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168

綠油油的皮剝開, 裡頭是肉嘟嘟的果兒,皮薄肉嫩,味美多汁。

只見那魏蘅挑了顆最大最甜的果兒剝了皮侍奉給瞿老,瞿老還沒嘗, 光聞着那味兒, 就滿嘴泛酸了, 只一個勁兒的直搖頭道:“這個老婆子我可吃不得,怕嘴裡僅剩的這幾顆老牙都保不住了,你們吃,你們年輕人吃就是了…”

只見那魏蘅輕輕扯了扯瞿老的衣袖, 連哄帶騙,微微撒着嬌道:“不酸,外祖母,真的不酸,您瞧, 老夫人都嚐了,這一顆是蘅兒親自挑的, 您就嚐嚐吧。”

老夫人坐在上首, 酸得雙眼一眯, 偏生嘴上卻幸災樂禍道:“這可是衡姐兒的心意, 小輩的心意如何好拒絕,怎麼着也該嚐嚐…”

瞿老被老夫人打趣着, 又見外孫女撒嬌哄騙, 當即, 皺着整張老臉,只覺得跟吃什麼□□似的,掰了小小一瓣往嘴裡放着,頓時酸得整張臉皺得起滿了褶子,只氣得將那魏蘅揉在懷裡作勢要教訓着,嘴裡只一個勁兒道着:“連你外祖母也敢唬弄,真真是膽兒肥了。”

魏蘅隻立馬撒嬌求饒,惹得整個屋子裡的人都笑了。

霍元芷見狀,亦是親手剝了一顆,給老夫人送了去,霍元昭則剝了一顆,送給了太太王氏。

自己一口氣嚐了小半盤子,餘下剩了幾個,準備偷偷留給紀鳶嚐嚐,結果,遠遠地往那紀鳶方向瞧去,只見紀鳶桌子上擺了滿滿當當的一大盤子,簡直比她的這個盤子多了一倍不止,霍元昭當即癟了癟嘴,一口氣將剩餘那幾個全都吃了。

不算太酸,老人家最多嘗兩三個便差不多了,年輕人味蕾被挑起了,一口氣嘗十幾個,也不是沒有的事兒。

***

滿屋子皆是柑橘的酸甜味道。

紀鳶見大家夥兒嘗得有滋有味的,往盤子裡瞧了一眼,忍着沒嘗,其實嘴裡也跟着冒酸水,只一連着飲用了兩杯茶,解饞。

主要是第一輪,只給幾位老夫人、公子、長公主及幾位太太上了,待第一輪派發完了後,剩下的,這纔給後頭這幾個妾氏派發。

而第二輪遲遲沒有上來。

紀鳶不好特立獨行,更何況,不過就是顆小小的柑橘罷了,在場大多人嘴裡,吃的是稀罕,吃的是金貴,在紀鳶眼中,其實仍然不過是顆柑橘罷了。

紀鳶規規矩矩的坐在身後,腰身不斜,身姿不擺,百無聊奈間,見長公主端坐着那裡,一言未發,從她這個位置瞧過去,只覺得長公主的作勢高貴優美,端莊大氣,她便也跟着下意識的挺胸收腹,端端坐着,向長公主看齊。

在這樣的場合裡,尋常人是注意不到她頭上來的,她只需安安分分的端坐到散場便可。

正神遊間,冷不丁聽到前頭傳來一道低低的聲音,道:“剝一個給我嚐嚐。”

紀鳶一愣,一臉詫異的擡頭,就見坐在她前頭的霍元擎輕輕偏頭,往她瞧了一眼,說完,又將臉轉了過去。

這個動作極快,極爲隨意,應該無人瞧見。

然而紀鳶仍然有些心虛,忙四下瞧了一圈,見無人注意到他們這邊,這才悄然鬆了一口氣。

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瞧瞧往盤子裡挑了個皮薄的,捏上去軟軟的,用帕子往小柑橘上擦拭乾淨了,這才翹起指尖輕輕地剝了一個,待剝好了,只做賊心虛似的,伸手悄悄往那霍元擎的背上戳了一下,霍元擎扭頭,瞧了她一眼。

紀鳶偷偷摸摸的將小柑橘從椅子下邊遞了過去。

霍元擎見狀,嘴角微微揚了揚,低低道:“你吃吧。”

說完,復又將臉轉了過去。

紀鳶一愣,盯着霍元擎寬大結實的背影,微微咬了咬牙,他是真的想吃,還是想讓她吃?

是啊,霍元擎歷來不喜這樣的酸甜之物,往日裡也沒見他嘗過什麼點心果子之類的,那麼,就是想讓她只咯。

紀鳶抿了抿嘴,思及至此,片刻後,將剝了皮的小柑橘收了回來,握在手心,猶豫了一下,剝開一小瓣,用袖子遮着,悄悄地塞進了嘴裡,有點兒酸,紀鳶輕輕蹙了蹙眉,剛吃是有點兒,待適應了這酸味,便好些了。

待吃完了手中這一個,下意識的擡眼看了霍元擎的背影一眼,剛好收回視線時,卻意味與斜對面那霍元懿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紀鳶怔了怔。

對方像是在看着她這邊,然而目光剛跟她的目光接觸,下一瞬,就不漏痕跡的轉移到了別處,這裡瞧瞧,那裡瞧瞧,好似十分百無聊賴似的。

也不知是湊巧,還是…

紀鳶無心計較,立馬將目光收了回,盯着桌子上那一盤綠油油的果兒,忽然就想起了去年冬天的那一日,那是去年最後一次見到那霍元懿,彼時,霍元擎向她攤開手掌,上頭放了一顆小柑橘,霍元懿笑着衝她道:“挺甜的,你嚐嚐。”

末了又道:“想吃的話,只管來找我。”

“今後,隨時都可以。”

那日過後,便再也未見到過那霍元懿了,直至後來,他離了京,去了北疆。

看着這一盆盆小柑橘,紀鳶思緒有些亂,只將雙手收起,放在了膝蓋上,沒有在嘗過了。

***

吃完柑橘後,這時,只見老夫人將目光投放到了霍元擎身上,遠遠地,上上下下將人打量着,末了,只一臉關心道:“擎兒,身子好些了麼?聽說前些日子病得厲害,這會兒好透了麼?”

老夫人原本想要親自前往那蒼蕪院瞧瞧的,只是,她恰好也染了些風寒,有些咳,怕過了病氣,便一直拘在屋子裡,沒有去,只時時派人送了藥材、送了些補品過去,聽說這病情纔剛好,就馬不停蹄的入了宮,老夫人如何能夠安心。

細細將人打量着,只覺得果然是瘦了,臉都沒肉了。

霍元擎恭敬回着:“已經好透了,祖母勿要憂心。”

這時,斜對面的王氏忽而笑着打趣道:“瞧着氣色應當是好了不少,大公子,咱們方纔還在跟你們祖母打趣了,說你這次病情來的蹊蹺,久不見好,只多虧了蘅姐兒心裡玲瓏,給你送去了那治病的良藥,病情這才蹭蹭蹭的一下子好了,老太太方纔還笑言,莫要辜負了人家一片心意,當心小丫頭來向你討要那治病錢。”

王氏話音一落,只見身旁的霍元懿笑着問道:“哦,蘅姐兒?蘅姐兒是哪個?咱們府中何時又添了位妹妹?”

霍元懿的老毛病了,一旦提及到美人兒,他就立馬來了精神。

王氏一噎,還未來得及回話,只見那霍元昭似笑非笑的朝着魏蘅的方向努了努嘴道:“自然是二哥不在時添的,喏,蘅姐姐心靈手巧,不單單寫了一手俏生生的好字,還懂醫理,懂得治病救人了,這不,前些日子,便將大哥哥的病給治好了,當真是那女華佗在世呢。”

霍元昭語氣有些誇張,明面上皆是誇讚話,可是,語氣卻分明有幾分擠兌的意味。

甭以爲她不知那魏蘅、瞿老一族打的什麼主意。

不就是想嫁入大房麼?

她自然是站在紀鳶這一邊的。

王氏狠狠瞪了霍元昭一眼,霍元昭這才收起了性子,乖乖坐好了。

而那魏蘅卻好似全然沒有聽懂霍元昭話裡的擠兌似的,只有些羞澀跟拘謹的立在那裡,時不時擡眼往那霍元擎方向瞧了瞧。

霍元懿支起身子,往瞿老身後一瞧,見瞿老身後立着位俏生生的妹妹,不由驚歎道:“哪裡是華佗在世,分明是仙子下凡啊。”

魏蘅到底是個小姑娘,被那霍元懿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當場打趣,頓時,臉上一紅,只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扯了扯瞿老的衣袖,有些嬌羞道:“二公子、三姑娘莫要打趣蘅兒呢。”

王氏瞪了霍元懿一眼,道:“說你大哥的事呢,你跟着下湊什麼熱鬧。”說完,朝那霍元懿悄悄使了個眼色。

霍元懿看了王氏一眼,看了魏蘅一眼,片刻後,將目光投向霍元擎,及其身後,淡淡的皺了皺眉。

眼下,王氏便又將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到了霍元擎身上來了。

***

老夫人笑吟吟的坐在上首看着,既沒應聲,也沒阻攔。

長公主微微擡眼,往對面魏蘅臉上瞟了兩眼,臉上並無多少神色。

紀鳶坐在身後,更是眼觀鼻鼻觀心,將自己想象成了一尊小菩薩。

霍元擎見所有人全都朝他看了過來,又見對面那個女子時不時往他這邊瞧上兩眼,頓時蹙了蹙眉,片刻後,扭頭衝紀鳶身旁的菱兒低聲吩咐了句什麼。

菱兒一愣,立馬匆匆跑了出去。

片刻後,霍元擎跟前的殷離在外頭稟告,老夫人不知這老大葫蘆裡在買什麼藥,猶豫了片刻,命人將殷離請了進去,殷離進來後,只恭恭敬敬的給老夫人,給長公主行了禮,隨即,從懷中掏出了一個荷包,衝霍元擎道:“主子,這裡是五百兩銀票。”

只見那霍元擎淡淡嗯了一聲,道:“將這救命錢交由…那位姑娘。”

手淡淡的往魏蘅方向一指。

頓時,整個屋子所有人齊齊瞪大了眼,各個大跌眼鏡,只以爲自己聽錯了。

殷離怕冒犯對方,不宜上前接觸,只將手中的荷包遞給了身後的菱兒,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菱兒心裡雖緊張,但是,憑着下意識的舉止,隻立馬眼明手快的接了荷包,幾步走到那魏衡跟前,恭恭敬敬道:“魏姑娘,請收下。”

魏蘅看着突然遞到自己跟前的這個荷包,整個人還有些懵,一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一臉尷尬的立在那裡,不多時,雙臉脹得通紅了。

老夫人坐在上首見了,嘴角微抽。

長公主原本正在飲茶的,見狀,只淡淡的挑了挑眉,一點不覺得詫異。

瞿老眉頭皺得高高的,臉上的神色頓時有些難看了起來。

王氏這時亦是一臉尷尬,衝着那一本正經的霍元擎道:“大公子這是作甚?這…這原本就是說着玩的,怎麼就當真了,這個…蘅姐兒哪裡就真的是要貪圖這些銀子的,不過是親戚之間說笑鬧着玩的罷了,快收回來,我說那個小丫頭,怎地就如此沒有眼力見…”

說罷,王氏趕緊使了個眼色,命人去將菱兒拽了回來。

菱兒這時竟還傻乎乎的立在原地,如何都不走。

這時,只見那霍元擎定定的看着王氏,一本正經道:“二嬸應知,我向來不愛說笑。”

王氏臉微微一僵,見氣氛僵持住了,沒辦法,只得訕笑道:“是二嬸說笑過頭了,一時忘了大公子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

霍元擎聞言,這才朝着菱兒淡淡道:“回來吧。”

菱兒聽到霍元擎的指令,立馬轉身匆匆跑了回。

這時,霍元擎才緩緩起身,衝着對面瞿老行了個禮,道:“改日擎兒自當派人送禮謝過。”

瞿老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只淡淡道:“大公子…客氣了。”

紀鳶坐在那裡,一動不敢動一下,心道,唔,原來大公子當真是個說一不二的。

她沒功夫同情別人,只爲自己的將來默默地感到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