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

翌日。

因下了大雪, 學堂難得放了假, 鴻哥兒鎮日呆在屋子沒有出來活動過, 紀鳶特意讓春桃將鴻哥兒請了來,喊到院子裡活動筋骨。

鴻哥兒一時興起,便領着菱兒、春桃兩個在院子裡堆起了雪人。

鴻哥兒皮, 拿着小鏟子,堆了個半人高的,末了, 又在雪人肚裡挖了個坑, 放了三個小雪人進去, 指着衝紀鳶笑呵呵道:“阿姐,你瞧, 這個便是姨母, 肚裡的幾個小的便是小表弟們, 怎麼樣,還挺像那回事兒吧?”

紀鳶見了嘴上一抽,伸手就往鴻哥兒腦袋上敲了兩下,道:“有本事將姨母請來瞅瞅, 不跟你斷絕關係纔怪。”頓了頓,見坑裡那幾個歪歪倒倒的小的, 頓時撫了撫額道:“三個?你當姨母是母豬不成?”

話音一落, 鴻哥兒差點兒笑彎了腰, 道:“我可沒這意思, 這話, 可是阿姐你說的,回頭稟了姨母,看她到底跟哪個斷絕關係。”

紀鳶作勢要逮人,鴻哥兒手腳靈活,直接從雪人頭頂上一躍而過,三兩下便跳到了幾十丈開外。

紀鳶瞅着眼前那個實在是醜的不像話的雪人發了會兒呆,末了,心血來潮,吩咐菱兒到屋子裡尋些工具來。

不一會兒,那醜不拉幾的雪人便搖身一變,只見雪人身上披着一身半舊不新的鍛襖兒,伸手託着個軟枕捏成的襁褓嬰兒,頭上特意綰了個如意鬢,髮鬢上插了一支臘梅,五官被紀鳶捏成秀氣溫婉模樣,倒是有幾分尹氏的韻味,末了,紀鳶又將耳上的墜子取下,戴到了雪人耳上,用指尖給雪人嘴上點了點口脂,頓時,一個賢良淑德的女雪人矗立在了院子中。

菱兒丟了做到一半的雪人蹭蹭蹭的跑了過來,一陣驚歎道:“姑娘,您手可真巧,這個還真有幾分姨娘的感覺。”

紀鳶拍了拍手,一臉毫不謙虛道:“本來還可以更好,就鴻哥兒那底子打的太差了,朽木難雕也。”

鴻哥兒切了一聲。

不一會兒,春桃興沖沖跑了來,一臉開心的嚷嚷道:“姑娘,姑娘,我也捏了兩個,捏的您跟姑爺,您瞅瞅,像是不像?”

春桃一臉獻寶似的攤開雙手,只見她兩個小手心裡,一邊躺了個窩窩頭大小,又矮又胖又團成一團的兩團雪疙瘩。

她?跟師兄?

菱兒直接笑倒在地。

唔,紀鳶這輩子大約都不想要再瞧見到雪了。

***

幾人正在院子裡的玩鬧時,忽而聽到院子外頭有人扯着嗓子喊着:“紀姑娘在嗎?”

紀鳶等人下意識的瞅着院子口瞧去。

不多時,只見門口枱梧院的凝香探了頭進來,身後還跟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紀鳶見了一臉詫異,菱兒春桃兩個也紛紛扔了手裡的雪團,立即變得規矩了起來。

“奴婢見過紀姑娘。”

凝香這會兒倒是要比往日客氣不少,見了紀鳶,甚至還給了福了福身子。

紀鳶頓時有些驚訝,面上只微微笑道:“今兒個什麼風,竟將凝香姐姐給吹來了。”頓了頓,只連忙將人往屋子裡請道:“倒真是稀客,來來來,凝香姐姐,快進來屋子裡坐。”

凝香目光往院子裡裡裡外外四下瞅了一眼,面上似乎有些猶豫,少頃,這才衝着紀鳶笑眯眯道:“不了,紀姑娘不必客氣,凝香站着便好,怎好麻煩姑娘。”

這枱梧院的人從未到她這小院來過,此番忽然到訪,想來應當是奉了主子的命,有事兒前來的,紀鳶便也不作推辭,嘴上卻笑着道:“這天寒地凍的,怎好站在外頭…”

凝香笑道:“不打緊的,一會兒還得回去侍奉主子,不得久留。”

說完,往後頭小丫頭臉上瞧了一眼,小丫頭立即會意,規規矩矩的將手中的東西雙手奉上,只見托盤裡放置了兩個精緻的小陶罐,罐子上繪了彩梅竹紋花樣子,頗爲雅緻。

凝香親親熱熱的拉起了紀鳶的手道,“這是咱們夫人此番特意從贛州帶回來的兩罐茶葉,聽說紀姑娘在府裡住着,便特意吩咐奴婢給紀姑娘送了來。”

紀鳶頓時一臉受寵若驚,道:“怎好叫夫人破費。”

凝香笑道:“說什麼破費不破費的,不過是一點兒小小的心意而已,紀姑娘就收下吧。”

頓了頓,又拉着紀鳶,笑的格外燦爛道:“明個兒府上爲夫人設了個接風宴,夫人百般推脫,只道懶得麻煩,費人又費力,可架不住太太熱情,只道好多年沒瞧見了,眼下眼看着又到了年底,圖個熱鬧,怎麼得也得大辦一場,故而明日的接風宴,整個府上的人都去了,咱們家主子說與您甚爲投緣,曉得您往日不愛湊熱鬧,便特意派了奴婢前來相邀,姑娘說宴會一過,明日後日許是便要跟着夫人一道離府住進王家了,臨走前,怎麼着也得將姑娘喊上一道聚上一聚,怕姑娘您不去,這不,奴婢便特意來請了,紀姑娘,看在咱們姑娘熱情相邀的份上,明兒個您可得一定要來啊?您若不去,咱們姑娘明兒個怕是要親自來請了。”

甄芙兒要離府?

紀鳶登時一臉驚詫?

不過,細細想來也對,倘若這甄芙兒與霍二親事訂下了,還住在霍家確實有些不合適了。

如此瞧來,他們兩家的聯姻是板上釘釘了。

早就預料到的事兒,便也不存在詫不詫異這麼一說。

只是,覺得時間當真是過的極快呀。

一晃六年,眼看着一個個都長大成人了。

見那凝香一直雙目炯炯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如何推拒。

紀鳶想了想,便笑着道:“表姑娘如此盛情難卻,那紀鳶只有卻之不恭了。”

凝香聞言頓時心下一鬆,臉上瞬間笑開了花,又跟紀鳶閒聊了幾句,便藉故還得到主子跟前伺候着,隨便尋了個由頭離開了。

***

凝香等人離去後,菱兒上前問着:“姑娘,您不是說今年除了姨娘院子,哪兒都不去了麼?”

紀鳶瞅着托盤上那兩罐茶葉,垂眼想了想,喃喃道:“明個兒大姑娘應當會回府罷。”

她其實與那甄芙兒的關係,遠沒有凝香嘴上說的那麼親近。

這甄芙兒特意派人前來請,紀鳶不好推辭,畢竟,往後那甄芙兒嫁到霍家,整個霍家不說,至少整個二房皆由她掌控了,她日後離了府,跟她是無甚關係了,只姨母還在,對方既有意親近,她必定不會推脫。

況且,紀鳶心裡一直還有些沒底。

只不知,此番甄芙兒相邀,是出自她自個,還是背後有人授意?

怕就怕,是第二回戴家之行。

可若她推脫不去,推了這一回,還有下一回,有些事兒,既然註定避不過,那邊唯有迎難而上了。

第二日,紀鳶替那甄芙兒備了一份薄禮。

菱兒跟春桃兩個一臉肉疼,兩人老媽子似的,在紀鳶耳邊嘮叨個沒完。

由此,可見,紀鳶是窮到了何種地步,便是一兩件首飾擺件,都足足令這二人抓耳撓腮了一整個早上。

她頂頂的好禮,可在別人眼中,怕是不足一提,不過紀鳶這人最大的優點便是,想的開,多大的肚,吃多大的碗,委實沒必要打腫臉衝胖子,她的好東西就到這個程度,並不覺得丟人。

果然,這日,接風的陣仗還挺大的,府中該來的都來了,便是各房姨娘也難得都出席了。

那甄夫人小王氏不愧是那王氏的親妹子,眉眼與王氏極爲相似,人羣裡可以將這二人挑出來的湊成一對姐妹花的那種,只那小王氏身段更加豐盈些,臉胖點兒,黑點兒,生得不如王氏精細華貴,明明是妹妹,瞧着倒像是姐姐。

她們長輩們在看戲聊天,紀鳶一直乖乖跟在尹氏身邊,沒有湊上前去,王氏似乎一直沒有注意到她。

果然,那霍元嫆也回了,這回,只破天荒的將那從未帶出門的姐兒也跟着帶回孃家來了。

女婿戴元忱未來,紀鳶聞言,悄然鬆了一口氣。

霍元嫆將那剛出生的姐兒抱在懷裡,片刻不離身,跟甄芙兒、霍元昭幾個挨個聊天,幾個小姨紛紛彎着腰,在逗弄幾個月大小的小娃娃,霍元昭躍躍欲試的將小娃娃抱在了懷裡,纔剛抱上,整個人忽而定住了,只佝僂着背一動不敢動,片刻後,忽而面露驚悚,嗷嗷喊着:“大姐,大姐,我…我肚子抽筋了,哇,快抱走,抱走,我不敢動了——”

原來小娃娃渾身上下軟乎乎的,霍元昭緊張得抽筋了。

一時,逗得所有人哈哈帶笑起來。

霍元嫆亦是被逗笑了,久違的笑容,擡眼間,恰好瞧見了立在不遠處的紀鳶,霍元嫆面上一愣,過了片刻,接了孩子抱着放到了奶孃懷裡,朝紀鳶這邊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