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婉讓宮人來約小蟬喝茶賞梅,紅玉擔心的望着小蟬,東籬的意見是堅決不許去,就算是王后也找個理由推掉,小蟬坐在窗前想了好半天,最後決定去看看,她想知道這位王后的真實心意。
剛到長樂宮就見太史婉婷婷立在亭中,一襲墨黑的金線繡飛鳳錦袍映襯着圓潤的面孔越發白皙嬌嫩,飛雲髻上簪了鳳凰金步搖,墜了六顆大小不一的玉色珍珠,雪光之中富麗華貴,如一朵極盛的牡丹。
小蟬本不喜歡這些華麗的東西,但見這滿眼光彩,珠圓玉潤倒也滿眼生輝,別有一種風情。
請小蟬與自己對坐了,太史婉笑道:“聽聞姐姐有一種女兒茶是上品,可惜妹妹來的晚沒有一睹那茶的風韻。我這裡帶了一些我們木國特有的連翹花茶,這茶自然比不上姐姐的茶好,但這個茶葉可以清熱解毒,聽聞姐姐前幾天風寒發熱,飲些這種茶是有好處的。”
小蟬忙斂衣起身謝恩,太史婉忙彎腰扶起,微微責怪道:“我當姐姐是親人才這樣做,姐姐卻把妹妹當外人了。”
太史婉手扶着小蟬神色鄭重道:“不知有多少伸着脖子等着看姐姐和我的笑語。我初嫁來時也擔心過,但沒曾想姐姐是這樣一個溫和寬厚的人,妹妹便一直不明白了。我們爲什麼要相互鬥爭,嫁給大王也不是妹妹的主意,但凡有得選,妹妹也想選一個自己的心上人。但是妹妹是一位公主,從生下來那天就決定了她一定要爲聯姻而嫁人,就算不嫁風國也得嫁到其他國去。”太史婉眼中有水霧升起,“我很慶幸自己嫁的國君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就算這份情義不是給我的,但至少證明他是一個值得信任的男人,他就算再不喜歡我,但我相信他不會傷害我。”
小蟬再一次發現這位年少的公主有一種別人沒有的心胸。
“我真心的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能讓你和國君雙宿雙飛。”她低下頭,手指滑過還不突出的腹部,“而我也有了自己的安慰,我很知足。”
小蟬心一陣陣發冷,太史婉和端木凌圓房的事她也多多少少聽到了一些,後來一個小宮人漏嘴那個cun藥是太史夫人着人下的,並非太史婉,這樣說了,她也算一個受傷者。
“姐姐,請相信我。”太史婉笑妍如花,“我不相與任何人爲敵。”
小蟬凝視着她清亮的眼眸,看到裡面的真誠,竟有些同情她。但另一雙如湖水般深沉的雙眼浮上心頭,讓她不由的皺起眉頭。那便是百里子墨,那個如青松般卓逸的男子,讓她曾經以爲是最可靠的依賴,卻原來不過是步步經營罷了。
小蟬略一沉思後,微笑道:“我不過是一名小小的公主,王后太看得起我了,王后有此心,我又何嘗不想呢。”
太史婉雙眼亮了起來,親自爲她泡上花茶,並請她觀看連翹花被泡起的輕曼美妙。兩人各講了一些自己國家的風趣事,說的正熱鬧,門口有宮人通報大王駕到,小蟬當即變了臉。
太史婉起身笑道:“是我讓人通知的大王,說姐姐在這裡,讓他一起來品茶。”正說着端木凌已走進來,邊讓持事的小太監幫着脫去大氅邊皺眉道:“太醫不是不讓亂走嘛,怎麼又坐在冷亭子裡。”未曾說完驀的看見小蟬微一怔,眉頭輕皺。
太史婉已迎上去,微笑道:“都是我的錯,想着讓姐姐喝些連翹對身體好,忘了太醫不讓她出門。”
端木凌斜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掀袍走進亭內,自然坐到主位上,太史婉讓人給他添了茶具在他身邊坐下,小蟬頓時雙眼刺痛,強忍了不快微笑不語。
太史婉笑着向端木凌道:“姐姐剛纔講了一些風國的趣事給臣妾聽,大王來晚了沒福氣聽到。”
端木凌神色不虞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小蟬坐着無趣起身告辭,太史婉起身挽留,端木凌也要起身,太史婉轉頭笑道:“大王承晚走一步,那日承諾臣妾的事還沒有做到呢。”端木凌皺了皺眉頭重新坐下,小蟬淺笑道:“原來我還以爲妹妹真的孤單,現在看來不僅我自己能來陪你。”
太史婉急切道:“姐姐別誤會。留下大王是因爲我們木國宮內有規距,若是娘有了身孕,得由夫君陪同一起去觀音廟裡敬香,再共同求一個平安籤給孩子,所以……”她雙頰漲的通紅,“若是姐姐不高興,就
讓國君和姐姐一起回去吧。”
小蟬深深吸了口氣,淡然一笑道:“妹妹誤會了,我說的也是真心話,國君爲什麼就不能來陪自己的王后呢,更何況這個王后還有他的子嗣。”
端木凌擡眸望着她,眉頭微皺,小蟬立即告辭離開。
走出長樂宮小蟬深吸了一口氣,最後幾句話是不是說的重了?她一向沉穩的,今天這是怎麼了?爲何如此煩燥。是因爲太史婉的懂得乖巧?還是因爲端木凌那句分明是說給太史婉的關切的話?
天雖晴朗,積雪卻依舊深厚,小蟬緩步行來只覺鹿皮靴已浸了水,冷氣沿着腳尖一直升到胸口。
方走到梧桐齋就遠遠的看見西門昭穿了件白雕羽大氅長身玉立在一枝梅樹下,滿枝的梅花頂着潔白的積雪綻放,空氣裡有淡淡的花香襲來。
“難得今天天氣晴朗,公主有沒有興趣一起賞梅。”他微笑,如三月春風。
一剎那,小蟬有一些怔忡,西門昭竟和百里子墨有着三分相象,都是氣度才華絕佳的翩翩佳公子。
回頭望了望端木凌還在太史婉處,心一橫,小蟬道:“正好,我的心情很不好,你就陪我走一走吧。”
西門昭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陪在小蟬身邊,沿着花園內的梅樹一路向前,不時有梅樹上的雪花被風吹落,如同下了太陽雪,飛舞翩然。
“爲什麼心情不好?”西門昭開口,“是不是因爲我的懇求?”
小蟬淡淡的斜了他一眼,“我那天已說的很清楚,我不會跟你走的。”
西門昭微笑道:“人生步步有變化,你今天遇到的事,難道你以後還想天天遇到?”
小蟬怒視着他,他淡然道:“我來尋你時,你正好去了王后處,我本也想去看看,但隨後看見大王也去了,我只好回來等,卻只見你獨自回來。臉色難看,開口第一句便是心情不好。你還要我怎麼想呢?”
小蟬沒了趣味,“我累了,還是回去吧。”
西門昭伸手攔在她面前,雙眸湛黑,“我不會讓你受這些氣,別再這裡傻等了,太史婉是木國的公主,除非木國被滅掉,否則你永遠取代不了她。再不然,就想辦法害死她。”他緊盯着她的雙眸,“你下得了手嗎?”
小蟬正欲發怒,西門昭猛的神色大變,猛的向前將向旁邊用力一推,小蟬跌倒在路旁的積雪上,眼前一閃,一個黑影持長劍刺向西門昭,西門昭手中沒有武器只得舞袖去擋,飛快向後退。
衣袖哪裡擋得住,只聽刺啦一聲,鮮血飛濺西門昭的右臂受傷,蒙面黑衣人回身舉劍便要刺向小蟬,東籬已聽到動靜衝過來,蒙面人見東籬劍法凌厲,不再戀戰抽身逃走,東籬怕他有同夥傷到小蟬沒敢去追。
小蟬除了髮髻凌亂後沒有受傷,倒是西門昭被傷了手臂,擡眼見小蟬一臉擔心,柔和而笑道:“只傷到皮,比以前的傷輕多了,只是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刺殺你?”
小蟬茫然搖頭,自思這些年來沒有得罪過什麼人,看見東籬神色凝重,也沒有問讓下人送西門昭回去,並請太醫爲他包紮。
端木凌聽說過很快趕來,審視小蟬沒有受傷後,皺眉道:“我不知道你原來和西門昭關係這樣好。”
小蟬聽他語氣不善,心頭所有的怒氣都被勾起,冷冷道:“我是一個公主,想與誰和就與誰好。”
端木凌沉了臉,強壓了怒火道:“去太史婉那裡是因爲她有了身孕,我怕太夫人那裡不好交待,只得去應付一下。你又何必生這個無干的氣。”
小蟬哪裡還聽得進去,冷笑道:“你今天因爲這個不得已,明天因爲那個不得已,日日都會有不得已。”
端木凌本就是一個脾氣急燥,性子清冷的人,此時火氣漸大:“你也看到了太史婉是一個沒有心機的小姑娘,她什麼也不懂,我只是去應一下場面不會在那裡留宿,這點寬容你都沒有嗎?”
小蟬霍然怒視着他,氣的全身打顫,好一會兒,手指顫抖的指向宮門,“你走!沒有人留你在這裡!哪裡好你便去哪裡。”
端木凌亦怒目相對,片刻後拂袖起身離去,大步而去竟沒有一絲留戀。
紅玉膽怯的走上前爲小蟬擰了個熱絹帕,輕聲勸道:“公主別傷心了,我聽小石子公公
他們說,大王今日不開心是因爲朝會上有人頂撞大王,許多大臣們提出,本國人被外國人欺負,要求驅趕非風國的大臣回自己國家去。”
小蟬此時方纔回過神來,心如刀絞般痛,本來是不想與他計較上午的事的,本是想和他好好說說話的,偏偏一開口便滿是怒火,弄的兩人皆生氣。如果真的讓非本國朝臣回自己國家,那麼賀蘭龍驦、成陽南宇兩人皆需要離開,這樣如同砍了端木凌的手臂,他還如何施展手腳。
可是剛纔說的話那樣絕情怎麼好挽回,小蟬滿腔的懊悔又不能追出去,只好坐下來,思量着明天如何做。正愁着,忽地響起腳步聲,有人慢慢的走了進來。
小蟬擡頭去望,盤龍勾紋墨黑錦衣,竟是去而復返的端木凌,頓時呆呆望着不知如何反應。紅玉忙低頭退了出去。
見他烏黑的雙眼直視着自己沒有一絲表情,好一會兒,才彆扭的問:“你爲什麼又回來了?”
他走至她身邊坐下,嘆了口氣道:“本是很生氣的,但走了一半想,如果我就這樣回去,你一定會很生氣,今天晚上都睡不好,我怕你太傷心,所以就回來了。”
小蟬沒曾想他竟是這番理由,抿了嘴說不出話,端木凌已伸臂過來將她輕輕攬了,“我今天心情不好,有些急燥了,你別放在心上,咱們以後有話好好說。”
小蟬將額頭抵在他肩上,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努力勾起嘴角笑道:“若是以後再這樣待我,便用大棒子抽你。”
端木凌知她不再生氣遂露出笑容。
“聽說太史家族的人要趕走非本國的朝臣?”小蟬輕聲問。
端木凌的眉峰擰起,“當今天朝中除南宇和龍驦外還有幾個無足輕重的官員非本國人,他們成不了氣侯,我還真得想個辦法留他們。”
小蟬沉吟道:“這件事需要有些棘手,但辦好了還是一件好事。”
端木凌點頭,“不錯,如果他們可以留下來,那些本來沒有派別意識的非本國朝臣一定會依附過來,但是要一個什麼辦法纔好呢?”
小蟬想了想,眼前一亮道:“有一個好辦法。”
“什麼?”
“趕我走!”小蟬微笑道:“我也不是本國人。”
端木凌微怔後,大笑拂掌,“好主意。”想了想後道:“你統計一下,宮內還有多少非本國的太監宮女,把他們一批趕走。”
小蟬笑道:“咱們就給他們來一場轟轟烈烈的趕人鬧劇。”
翌日,朝會剛開,羅列整齊的官員們就看見蟬公主抱琴步入朝堂,小蟬立在階下朗聲道:“聽聞他國朝臣不得在風國爲官的消息後,我一夜難眠,他國之士爲我國所用,正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朝中衆臣卻以爲他國之人佔了我國的臣位,試問水國魚米運至風國來吃,風國就不再吃麪了嗎?試問土國松木做成器具運到風國,風國的樹木就沒人用了嗎?那麼那些傳世的兵法書、史學書以後就不要學了,因爲它們有幾本是咱們風國人所著。海納百川,博採衆長。我一個婦道人家都懂,不知道爲什麼博學多識的大人卻不明白了?難道是怕自己的位置被別國人佔去?哪麼請問這些大人們是不是真的學識足夠擔當所擁有的職位呢?”
小蟬凜然而立,墨色勾銀線九尾稚朝服更顯得威嚴不可侵,向端木凌福了福後道:“請大王先將我趕出風國,因爲我也不是風國人,唯有些纔可以殺一而敬百。”
“蟬兒。”端木凌有意沉了臉,“朝堂之上你得胡言。”
“我句句是實。”小蟬道:“若是把所有的他國的官員都趕走了,我哪裡還能吃得下,睡着着。定然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的命運。不僅我,還有許多宮內的太監總管、官娥、下人需要一併趕走!”
朝臣中一片議論聲,很快一個小官員站出來哭述自己是土國人,拖家帶口來風國,只爲風國國泰民安,大王清明,所有的才能可以得以施展,現在已有二十年,如同自己的國家一樣,若是趕走他,他又該去哪裡落角。語罷淚水橫流。
他的舉動立即引起許多他國官員的同感,有年老的老淚縱橫,甚至指到太史知君的臉上去,非要死在朝堂上。
小蟬立在階下,隔着人羣與端木凌相望,兩人眼中皆露出歡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