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怡心走到那三座墳塋前,首先站在左邊那座墳塋前,仔細看墓碑,只見薄薄的石碑上面,寫着:夏梓月之墓。
什麼落款立碑人時間都沒有,書寫雖然工整,但總有種敷衍的感覺。
謝怡心滿心疑惑,又去看中間那座墳塋,灰白色厚石墓碑上刻着:真如師太之墓,下面書有,徒夏梓月,木婉兒立。
雕刻字體的手藝不錯,字體整齊大方,書寫工整。
謝怡心還是不明白,又去看右邊那座,青石碑上刻有:愛妻木婉兒,愛女霜兒之墓,斷腸人立。
字體渾圓遒勁,棱角分明,不像用刻刀雕刻的,倒像是用長劍一字一句寫出來的,鋒芒畢露卻隱見滄桑和悲痛!
理了一下,現在謝怡心有點明白了,中間那座可能是原來靜水庵,一位叫真如師太的墓,是她兩個徒弟,夏梓月和木婉兒所立。
左邊那座就是夏梓月之墓,何人所立不知,右邊那座墓裡的木婉兒,就是木神醫的妻子,他們的女兒叫霜兒,也和木婉兒葬在一起。
謝怡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後面走過來的曾若妍,嘖嘖稱奇:“這可能是靜水庵最後一位師太了吧?可惜師徒三人都死了,難怪靜水庵落敗至此。”
謝怡心凝視着,木婉兒和霜兒的墓碑,心底涌動出莫明的情緒。
她蹲下身子,輕輕撫摸墓碑,發現墓碑十分光滑,像是有人長期摩挲。又想起被哀傷和悲痛圍繞的木神醫,謝怡心想:木神醫也許並不姓木,只是太愛他妻子,才改爲姓木。
一邊的曾若妍也發現了,驚奇道:“木婉兒和木神醫都姓木,怎麼結爲夫妻的?”
很快,曾若妍又反應過來,木神醫原來是跟他妻子姓,那一定改了姓的:“那木神醫到底姓什麼?”
謝怡心直起身子搖搖頭,“這肯定是一段傷心的過往,何必追究呢?反正木神醫一定很愛他妻子,可惜他救人無數,卻沒能救回他妻女,上天何其不公?讓人痛斷心腸。”
“心妹妹,你別難過了。我跟你說,這木神醫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居無定所行蹤縹緲。而且他醫人看病全憑心情,是正是邪還很難說。”曾若妍看謝怡心爲木神醫難過,把從父兄那裡聽到的消息,告訴心妹妹。
謝怡心搖搖頭,堅定的說:“木神醫一定是個好人,他身上有種氣息,和楊爺爺很像。”
“什麼氣息,會和威遠老將軍相像?”曾若妍不相信的問。
謝怡心閉上眼睛想了想,說道:“木神醫雖然已經隱匿了那股,曾征戰沙場,殺伐果斷的氣息,但軍人骨子裡的感覺還在,那是一種睥睨天下,縱橫捭闔的氣勢!”
曾若妍不相信,笑着說:“木神醫是神醫,不是將軍,那裡來什麼血腥之氣。走了,回去了!我還要去找君非凡,問他還有沒有七花玉露丸!奸商,這種寶貝都有!”
“沒了,君大哥也沒了。唯一的一顆也被我吃了,早知道那麼珍貴,我若清醒着,是絕對不會吃的。”謝怡心隨着曾若妍,往靜水庵外而去。
曾若妍將謝怡心扶上馬,又爲她繫好已半乾的披風,翻身上馬“駕”的一聲,往京城而去。
等她們走遠,木神醫和老林從破屋轉出來,定定看着她們遠去的背影。
良久,木神醫低聲問:“老林,她說我和楊廷威很像,這麼多年了,我還像個將軍嗎?”
老林神色也很複雜,頓了一頓恭敬回答道:“老爺,你雖然退隱了三十年,但老奴知道您熱血還在。這女娃娃倒是個聰明的,而且眼睛跟您真的很像,您說,會不會小姐沒死呢?”
“老林,你去查一查謝怡心的母親,再派人跟着她們兩個,不能讓人打擾婉兒的清靜。”木神醫若有所思,隱有期盼吩咐道。
“是,老奴知道了。老奴去讓他們過來,老爺稍候。”老林低頭退下,往樹林而去。
木神醫重又踱回,木婉兒墳前,從懷裡摸出一隻銀鉸絲嵌南珠手環,和一塊羊脂白玉刻如意玉佩,對着墓碑輕聲說:“婉兒,霜兒真死了嗎?我回來時只看見玉佩,並沒有找到另一隻手環,這些年我找遍大江南北,當鋪銀莊,也沒發現它的蹤跡,你說會不會霜兒還在?”
停了一下,木神醫繼續說:“我今天看見個小姑娘,她長得和你一模一樣,只是眼睛像我。我曾經夢想過,我們的女兒也許就長成這樣,可惜她年紀太小,若霜兒還在,也該三十歲了吧?”
微風吹過樹枝,淅淅瀝瀝的撒下樹葉上積存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濺起微弱的水花,彷彿是在回答,只是無人聽懂罷了。
老林悄悄走過來:“老爺,轎已備好,是回京還是回山莊?”
“回京吧!聽說楊廷威的孫子不錯,文武雙全有勇有謀,找機會我想見上一見。大盛朝,也該有新的戰神了。”木神醫沒有回頭,依然凝視着墓碑。
“是!老爺。”
又靜靜佇立了一刻鐘,木神醫終於轉身,往庵外而去,老林緊隨其後。
待他們走後,一陣春風吹過來,將木婉兒墳塋前,沒燒完的紙錢和灰燼,吹上半空,似不甘似嘆息,最後終又飄回地面,零落成泥。
曾若妍帶着謝怡心,爲怕再下雨,一路疾馳不多時,就遠遠望見東城門。
東城門外不遠,有兩人騎在馬上,似在眺望,曾若妍駕馬走得近了,才認出原來是君非凡和長順。
君非凡縱馬迎上前來,就看謝怡心身披半溼披風,窩在曾若妍懷裡,面色潮紅有氣無力。
嚇得君非凡趕緊扯下她的披風,將自己的鶴氅給謝怡心裹上,焦急的說:“快,快送謝妹妹回去,長順,請大夫!”
曾若妍一路專心策馬,還沒發現謝妹妹不對勁,見她有風寒徵兆,也嚇了一跳,趕緊往安泰坊而去。
待君非凡將謝怡心抱下馬,急急往後院而去,走到二門處,曾若妍攔住他,沉聲說:“我來抱進去,你就留在這裡。”
君非凡眉心微蹙,雙手收緊,面若寒霜,一雙眼睛如淬着寒星,怒視曾若妍。
曾若妍依舊擋在門前,神色不變分毫不讓,君非凡額角的粗筋暴跳,眼看就要發火,懷裡的謝怡心輕輕說:“君大哥,我沒事,你說過,誰也不能進後院。”
君非凡聞言一怔,這才小心翼翼的將謝妹妹,交到曾若妍手上,曾若妍打橫抱起心妹妹,快步往臥房而去。
留下君非凡,站在月華門外焦急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