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久?”
誅邪司外的青磚後巷,是一條僻靜的小路,樑嶽穿過去,就見到了在那邊等候的聞一凡。
她穿着一身樸素的薄長青衫,長髮束起,以一張青巾覆面,打扮着實是很低調了,將面容盡數遮擋。雖然也無法遮蓋那清麗絕倫的氣質,可至少能在人羣中不那麼扎眼。
“這不是給人把故事講完嘛。”樑嶽迴應道,“講一半就斷在那裡多不好。”
“你還怪講道義。”聞一凡也露出淺淺的笑容,眉眼彎彎。
看得出來,出門放風讓她的心情很好。
“快走吧,今天的街上可比咱們回來那天還要熱鬧!”樑嶽快步追了上去。
作爲幫助聞一凡“越獄”的條件,他的要求就是自己必須全程陪同。
一方面是因爲聞師姐現下的狀態畢竟是與以往不同,的確是存在風險的,自己僅僅是幫她偷溜出來的話,萬一出點什麼事情都要跟着攤責任。
所以他纔要跟上來,可以起到保護的作用,確保聞師姐別有什麼異狀發生。
另一方面,是他突然也想逛街了,剛好一起嘛。
嗯。
就是這樣。
兩個人先後從小門悄悄溜出誅邪司,匯合之後就加快腳步來到街上,暖融融的微風拂面,莫名有一種私奔的快樂。
此時街上商販往來,遊人如織,着實喧嚷繁華。
聞一凡邊走邊說道:“我之前從未覺得這些街巷、小吃、賣藝……是如此有趣的事情,是中咒以後我才發現,原來周遭如此精彩。甚至就連藍天、白雲、花木、微風……這些東西都比以往更加鮮明,好像就突然有了顏色。”
“或許太上仙體既是天賦,也是一種束縛吧。”樑嶽看着她開心的樣子,不由得也露出笑容。
“我想嚐嚐那個。”她突然一指前面的一個小吃攤,正在賣一種晶瑩軟糯的提籃蓮花羹,看起來光澤可人,蓋着一兩枚花瓣,不知味道如何,賣相可是不錯。
“那咱們就嚐嚐。”樑嶽隨之道。
二人湊過去打了一碗,聞一凡翻手就摸出一塊金錠,想要給老闆付賬。
“哎呦,姑娘你這是幹嘛?”小攤老闆直接嚇出了一臉苦笑,“我們這小本生意,哪裡能找得開。”
“聞師姐,咱們稍微收斂一點。”樑嶽連忙拉住她。
買碗小吃拿金錠出來也太嚇人了,夠把這一條街的小攤都包下來了。
“可是我出門只帶這一點錢應急的。”聞一凡頓時蹙眉。
樑嶽翻手取出幾文錢,幫她把賬付了,接着回身笑道:“沒事,這不有我呢嗎?”
聞一凡又是輕笑了下,“謝謝啦。”
樑嶽大手一揮,看着滿街小攤,道:“聞師姐你就隨便買,今天全部由我買單。”
美人當前,豪氣頓生。
在這條街上,他還是有豪氣的資本的。
在去羅剎鬼市之前,他還特地多帶了兩千兩的銀票傍身,怕有能花銷的地方。現在還沒來得及放回去,就在身上揣着。就這些小吃攤,隨便吃也吃不窮他。
不過聞一凡也不是那種佔便宜的人,她也只買了這一份小吃,吃了就發現不大合口味。
她常年吃那些仙山上的食物,口味清淡如水、喜食靈氣,這些佐料很重的路邊小吃其實是吃不慣的。不過別人請客的,她還是堅持吃完了。
二人接着在街上逛,就見幾名身着絢爛綵衣的年輕女子結伴挽手從同一個門口裡出來,鶯鶯燕燕,好不歡快。
聞一凡當即看過去,就見那家店名爲“佳人坊”,正是一家制賣衣裳的店鋪,看起來富麗堂皇。
她頓時有了興趣,“進去看看?”
“好啊。”樑嶽欣然應允。
兩人一踏進店門,就見其中令人眼花繚亂,全是各式各樣裁剪精巧的彩色衣裙,顯然是爲了迎合當下的綵衣節。
聞一凡像是第一次逛這種成衣店似的,拉起幾件順眼的衣裳,左右翻看。
那店中老闆娘迎過來,口中驚呼道:“我的天娘誒,我賣了這十幾年衣裳,可還從未見過這麼標緻的人物喲,簡直如同畫上的天仙一般。”
“謝謝。”聞一凡被她誇得不好意思,靦腆小聲地道了句謝。
老闆娘打量了一眼旁邊錦衣在身、儀表堂堂的樑嶽,接着道:“我這些年幫宮中公主、各府小姐都做過衣裳,可從沒見過姑娘伱這模樣氣質,這些凡俗衣物哪裡配得上你,隨我來。”
說着,她一把拉過聞一凡,將二人帶上二樓。
此間的衣物就少了許多,每一件都單獨掛在一個木框內,鑲金點翠,華麗無比。
聞一凡看着,果然要比下面的還漂亮許多。
那老闆娘大手一擡,指着最前方懸着的一件綵衣,道:“那件衣服是十二位裁人花了兩年時間方纔織就,前日裡一位侍郎家的女兒要買,我都沒有賣給她,我怕辱沒了我的設計。姑娘,這件衣服正該穿在你身上!”
她的口氣很大,不過這老闆娘能在龍淵城北開這樣一家華貴的成衣店,看起來她本人也是一名修行者,想來是有些來頭的。說出這樣的話,也不一定就是吹噓。
順着她所指的方向,二人見到了前方牆壁最高處嵌着的那件衣裳,道道絲線都有七彩華光,好似鳳凰翎羽。裁剪修長得體,隱約帶着些許靈性,居然猶如仙家衣品一般。
“這……”聞一凡眼中光芒流轉,顯然這一眼也是喜歡上了。
“來,試一試。”老闆娘招呼夥計將衣裳拿下來,又將她推進了試衣的小間。
在等待的當口,她笑眯眯看着樑嶽道:“我就喜歡看你們這樣的神仙眷侶,這件綵衣不止過節能穿,將來你們成親時候也可以當禮服呢。”
“這是……這是說的什麼話。”樑嶽的表情頓時繃不住似的笑了笑,連忙解釋道:“我們不是……那個……”
沒等他支支吾吾地說完,就聽嘩啦一聲,聞一凡自試衣間內走出。
整個樓層都沉默了片刻。
她平日裡穿得都是極盡素淡,以免太過惹人注意。此時穿上這精心裁製的裙裳,一身綵衣絢爛,更顯得露出的肌膚霜白明亮,一時間說不清是衣襯人還是人襯衣,只覺好似有鳳凰展翅於暗室,映得人滿眼光輝。
“怎麼樣?”她略帶期冀地問,目光如星。
“簡直太美了。”樑嶽慨嘆道,“老闆娘,這件衣裳多少錢,我們一定要拿走。”
“要我說也是,這件衣裳簡直像是爲這仙女兒量身定做的!”老闆娘也帶着絲絲驚歎,接着給出了一個如夢如幻的報價,“這件衣裳的標價是兩千兩,不過我看與這姑娘有緣,就收你們一千八百兩。”
“噗。”樑嶽這一下徹底沒繃住。
“這麼貴?”聞一凡雖然對金銀沒什麼概念,可也知道這個價格實在有些離譜了。
“我說實話,我們這裡都是給達官貴人們製衣的,價格都不低,但絕對一分錢、一分貨。這衣裳的材料都是南州最頂級的七彩絲,時時刻刻色彩都不同,光原料就將近一千兩了,還不算那麼多師傅的手工呢?我本是想做這樣一件衣服來當鎮店之寶,只給人看、不給人穿的。”老闆娘誠摯地說道:“今日這是見着姑娘你,我纔想要讓你穿走,若是換了旁人,決計是想都不要想。”
“算了。”聞一凡搖搖頭,雖然隱含不捨,可眼神還是很堅定,“這件衣裳太貴了,我帶的錢不夠……”
“別說了。”樑嶽咬着牙,突然一揮手,頓聲道:“包起來吧。”
……
福康坊,平安巷子。
樑小芸回到家中,立刻就被孃親逮住。
雖然她已經提前編了是去同窗女孩兒家住一夜的理由,可是李彩雲還是免不了擔心,大清早就看着院門口守着。
見到女兒,她才笑道:“你可算回來了,擔心死娘了。”
樑小芸柔柔笑道:“娘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
“女孩兒家家的,不像你大哥、小弟那麼皮實,娘難免會憂心嘛。”李彩雲握着她的手,又撩撩她的頭髮,滿眼歡喜。
“嘿嘿,那我以後一直陪在孃親身邊。”樑小芸安撫孃親道。
李彩雲稍微放心以後,又不免問道:“你昨晚……真是去姑娘家了?”
樑小芸見她有刨根問底的話頭兒,立刻眼珠一轉,岔開話題道:“娘,昨天我大哥回來報平安的時候,我看見他好像又偷着進你屋了,你看看錢少沒少。”
“是嗎?”李彩雲回身走進屋,來到那地磚處,口中還說道:“這全都是你大哥拿命搏回來的賞銀,其實他就是都拿走也應該。娘只是怕他年輕守不住,胡亂花銷了,才替他保管的……”
一邊說着,一邊打開匣子一看,果然就只剩一些散碎銀兩了。
李彩雲的嘴角瞬間彎下弧度,可口中還是安慰自己道:“沒事的、沒事的。”
“你大哥是懂事孩子,他是怕娘傷心纔不告訴我。他不會胡亂花錢,拿走這錢是要買那些保護自己的兵器,肯定都是要花在正途的。”
……
“今天太謝謝你了。”晚些時候,聞一凡提着裝衣裳的盒子,回到了誅邪司門外,“我回去就拿錢還給你。”
“聞師姐這樣說就太見外了。”樑嶽搖頭道,“說好了今天都由我買單,不必這樣客氣。”
“這畢竟價值不菲。”聞一凡堅持道。
“同門之間不必如此,你要是想感謝我,回頭請我吃頓飯就好啦。”樑嶽微笑說道。
藍天白雲,風朗氣清,兩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並肩而行。正想再繞到後門回去,一轉過街角就發現有一名身着黑白道袍的老道士站在街中,面目方正、眉眼淡薄,相貌看起來很是嚴肅。
一見到此人,聞一凡的笑容忽然收斂,立刻站直了身子。
看到兩個人有說有笑的樣子,這老道士眉宇間更是升起一股薄怒之意。
樑嶽看見此人,也覺得有些奇怪,正想着聞師姐怎麼了?
就聽那老道士先沉聲開口道:“你就是王汝鄰那個倒黴徒弟?她的七情咒就是和你一起辦案的時候中的?”
聞一凡馬上回應道:“我中七情咒和樑嶽無關,反而是他救了我。師父,你不要這樣說他。”
旁邊的樑嶽聞言神情也是一緊。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