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心裡就是委屈,如果不是你那個時候,非要租楚喬的房子,怎麼會有今天的流言蜚語?
程景顥,出了這樣的事情,受影響的是我,你的未婚妻!
你怎麼一句安慰都沒有,反而跟審問犯人一樣的審問我?
你——你到底什麼意思?”
程景顥站在原地,甚至連身姿都沒有動一下。
他目光靜靜的落在楚凌臉上,欣賞着她最初流露的慌亂。
即使掩飾的再好,他也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不安和心虛。
不止是對今天的事情,還有對他們的過往!
以爲自己遇到了真愛,這個時候,卻特別懷疑,她到底是愛上了自己,還是愛上了與楚喬爭奪?!
“你幹嘛這麼看着我?難道我說錯了嗎?”
楚凌只覺得血脈加速,分不清程景顥這種表情的真意。
“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我的未婚妻好可愛!”
程景顥突然扯了嘴角笑了出來。
對一個平常總是莊重肅穆的人來講,這一笑,簡直百花盛開。
楚凌心中的怯意鬆了一些,眸光頓時一收,臉色漾着撒嬌的弧光,“你不要答非所問,我是問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有嗎?”
程景顥微微蹙了眉頭,“走吧,回家!你說的對,這個地方真是令人憋悶!”
“……”
這種抱怨的話似乎不太適合從程景顥這種工作狂口中說出來。
她一直以爲他對生活沒有態度,沒有要求。
楚凌詫異,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景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我能有什麼事情瞞着你?你不是成天都跟我在一起嗎?
還在抱怨我不相信你,你覺得自己有多相信我?
如果我們兩個相互之間都不信任,你覺得……”
程景顥面無表情,盯着楚凌,“這個婚是否不結更好?”
“你說什麼?”
楚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一直以爲中場喊停的權利在她手上,在她還沒有厭倦目前這種狀態時,生生被程景顥搶了先……
“開個玩笑!”
手背上忽然覆撒上一層溫熱,程景顥低低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後又在她鼻子上順手一刮,有些戲謔,“這麼聰明的老婆,我怎麼捨得呢?”
“……”
楚凌兩次被程景顥堵的說不出話來,卻說不出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的聲音明明還是不急不緩的醇厚,帶着蠱惑她神經的音調。
偏偏,總有股說不出的不安幻若輕紗,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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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涵雲的臉色在夏婉茹被帶走之後,仍然沒有好看起來。
他被這些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的回不了神。
剛纔如果不是顧邵東拉住他,示意他沉住氣,他真想用力把夏婉茹掐死算了。
前提是他沒有發現林染身份的秘密。
他的心裡悲涼,神情肅穆,在休息室足足站了好長時間,直到整個休息室已經人去房空……
楚涵雲雙手撫在臉上,無力的閉着眼睛,痠痛的感覺讓每一個細胞都浸潤了苦澀和無力。
他仰頭,盯着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燈,雙眼泛起了紅血絲。
像是被刺盲了雙眼,又似走火入魔,一動不動。
許久之後,他突然回過神,拔腳就往門外跑了出去。
肩膀一痛,不知撞了誰。
他模糊聽見有人喊他,“老楚!”
偶爾會有人喊他“總裁!”
他好像聽見了,又好像聽不見。
面前的人,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張張不斷變換的流影……
他的目光,匆匆在人羣中搜索那道刻入心底的身影,卻以失望落空。
雲初山莊門口,一輛奢華到無法低調的林肯,剛準備起步,卻因爲突然撲在車身前面的人而驟然剎車。
尖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刺破人的神經!
沈軼整個人因爲剎車往前衝,隨即,又被安全帶重重的按回座位。
在看清車身前面的人是誰之後,沈軼毫不禮讓的重新發動了車子。
低促的轟鳴聲響徹耳膜,楚涵雲卻置若罔聞,不僅擋在了車子前面,還握拳用力的砸着前蓋……
“瘋子!”
沈軼低咒一聲,凝目輕踩油門,方向盤被從後面探出身子的人用力一拉,車頭偏了位,重重撞在了一邊的假山上。
而楚涵雲,也因爲被車頭一帶,人隨之轉了個圈,重心不穩,趔趄幾步之後,一頭撞在了假山邊的水池上……
林染髮出一聲驚呼,“軼哥!”
跟着,一把推開車門,衝下去拉起楚涵雲,“涵雲……”
沈軼的額頭撞在方向盤上,他知道有黏黏的紅色液體正順着額頭流下,卻無心擦拭。
只靜靜的坐在那裡。
午後的陽光照得他臉色慘白。
少女的喬楠,跟楚涵雲結婚之後的喬楠,及至現在的林染,兩張不同的面孔在他的眼前交替出現,逐漸變成了三個,四個,然後更多,可惜,她們的笑臉和關切,最終都給了楚涵雲。
他到底,是怎麼把她丟在了歲月這條臭水溝裡?!
再也無法回頭了!
還是,他從始至終,都是楚涵雲的手下敗將?
這一次,明明是他先認出喬楠……
沈軼很安靜,也很淡定,連呼吸都變得默然無息,坐在車子裡,像是沒有了生命氣息。
麻木而了無生氣。
車門突然被拉開,沈御像一隻迅捷的豹子,不知從哪裡竄了上來。
“爹地!有沒有怎麼樣?爹地?”
焦慮而急迫的聲音終於讓他回過神來,死灰般的眼睛終於有了些微光亮,“阿御!”
一語終是無言,只剩下淚光浮動。
這個景象在沈御後來幾十年的人生裡裡,始終都無法忘記!
你可曾見過巨人流淚?
那種撼動人心的震顫,會讓你的整個生命爲之悲傷……
心靈,意念,生命,都無法抹平它的印記,直到用時間來終結這種震撼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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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心醫院。
顧邵琛拿着兩張CT和核磁共振的片子,往閱片燈上一卡,跟專科大夫做了簡單的眼神對接。
老資歷的專科大夫扶了扶眼眶,口吻嚴肅。
“鑑於沈先生剛纔有輕微嘔吐的針狀,不排除顱內高壓影響,但是從CT片子上來看,暫時沒有什麼異常,我建議你去查一下血,看看有沒有其他炎症引起的不適;這個建議同樣針對於楚先生……”
“不用那麼麻煩,半個月之前,我纔來這裡車禍檢查過……”
沈軼結果驗血單看了看,並未有多少情緒波動,卻不置可否的把它遞給了沈御,那意思非常明確,他不要做檢查。
“如果我沒有記錯,上次沈先生並沒有受傷,也只是走形式的拍了幾張片子,連其他常規檢查都不曾做吧。”
年長的專科大夫對如此不配合的病人,言辭通常有些嚴厲。
“剛纔不是挺有勇氣的,死都不怕,難道還怕抽點血嗎?”楚涵雲諷刺出聲。
林染有些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沈軼!”
“爹地?不過是做個常規檢查,不會浪費什麼時間,我們就做一個好不好?”
那口氣,真正把沈軼當成了小孩子。
楚涵雲更是看不順眼,“阿御,你不如帶頭給他示範一下,不然某人會嚇得腿軟!”
“爹地,我陪你一起,我也好久沒有做個body check,你要是不檢查,我也不浪費時間了,你看……”
楚涵雲本來只是想激一下沈軼,卻沒想到沈御居然孝順如此,一時間,臉色青白交加,心裡無端的生了羨慕之意。
他出事,楚喬和顧西陸倒是跟着來了,只是,一直沉默的跟着身後不言不語的,哪有沈御這般貼心?
想到今天的事情,恐怕還是讓他們心裡,生出了一些不自在。
他起身,隨顧邵琛去了他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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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一定要安排我們查血?
我都接受了他身上流着跟我一樣的血脈,你難道還想幫我證實什麼?”
他在顧邵琛對面落座,一進門就憋不住心裡的火氣,有些氣惱的追問。
“涵雲,我就欣賞你這一點,不論什麼時候我有什麼動向,都逃不出你的眼睛……
你雖然懷疑我,爲什麼還要配合我?”
楚涵雲笑了笑,扯着自己衣領釦的領帶鬆了鬆,“因爲我知道,你做什麼事情,一向都比我理智!說吧,爲什麼?”
顧邵琛的眸色沉沉的望進他的眼裡,轉身拿了兩份報告遞到他手上,“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兩個一起說!”
楚涵雲不耐的口氣,跟他一向的謙謙君子完全不搭。
說到底還是兩個人關係交好,這裡是他唯一可以疏導自己內心,做真實自己的地方。
在發現自己有癔症之後,他獨獨對顧邵琛袒露了心扉,爲了保密,對他的疏導工作,都由顧邵琛親自完成。
所以,他在顧邵琛面前,根本就沒有秘密,也無需隱藏。
“如你所料,你確實陷入了一場驚天大烏龍中,楚喬,是。楚凌,不是。”
報告擺在桌面上,楚涵雲久久不敢伸手。
他現在真令願沈軼剛纔一腳油門,轟死他算了!
他這個人,活在世上,就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他到底是對自己的人生失察到什麼程度?
才渾渾噩噩的傷害了自己愛妻,愛女二十幾年?
顧邵琛拿起文件袋,分別掏出其中的文件擺在楚涵雲面前,“接受這個現實,對她們母女的補救,都還不晚!
接下來,查明你當年的烏龍,就是你的責任了!
涵雲,你要打起精神。”
“……”楚涵雲的默然,醞釀着毀天滅地的疲憊。
“這個,還不是我今天要跟你說的重點。”
顧邵琛起身,在辦公桌邊走了一圈,握緊的手指在桌子上扣出幾聲響動,是思考如何開口的節奏。
“你我之間的關係,已經超越了生死,有話直說。”
楚涵雲淡淡出聲。
“沈軼,他的身體可能出了些狀況。”
“不是因爲碰撞嗎?”
“不是,上次他來做車禍檢查,你我都看得出,不過是爲了拖延嫂——林染的時間,所以形式上做的馬馬虎虎,幾張片子根本看不出問題,而他本人根本沒有等到結果就已經離開了。
你知道,我們醫院的病例,無論大小,都如電子系統,伴隨人的一生。
我也是剛纔拿到他的片子,無意中掃到之前幾張腹透片子,上面輕微的陰影,讓我心生沉重。”
“你判斷是怎麼回事?嚴重嗎?”
楚涵雲縮了縮腿,無意識的挺直了腰脊追問。
“這個,我不能給你猜測,一切要等檢查結束後,才能下結論。”
“你爲什麼不直接跟他說?”
楚涵雲微眯了雙眸,蹙眉。
“你們剛纔在雲初門口的那一幕,別人不知道,我還能看不清?
關鍵時刻,就能看出人的真心。
這一局,你又贏了!
只怕他現在,已經心如死灰。
如果這個時候,再對身體有所懷疑,就算是一個鋼鐵巨人,恐怕也失了求生的勇氣和意志。
涵雲,這個你應該最有體會!
在阿喬沒有回來之前,你的癔症可有所改善?
可是阿喬回來之後,我們的引導方式還是一樣的,你卻奇蹟般痊癒了。
這隻能說明,心病還須心藥醫!
我這個神醫,也無力插手一下生死之外的事情……”
“可是,我和沈軼都只能假裝沒有看見她當時的反應……”
楚涵雲聲音幽涼,“明明知道她就是那個人,卻不忍心逼她面對,不忍心再把她拉入十幾年前的火海深淵!
況且,她現在的身份,是景夫人!
如果她自己不願意,我不會逼她……”
“……”顧邵琛輕斂一下眉宇,心下無力。
他雖然早就見慣了豪門的各種爭鬥和恩怨,卻在楚涵雲這裡犯了難,無法給出指導性意見。
“對了,楚凌的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臨出門前,顧邵琛有些忍不住,在他看到楚涵雲拿來的樣本,出現兩個截然不同的結果之後,就一度覺得天意弄人。
對於一個頭腦活絡,又知根知底的人來說,略微一思考,就有了大膽的猜測。
剛纔把結論報告給楚涵雲的時候,他雖然沉默,誰又知道內心已經悲涼到什麼程度?
如果情況卻如楚涵雲所料,夏婉茹,真正是可怕到了極點,生生毀了楚涵雲的一生!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過目前,一切順其自然!”
楚涵雲僵在門口,頭也沒回的交代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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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喬的歸寧宴和蜜月行,因爲楚家風氣雲涌的事端一個接着一個,而顯得倉促,煩心。
最終,完成了歸寧宴席,蜜月行卻始終無法成行。
先是楚凌,在得知夏婉茹被警察帶走之後,大鬧顧家,可惜,連楚喬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一氣之下,她跑到喬家,找夏玉蘭哭訴。
夏婉茹被帶走的事情,顧庭懷處理的隱蔽,連喬松柏都被蒙在了鼓裡。
事後,夏玉蘭又不敢貿然找他幫忙,畢竟喬楠纔是喬松柏的親生女兒。
如果被喬松柏知道,自己帶來的女兒,涉嫌謀害他的親生女兒,不用警察審問個結果,他就能翻臉無情,讓夏婉茹生不如死。
偏偏,越是躲什麼越是來什麼!
喬松柏臉色陰沉的出現在喬家客廳,矍鑠的精神頭,連面部血管都被撐的紅脹不堪。
“你們說的都是真的?我女兒是夏婉茹害死的?”
“老喬,這都是誤會!你聽我解釋!”
夏玉蘭上前就去拉喬松柏,“都說了只是調查,婉如跟小楠情同姐妹,怎麼會陷害她?”
夏玉蘭和楚凌對視一眼,眼底閃過恐慌,這個時候連她心底也產生了疑問,難道當年喬楠的事情,真的是婉如所爲?
她恍然想起當年,自己拿到了沈瑤交給江月白的信件,因爲不知道找誰解讀,不認識的部分,是婉如幫她看的。
可是,那種不知頭不知尾的信件,婉如當時的表情雲淡風輕,還寬慰她不知道是什麼人的惡作劇,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啊!
況且,婉如從來就不知道她跟沈瑤認識……
“你!你生的好女兒!我喬松柏哪裡虧待他了,她要如此惡毒?!”
喬松柏忍無可忍,情緒有些激動,一擡手,就掀開了夏玉蘭。
本來用的力道也不小,加上夏玉蘭本身心虛,被喬松柏擡手一揮的時候,腳步往後踉蹌幾步,整個人往後栽倒在地上.
頭部還重重磕到了腳邊的茶几,一時間,紅腫立現……
“老喬……”
夏玉蘭癟癟嘴,一向帶着糯糯的江南小調的聲音,有些跑調,聽起來更像是半老徐娘有些餘音震顫的尖銳破音。
楚喬看着臉色凝沉的喬松柏,再看看半躺在地上起不來的夏玉蘭,無所適從,卻也愛莫能助。
“我現在就給老顧打電話,如果讓我知道,是你們當年在背後下的黑手,別怪我喬松柏翻臉無情!”
喬松柏疾步生風,就過去拿電話。
夏玉蘭本來半推半就的躺在地上不想起來,還想着用慣有的伎倆博得喬松柏同情,偏偏這一次,喬松柏無視她那一套。
眼角尾風都沒有掃她一眼。
“完了完了,她的榮華富貴,怕是一朝到頭了!”
夏玉蘭面如死灰,大腦裡空白一片,只剩下一個念頭在她的腦海裡叫囂。
“一定不能回到過去那種吃上頓無下頓的日子,一定不能回到有家不能歸,到處看人臉色的日子……”
“咚”的一聲響動,喬松柏摸着後腦勺,訥訥的轉身。
擡手虛指着手裡還拿着菸灰缸砸了他後腦勺的人,一臉的不敢置信。
“你……是誰?”
“我是誰就不勞你費心了,恩人!”
喬松柏身形一晃,在面色猙獰的老女人又舉起菸灰缸的時候,趔趄幾步,暈倒在地。
夏玉蘭臉色煞白,看着不知何時從門後衝進來襲擊喬松柏的沈瑤,一臉沉痛,“你怎麼能砸死他?”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