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鐘,一輛黑色轎車從喬家大院駛出。
車窗都被拉下的簾子擋了個嚴嚴實實。
喬松柏直接被安放在一張救護牀牀,雙目緊閉,像是陷入沉睡中一樣。
早已拉上夜幕的天空下,烏雲遮天蔽日。
通往城外的道路上,楊絮飄飛。
細小的楊花翻轉,在路燈的光暈下,像是絮絮翻動的灰塵。
司機一共有兩個人,大概是爲了搬擡喬松柏方便。
他們的方向,原本是直達江城的的高速路口,卻在一陣行駛之後,在臨近高速路口的馬路牙子上停了下來。
稍微等了一會,車後徐徐開過來一輛同款同色的轎車,停在了車子背後。
從車上下來兩個年輕人,一前一後,蹲在車牌位置擰擰鬆鬆一陣鼓搗,載着喬松柏的轎車車牌被換到了後面的車子上。
無牌的黑色轎車載着喬松柏繼續前行,直接錯過了高速路口。
而那輛有牌的車子從馬路牙子上駛了出來,徑直上了高速……
第一輛車子一路前行,在一個十字路口,左轉掉頭,然後七拐八繞,駛進了一條人煙稀少、蜿蜒曲折的盤山路。
車子停下來半晌,夏玉蘭才感覺出問題。
撩開車窗簾一看,已經到達一處神秘的宅子,周圍清靜幽沉,好像有輕輕的海浪聲,又像是風吹層林的呼嘯聲。
偶爾,還能聽到亙古幽長的鐘聲……
眼前的景象,跟她記憶裡沈瑤的那座宅子,完全不同。
“這時哪裡?我們不是去江城嗎?”
夏玉蘭眼底恐懼的光影縱橫交錯,她一度以爲沈瑤臨時改變了計劃。
“反正都是關起來,到哪裡不一樣?
而且,這座新宅子,不比你江城的好?
便宜你了!!”
爲首的年輕人瞪了他一眼,粗聲粗氣的吼了一句。
“我不要關這裡,我要見沈瑤!她要幹什麼?明明說的好好的……”
夏玉蘭臉色蒼白,這兩個人西裝革履,一看就不同於社會上的二流子,黑社會。
搬放喬松柏的動作也不見粗魯,按理,應該不會對他們怎麼樣。
偏偏說起話來粗聲粗氣,毫不客氣。
“死老太婆,再囉嗦,小心把你扔進海里!”
小青年做了個握拳打人的姿勢,嚇得夏玉蘭抱着頭尖叫一聲就往後跳了一步。
“嗤——這點膽子還敢跟老子談條件!
聽好了,只要你們聽話,不吵不鬧,這裡自然有人伺候着你們!
不會比你想去的地方差!!
老子醜話說在前頭,要是敢耍小心眼,背後使些陰謀手段,當心——咔——”
小青年又做了個以掌斷頸的動作,嚇得夏玉蘭連連點頭,“不會耍小心眼,不會使陰謀手段!”
她在心裡恨慘了沈瑤。
連威脅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樣,不是她臨時改變了注意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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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一刻值千金。
顧西陸卻因爲楚喬懷有身孕,吃盡了苦頭。
全身着火又不能施救的人,渾身都是暴躁的氣息。
他剛進了洗手間,外套裡的手機響了。
楚喬一見是蘇子睿的電話,也沒有刻意迴避,朝洗手間門口望了一眼,只聽見嘩啦啦的流水聲。
思忖一下,沒有喊他便接了起來。
“老二,事情已經搞定!
噯?你丫的什麼時候整了那麼一套豪華別墅也不跟哥說一聲?
難道怕哥真把錢捐出去,靠你生活?
小氣鬼!”
“睿哥,是我!”
楚喬聽得一臉疑惑,不過以顧西陸和蘇子睿的關係,兩人之間經常代辦一些事情,也不足爲奇。
是以,她也沒有追問到底什麼事,直接輕笑出聲。
電話那邊的人明顯一頓,靜默了一陣之後,說,“是喬妹啊!老二人呢?”
“洗澡呢……”
“現在幾點了,才洗……”
蘇子睿剛要嚷嚷出聲,馬上收了口,有些神神秘秘的笑聲隔着聽筒就傳了過來,“事後澡還是冷水澡?”
“……”楚喬無語。
蘇子睿卻像來了精神,在那邊笑得更大聲,“妹,你讓老二悠着點。多年餓着肚子的乞丐,突然吃頓飽飯,別撐着了!”
“……”
雖然已經知道蘇子睿也就是嘴上找找樂子,還是有些接不上他這種半葷不素的調子。
與此同時,背後傳來一陣動靜。
顧西陸只穿着一件子彈內庫,頂着溼漉漉的頭髮走了過來。
“聊什麼這麼開心?”
顧總裁煞有介事的擡手攬過她,在她臉上香了一口。
楚喬身形一滯,實在沒有勇氣回頭看這個男人顯擺自己的好身材。
雖然隔着聽筒,還是感覺蘇子睿的眼睛滴溜溜的盯着他們看。
“睿哥電話,我先出去了……”
“等我——”
顧西陸好心情的笑出聲,卻讓楚喬加快了出門的速度。
直到出了房間,電視頻道換了一個又一個,還是不能平心靜氣的坐下來。
望着電視屏幕上變幻的色彩,心跳還是很快,無法平復的跳動節奏。
直到許久之後,盯着電視默默的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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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穿衣服,不過是顧西陸故意支開楚喬的手段罷了。
能在這個時間點打來電話還跟楚喬聊得上腔的人,除了蘇子睿還能有誰?
“胡說八道什麼?也不注意點形象……”
一身光溜溜的男人責備起別人來義正言辭,毫不臉紅。
“突如其來一陣騷,閃了哥的腰!”
蘇子睿在聽筒那邊哼唧唧的,“老二,真是沒看出來,我們中間,情商最高的人,原來是你!
老實交代,那什麼多長時間?
把我喬妹收拾的服服帖帖?”
“……”
“哥勸你悠着點,好好的小姑娘硬是教你給帶壞了!”
“去死!說正事!”顧西陸的好耐性瞬間消失無蹤。
“正事就是,no problem!搞定!”
蘇子睿吹噓的口吻昭然若揭,顧西陸隔着電話都能想象他一臉風騷求表揚的表情!
他失笑的搖搖頭,下一句話還沒有出口之前,就聽蘇子睿已經變了口氣。
“老二,你確定這麼瞞着我喬妹好麼?
萬一哪一天他知道你——”
“沒什麼好不好!我不想她爲這些事情煩心!”
“你說你以前也不是這麼個性子,怎麼就突然像是中了蠱一樣,我喬妹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藥!”
顧西陸輕笑一聲,“我剛好想問問你,沐筱惜給你下了什麼藥?”
“丫的?飽漢不知餓漢子飢是吧?
最煩你這種人,可着勁兒嘚瑟!
行了,哥不跟你廢話!祝你好運!”
一說到沐筱惜,蘇子睿就恨不得鞋底抹油,有多遠閃多遠!
同樣都是女人,爲什麼有的人溫柔如水,有的就能倔過一頭驢呢?
女人啊,你到底都是啥東西變得啊!!
顧西陸掛了電話,表情並沒有剛纔調笑蘇子睿時的輕鬆。
下午的時候,他收到一個匿名電話發來的信息,若不是近段時間對楚喬和喬家的事情太過敏感,以及從林詠恩那裡聽到消息,他根本無法想象,會有人敢把主意打到喬松柏身上。
當初聽林詠恩說起沈瑤這個人的時候,他就藉着各種名義到喬家轉悠過。
這個沈瑤竟然次次都避開了他們,讓他對林詠恩的說法越來越篤信不疑。
跟在喬松柏後面的那輛車子,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憑着沈軼跟喬松柏的關係,沈瑤想要動他們,一定不敢從沈軼身上下手,太冒險。
能幫她順利完成轉運的,就只能是出錢走租賃路線。
憑着蘇子睿黑白兩道精通的人際關係,要查一輛出發去江城的車子,實在太過簡單。
有錢能使鬼推磨。
蘇子睿不過恩威並施,就瞞天過海,把喬松柏和夏玉蘭的行程改變了。
而江城那座宅子的看守人,本來可以動用陸家的關係,讓他們對沈瑤這邊的監視守口如瓶。
偏偏,顧西陸刻意留出這個缺口,想要打草驚蛇,讓沈瑤這個老太婆慌張一下。
總要讓她跟夏玉蘭相互猜忌,那些被深埋的東西纔有機會被她們親手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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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麼這麼入迷?嗯?”
顧西陸大大咧咧的走出房間,攬着楚喬貼着她身邊坐了下來。
不知什麼時候,他也學會了這種軟腳蝦的躺坐方式。
“你!你怎麼還不穿衣服!”
楚喬驚叫一聲,第一反應就是拿個沙發墊子隔在她和顧西陸中間。
然而,動作迅捷的男人一下就看穿了她的意圖,捷足先登的奪過她手中的墊子放在她的腰後,“又想故伎重演,砸我?”
楚喬一個趔趄就被顧西陸往後壓在沙發墊子上。
這個弧度,頂多也就45度,根本無法隔的太遠。
“誰要砸你了……”
楚喬又羞又怒,費盡力全身力氣,才撐住顧西陸壓下來的俊臉。
“顧西陸,你真是越來越不注意形象!”
顧西陸齜牙咧嘴,回答的理直氣壯:“我在我自己的地盤上,親我自己的老婆,還要注意什麼形象!!”
楚喬嘴角輕抽,想板着臉,又有些忍俊不禁!
這幾個月,顧總裁在跟她的打情罵俏中,嘴皮子越練越溜,通常到最後,對理直氣壯耍橫的男人,她只能無奈的嘆氣。
“睿哥跟你說什麼?”
轉移目標的一個好辦法,當然就是轉移話題。
“訴苦唄!看我幸福嫉妒唄!還能說什麼有營養的話題?!”
顧總裁毫不臉紅的在背後編派蘇子睿,敢欺負他的顧太太?
“對了,你下次在他面前矜持一點,女人跟男人耍嘴皮子,通都落不了什麼好!”
楚喬“嘶”了一口氣,眉頭一皺。
顧總裁維護她沒錯,可是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像好話呢?
話說,她什麼時候在蘇子睿面前不矜持了?!
趁着楚喬蹙眉反思的時候,顧總裁得意的勾起脣角,輕笑出聲,“難怪人家說一孕傻三年,小時候的機靈勁兒哪兒去了?!”
楚喬反應過來意思,自己傻呵呵的先笑了起來,“顧西陸,你喜歡我多久了!”
這個時候的楚喬,也犯了一些小女人的矯情。
明明知道他可能在很早就對自己動了心,卻偏偏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時候的顧西陸和她,纔多大?
不過,還是想要親耳聽到這些秘密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我估計,應該是從某人醉酒爬錯牀開始吧!”
“……”
“話說,我真是沒見過哪個姑娘家敢深更半夜把自己喝得爛醉?那種地方,你就不擔心被別人佔了便宜去?”
“……”哪能不怕,只是哪個時候的自己,哪有心思想其他的東西!
“我就在想,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我,而是別人把你帶走了,你會不會也爬錯別人的牀?”
“當然不會!”楚喬不服氣的犟嘴,顧總裁總是在關鍵時候煞風景的本領一點沒變。
“……”一臉的饒有興味。
“人喝醉的時候,並不會真的醉死!”楚喬捂着臉頰,“那天,我就是篤定你不會扔下我!”
“……”這倒是實話,又不是被下了藥,哪能醉得雞子認不得鴨子!
只是,不知道這丫頭的勇氣從何而來……
說實話,那天晚上,他本意並不想帶走她,只是看着圍在厲以峰周圍的紅藍綠女,怎麼看怎麼覺得她像是被丟進狼羣裡的小白羊,才“好心”地把她撿了回去,不想,竟然爲自己撿了個老婆回來!
“所以?”顧西陸也不磨她了,閒閒的往沙發上依靠,皮笑肉不笑。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大腿翹二腿的膝蓋上輕輕的摩挲,漆黑如墨的星眸望着有些羞澀的楚喬,微微眯了起來。
“說到底,你是把我當成了冤大頭,故意釣我上鉤了?”
“……”
“難道連爬上我的牀也是故意的?”
“……”
“爲了報復那隻破螺號?!”
“……”又來了!
不過也知道自己的袒露心聲,讓顧總裁心裡產生了誤會,她迫切的想要跟他解釋清楚。
“老公?”
顧西陸還是閒閒的盯着她看,就是不說話。
“喂喂喂,不要這麼小氣嘛!”
“……”
“難道你在楚家壽宴上,不是故意跟我搭訕?我當時無家可歸,只能賴着你了嘛!不要生氣了!”
楚喬像是小哈士奇,儘量讓自己的表情可憐兮兮的贏得主人同情!
“嗯!”良久之後,顧西陸才淡淡的哼了一聲。
隨意的口氣,讓楚喬感覺到了介意的氣息。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她連忙起身跪在沙發上,抱着他的頭,“下次我一定在睿哥面前矜持一點!
如果你介意,我以後見了他就不理他就是了!
顧西陸眼角一跳,“然後你再私底下告訴他,是我不讓你理他的?我看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完全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認識到了認識到了!我當初不應該賴上你!”
“呵!”
“更不應該賴在金城華府就不走了……”
顧西陸起身就往房間裡走,剛走出兩三步,又調轉回頭,攔腰抱起故意激他的女人,一臉憤懣,“我看你又皮癢癢了吧?欠收拾!”
楚喬咯咯出聲,忍不住大叫,“老公,求放過!”
……
換做平日裡,顧西陸也許不會這麼好說話,不過,畢竟是新婚燕爾,一個有心諒解,一個有意遺忘。
至少他現在說到程景顥的時候,楚喬的反應是平平淡淡的,而不會跟他計較爭吵。
還有什麼比慢慢遺忘更好的放手方式嗎?
沒有怨恨,沒有懷念,更沒有不甘。
“以後不要再說這麼幼稚的話,我不喜歡。”
一進主臥,顧西陸就把她放在了牀上,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一邊低頭在她臉上親吻,一邊埋怨,“不許再說不應該賴着我的話……”
楚喬被他逗樂,現在不按正常思維說話的人,到底是誰?
他的呼吸逐漸加重,性感中帶着明顯的剋制和壓抑。
“還有多久?”溼熱的吻從她的脖頸一路往下,顧西陸眸色深諳的問了一句。
楚喬悻悻然剛要開口,顧西陸又補充了一句,“再敢跟我說七八個月試試?小騙子!!”
類似於“小騙子”的稱呼,楚喬隱約記得他說過一次,當時沒有細想意思,現在終於明白這聲抱怨的出處。
眼角一動,思維也是極其敏捷的跳躍了一回,“你怎麼知道的?!”
“關係自身福利的事情,自然要多次求證!”顧西陸臉色不自然的咕嚕了一句。
說起這個,顧西陸也是奇葩了一回。
由於他自身的行爲在芳姐眼中不夠“檢點”,芳姐猶豫再三,還是趁着某天顧邵東也在的時候,拉着他在一邊叮囑,“你們年輕人都在興頭上,媽媽也不好說些什麼。
不過兒媳婦可是雙身子的人,哦不,是懷着我顧家的雙胞胎,這身體虧損總比懷一個的人呢要大得多!
上次的教訓夠慘烈了吧?
你可千萬悠着點,不要再動她了!”
見顧西陸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至極,又擔心自己的要求太過苛刻,終於做了些讓步,“你給我記住了,至少前三後三的時候,不能碰她!”
“什麼前三後三?”顧西陸冷冷的問出聲。
一直端坐在一邊假裝看報紙的顧邵東聽不下去,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見齊芳一臉尷尬,又火氣沖沖的疾步進來,巋然不動的站在顧西陸面前,“不明白的就去電腦上查,這種問題,還要父母言傳身教?!”
說完,也不管這麼大年齡還被父母板着臉教訓的兒子臉色難看,拉起齊芳的手就走,“你說你都生了什麼兒子!基本的生理知識都不懂得!孬!”
齊芳擡手就推開顧邵東的拉扯,“你還好意思說!你不是等我生西貝那時候才一頭鑽進書本里找到的答案?你還比兒子聰明多少了!”
那天的結果,顧西陸一頭鑽進“度娘”的懷抱裡,孜孜不倦,直到後來,頭腦越來越清明,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了……
這個小騙子!!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