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在淳于剛剛加入警隊不久的時候,七月的縣城,四處都洋溢着盛夏的生機勃勃。
縣公安局,沈卓的辦公室裡,和淳于同一批進入警局的警員李珂正在認真的摘抄着沈卓整理的筆記。作爲一個農村裡走出來的大學生,畢業之後就能考入縣公安局,李珂也確實是很有實力。但是他的內心中更多的是感激——感激父母的付出,感激局裡的賞識。所以他進入警隊以後,比之前更加勤奮了。別人都在午休的時候,他選擇來到沈隊長的辦公室,學習沈卓多年來整理的工作筆記。
沈卓也非常賞識這個機靈的小夥子。他甚至把自己辦公室的鑰匙配了一把交給李珂,讓他隨時想來的時候就自己過來,而那本凝聚了自己多年破案心血的工作筆記,沈卓更是慷慨的放在了辦公桌上,隨時供李珂摘抄學習使用。
此時正是午休時間,大家剛剛吃過午飯,同事們有的回家午睡,有的聚在局裡的職工文體中心打乒乓球。沈卓和冷衣他們選擇了打檯球,前一天中午冷衣輸給了沈卓,此時正一百個不服氣的要一雪前恥。從食堂裡出來的時候,沈卓拉着李珂想讓他跟大夥兒一起玩一會兒,但是李珂謝絕了,他揚了揚手中的鑰匙,沈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臭小子,別學傻了啊,累了就睡一會兒,我辦公室裡有沙發。”沈卓拍了拍李珂的肩膀,然後就和冷衣他們去打球了。
一轉眼午休時間就快結束了。學習的時間總是過得那麼快。李珂合上筆記本,走到了窗臺旁邊,準備看看路邊的綠樹養養眼。
盛夏的中午,大街上行人並不多。李珂看着滿目的綠色,心情非常好。今天他又學習了幾個經典案例,這也讓他對沈卓越發的崇拜了。
正在他憧憬着自己何時能成爲一個辦案高手的時候,一個穿黃色汗衫的光頭男子挾持着一名婦女從他的目光中一閃而過。
“不好,有情況!”李珂想也沒想,就衝下了樓。一邊跑,他一邊用對講機聯繫了沈卓他們。爲了不耽誤時間,李珂獨自一人先來到了大街上。
不遠處的拐角處,那個男人正用一把彈簧刀挾持着可憐的女人。看他的意思,是想要將女人拖進旁邊的小衚衕裡。
“站住!放下刀!”李珂大聲喝道。
光頭男人明顯被李珂的話給鎮住了,他呆呆的看了李珂一會兒,然後兇相畢露:“**的警察,你要是不要命就上來,看我先捅死這個**,然後再結果了你!”
“你太囂張了!馬上放了人質,否則一會兒我們有權擊斃你!”
“哈哈哈哈!”光頭男人大笑起來,看樣子明顯是喝酒了:“你們?你才一個人,我怎麼沒看到你的同伴呢?”他轉向了被挾持的女人:“這是我的家務事,你們少管!這個**,趁我出門賣掉了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現在還想一走了之?門兒都沒有!今天我非得宰了她不可!誰敢攔我,我就讓他一起死!”
“你先冷靜!千萬不要衝動!現在放下刀還有商量的餘地,如果你殺了人,就一切都晚了!我同事正朝這裡趕來,我希望你能看清眼前的形勢,不要一意孤行!”其實這也是李珂入隊以來第一次獨自面對持刀匪徒,說實話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教訓我?!你算是哪根兒大蔥,敢來這裡裝大象?看你那樣兒,也就算個啥也不是的小警察吧?老子告訴你,今天辦了這件事兒,老子就沒打算活!既然你看到了,那就讓你看一出好戲!”說完這句話,他的右手使勁兒一拉,就劃開了那個女人的喉嚨。
可憐的女人自始至終都沒來得及求救一聲,就捂着噴血的脖子倒下了。
“啊!”李珂大叫一聲,一股熱血涌上額頭。他來不及思考,就衝上去扶起了已經因爲失血過多而開始抽搐的女人。不過還沒來得及幫女人查看傷口,他的嘴就被光頭男人的左手給捂住了,而那把仍然沾有女人鮮血的彈簧刀,現在已經卡在了自己的咽喉處。
正在這時,沈卓、冷衣和淳于他們已經趕到了。眼前的一幕讓大家目瞪口呆,李珂渾身是血,被一個光頭男人用刀挾持着,而地上,躺着那個已經完全死透了的女人。鮮血流的滿地都是,淳于直接就吐了,她也是剛剛入隊不久,眼前的血腥場面讓她實在是控制不住嘔吐的衝動了。
“哈哈哈哈,警察?你們看看自己的樣兒!還抓壞人保護市民呢,你們有那個能耐麼?今天,我就給你們殺一儆百!”光頭男人的情緒非常激動。而剛剛殺掉了地上的女人,那股殺氣已經控制了他的思維。此時他的眼珠都因爲興奮變成血紅色了。
沈卓一把掏出了手槍,和光頭男人對峙起來。他安排的狙擊手還沒有到位,他也沒有想到局勢竟然瞬間就如此失控,現在李珂的生命隨時都有危險,也只能先控制住殺人兇手了:“你先別管我們警察怎樣。你知不知道自己剛纔殺人了?”
“知道啊,我自己親自抹斷這個**的脖子,我怎麼會不知道?這種感覺真是太爽了,哈哈哈哈!”光頭男人已經喪心病狂。
“如果你還有一點良知,如果你還聰明的話,現在就應該放下手中的刀,放了我們的人,然後跟我回局裡接受調查。你肯配合的話,我們會考慮適當減輕你的罪過。”沈卓嘴裡說着,心裡默唸着:快來啊,狙擊手!就看你的了,求你了,快點來吧!
“你意思是讓我投案自首?你以爲我傻啊?哈哈哈哈!”光頭男人一通狂笑:“我知道,你在拖延時間,然後想讓狙擊手就位一槍擊斃我。我會讓你們得逞麼?”
聽到這裡,沈卓第一個念頭就是——完了!
果然,那個男人停止了狂笑,眼神瞬間變得冷漠無比,彷彿對整個世界已經失望。他的右手握緊了彈簧刀,看樣子就要動手了!
沈卓明白不能再拖了!他瞄準了光頭男人的眉心,然後扣動了扳機。
啪!
一聲清脆的槍響過後,李珂癱軟着從光頭男人的手臂裡滑落到了地上。那顆子彈,從他的右眼窩直直射入,穿透了他的腦袋以後,射進了光頭男人的眉心。
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想到光頭男人是如此的狡猾,在沈卓扣響扳機的一剎那,他把李珂拉到自己面前選擇了同歸於盡!
光頭男人晃了晃,然後用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李珂,嘴角帶着一絲獰笑倒下了。
衆人亂作一團,跑上去抱起李珂就往醫院跑,只留下沈卓一直保持着開槍時的姿勢,愣楞的望着前方。
淳于不知道自己該隨同其他人去醫院,還是留下來陪沈卓。踟躕了片刻之後,她選擇了留下來。她按下沈卓的手臂,然後看到兩行熱淚從沈卓的眼角滾滾而下,洶涌成河……
李珂死了,那穿過眼窩的一槍,讓他必死無疑。
沈卓被局裡勒令上交檢討,並停薪留職半年。
半年的時間裡,沈卓終日酗酒,甚至因爲夜晚和酒吧裡出來的小混混打架而導致鼻樑骨折。沈卓只能讓酒精麻醉自己,因爲他忘不了在李珂追悼會的現場,李珂父母幾次哭暈的場面。雖然他是誤殺李珂,但是沈卓在內心中無法原諒自己。多少次,他來到李珂的墓碑前,對着墓碑獨自喝酒到天亮。
那是一個傷心的半年,同樣傷心的,還有淳于。看着隊長折磨自己,她也很難過,很心疼。但是她沒辦法去幫助沈卓,因爲沈卓在那半年的時間裡拒絕任何人靠近自己。直到恢復工作,再次接受上級指派的案子,沈卓才停止了那段黑暗的生活。不過從此以後局裡的人發現沈卓整個人都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開朗,除了工作需要,他很少說話。而他辦案的效率,卻似箭一般的飛昇。
局裡的同事已經沒有再責備他的了,因爲大家已經瞭解了真相,沈卓也用事後的努力證明了自己。李珂的父母一直都沒有怪過沈卓,因爲他們明白,那致兒子死亡的一槍,出發點其實是想解救他們的獨子。
多少年過去了,每年沈卓都會去鄉下看望李珂的父母。每當離開的時候,他都會留下半年的工資給兩位老人,然後說上一句:“爹,娘,這是我的工資,你們留着用吧,不夠的話給我打電話,我馬上送過來。”
每一次的這句話,都讓李珂的父母老淚縱橫。而沈卓轉身離開的時候,同樣是淚流滿面……
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像一道傷痕,刻在沈卓的心頭難以癒合。
今天,在這偏僻的北窪山村,又究竟是誰,通過玻璃上的字再次揭開沈卓心頭剛剛癒合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