀鳶便立馬乖覺的朝着長公主福了福身子,道:“妾告退。”

長公主衝霍元擎紀鳶二人擺了擺手道:“去吧。”說完,右手輕輕一擡,身側的玉蟬立馬上前攙扶,長公主將手搭在玉蟬手心,緩緩起身道:“我也累了,進去歇着吧。”

說着,直接將國公爺撂下繞過屏風進去歇着去呢。

國公爺將茶杯往桌面上重重一擱,臉色更加不好看了,只是那不滿不知緣何,似乎並不是針對長公主的,而是針對…霍元擎與紀鳶二人。

爲何針對他們二人?

是在怪他們二人的出現,打擾到了什麼麼?

***

便是出了長公主的院子,紀鳶還在輕輕地拍打着胸口,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唔,以前覺得那大公子性情不定,冷若冰霜,是個極不好伺候的主,可是,自打見了那國公爺後,見識到了國公爺的惡言惡語、陰晴不定,紀鳶忽而發覺,大公子其實是極爲好說話的一個人。

果然,幸福原來皆是比較出來的,相比之下,紀鳶竟然會覺得伺候大公子其實是見極爲輕鬆的事兒。

“身子…好些了麼?”

霍元擎腿長,步子大,隱隱放緩了腳步,待紀鳶走上來後,與她並肩而行,方偏頭看了她一眼,緩緩問着。

問這話時,霍元擎喉嚨微熱,一隻手背在身後,手指微微握着,不斷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上細細摩挲着。

前日晚上,他們二人…

昨夜,霍元擎歇在了宮裡,眼下,一下值他便匆匆趕了回來。

紀鳶小臉也有些熱,良久,只低低的“嗯”了一聲。

霍元擎聞言,又細細瞧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去往木蘭居的路稍稍有些長,約莫一刻鐘的腳程,丫頭們都自覺落下了一段很遠的距離,霍元擎跟紀鳶並肩走着,霍元擎步子放得慢,紀鳶也只得更慢,只慢悠悠的跟着,好似還是頭一回這樣在府中散步。

問完這句話後,霍元擎便無話了,他向來話少,可是奇怪,許是相處久了,又許是,這樣的寡言,與之前在長公主屋子裡的寡言是不盡相同的,在長公主屋子裡紀鳶只覺得有些尷尬,可是此時此刻,紀鳶沒有半分不自在的地方,好似,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

反倒是紀鳶總是忍不住想要主動問他的話——

“公子,您…今兒個怎麼回這麼早?”

往日裡,霍元擎多半是在太陽落山時分回的,鮮少在這個時辰回來。

“回來瞧瞧你的身子的。”霍元擎如實道,說罷,忽而又從腰間摸出了一個小綠瓶子,微微咳了一聲,衝紀鳶道:“上次的藥用完了,這是新的,倘若傷着了,挨不住,用些藥會好些…”

說完,直接將藥瓶子遞給了紀鳶。

紀鳶臉一紅,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生怕被旁人撞見了似的,只一臉心虛的急急推了他一把,道:“我…我身子已然好了,用不着這個了,你…你快些收起來。”

霍元擎挑眉看了紀鳶一眼,依言又將小瓶子重新塞回了腰間,立在紀鳶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紀鳶一陣,忽而又道:“走累了麼?若是累了,我抱你回去。”

似乎生怕她傷着痛着,繼而對某些事兒產生了牴觸心理。

紀鳶臉憋紅得說不出話來了,只支支吾吾的轉移着話題道:“不…不累。”說完,又立馬指着遠處的花朵道:“那裡的花好美。”

生怕那霍元擎發起瘋來,真的要將她從這裡將她給抱回去,那隔天,連守在霍家西門外頭的那個賣貨郎怕是都會知曉了,於是,紀鳶趕忙一連着往後退了幾步,與那霍元擎拉開了一道安全距離,不多時,立馬紅着臉跑到了一旁的花圃旁背對着站着,藉故摘花掩飾自己的臉紅心跳。

紀鳶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只覺得那霍元擎瞧着一本正經的,可是說話行事卻只管由着自己的性子來,絲毫不顧及場合,不過也是,他是霍家大公子,自然想做什麼便可隨時隨地做些什麼,哪個又奈何得了他。

這般想着,紀鳶彎腰摘了一朵白色的蔥蘭,扭頭,只見那霍元擎不知何時已經杵在了她的身後,靜靜地看着她,就在這樣的一瞬間,紀鳶忽而沒來由的想起了爹爹孃親,孃親愛花,也是喜歡摘花,爹爹每次也總是這樣靜靜地站在孃親身後看着,孃親摘了花後,爹爹就親自給她戴上。

思及至此,紀鳶心下一陣恍惚,只忍不住看着眼前的霍元擎,一如孃親當年,將花兒緩緩遞到了霍元擎跟前,忍不住喃喃的道了聲:“公子,可否替鳶兒戴上?”

霍元擎接了她的花,直接將那朵簡單的蔥蘭別在了紀鳶的髮鬢上,頓了頓,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紀鳶一陣,目光落到紀鳶臉上時,微微有些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