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詠恩點點頭,笑得詭異,“芳姨這麼武斷,當年爲什麼沒能做了自己兒子的主?還要讓任他遠走?
要不要我試試看西陸的反應?
如果他知道當年的真相……”
齊芳見林詠恩油鹽不進,眸光也逐漸深幽,一向是情緒控制高手的她也忍不住有了隱隱的怒氣,“當然,紙裡包不住火,西陸現在的能量我一點都不擔心。
如果他想查一查當年的密辛,我相信,必定也是易如反掌了吧?
只是你確定,要讓她從當年查起嗎?”
林詠恩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恐,隨意不已爲然的笑笑,“芳姨說笑了!我既然收了芳姨的支票,這點誠信還是有的!
當年的往事,已經雲過風輕,燕過不留痕!
說起來,我現在對芳姨,心中只有感激!
如果沒有芳姨當年英明決斷,給我鼓勵,又提供資助,我倒現在仍然是一個只會看顧西陸臉色的無助女人!
我能有今時今日的一切,都拜芳姨所賜!
就像現在!夙興夜寐的時候,我都在想着,怎麼跟夫人學習,有一顆冷感狠厲的心……”
“你到底想怎麼樣?”齊芳冷冷的打斷她,不想再跟她兜圈子。
“我想怎麼樣?難道不是顧西陸想怎麼樣?”
林詠恩笑得陰沉,“他負我在先,又傷我在後!
我都沒有結婚,他憑什麼?
這次回國之後,以往的傷害,一句解釋都沒有!
還躲着我不見面!
現在又在我面前跟那個女人親親我我!
呵呵,我真是特別好奇,他到底是舊恨未消,故意刺激我呢?
還是真得愛上了那個女人?!
芳姨,我可以免費幫你試探一下哦!
做雷鋒,不要錢的!
怎麼樣?
這人品,心性,夠了吧?”
齊芳從林詠恩眼裡看到了報復的火焰,黑色的眼瞳裡,由着紅光乍現的狠厲鋒芒。
她剛想出言警告,門外傳來聲音。
——李阿姨,你怎麼拿着燙傷膏?是我媽媽燙着了嗎?
——可不是,非要自己看着給你燉的那碗湯,這不,蒸汽燎傷了手……
——嚴不嚴重?我進去看看……
楚喬小跑着進了廚房,端起齊芳的兩隻手,心焦的檢查,眸子裡都是急切和內疚,“媽,我現在已經調理過來了,不用每天燉這些湯喝!”
齊芳笑笑,“沒什麼事,就是你李阿姨大驚小怪了!你看,紅了一塊兒而已,不礙事!走吧走吧,趕緊出去!”
說着,就要推着楚喬往外走,“小孩子家家的,以後想學廚藝,我再教你,現在,忙好你自己的事情,廚房這裡,少進來!”
楚喬心裡攸爾一暖!
齊芳說了把她當自己的閨女待,事實上,寵得遠比顧西貝還要過分!
“林小姐是要幫忙嗎?”楚喬本意是想招呼林詠恩一起出去,卻被林詠恩誤解。
她咬了咬牙,雙手伸向那一大碗雞湯。
“小心燙……”齊芳還來不及呼叫出聲。
“哐當”一聲瓷碗碰碎的聲音,跟着“譁”的一片,湯碗從林詠恩手中滑落,一大碗雞湯潑了一地……
她踉蹌慌張的脫手,手被傾倒的雞湯燙紅一片不說,又因爲跳起來後退,踩在滑膩的湯水上,整個人朝地上跌下去。
楚喬好意拉她,剛撐着站穩時,門口傳來顧西陸穩健又急促的腳步聲,林詠恩心一橫,人便往後倒去……
現在,她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形象!
身上的千格鳥長裙油漬斑斑,她悽慘的叫了一聲……
顧西陸和呂慧珍他們趕到的時候,都看到了這一幕。
楚喬壓在林詠恩身上完好無損。
而林詠恩,因爲撐着楚喬的重力,雙手好巧不巧的摁進了碎裂的瓷片上……
殷紅的血液從她白希的掌心蔓開妖嬈的血花,鋪滿她手掌下方的一片瓷磚。
紅的妖嬈詭異!
觸目驚心!
“疼,好疼!”
林詠恩額頭上滲着汗,本來就顯得清瘦蒼白的臉上更是毫無血色。
她閉着眼睛叫疼,根本沒有把視線瞟嚮應聲趕來的任何人!
“哎呦 ,我的寶貝兒,你這是怎麼啦?”
呂慧珍驚恐的叫聲傳來,她掀開顧西陸,搶先進了廚房,指着還壓在林詠恩身上的楚喬,憤怒的大叫,“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心狠!
我詠恩在家裡,那是寸草不拿,五指不沾陽春水,現在好意給你們幫忙,你們怎麼能這麼對她?!
齊芳,齊芳你怎麼辦事的?
你自己的兒媳婦是個寶,我林家的女兒就是稻草?
你不讓你兒媳婦動手,倒是指揮我女兒指揮的順手!
你!你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楚喬的臉,慘白一片,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一幕是怎麼發生的!
她好意拉林詠恩,明明已經控制了力道,怎麼會突然又倒了下去!
呂慧珍掐在她胳膊上的力道不輕,她隱忍着沒有出聲,撐着力道就要起身時,顧西陸沉着臉拉住了她。
“都跑到廚房湊什麼熱鬧?!”
“天哪,少奶奶,你有沒有怎麼樣?快給我看看!”
李阿姨離她最近,平常對楚喬也是各種疼愛,出了這種事情,第一時間不是關心流血一片的林詠恩,而是關心楚喬。
本來這是人之常情,誰知,卻炸了呂慧珍的毛!
“你眼睛瞎了?出事的是我們家詠恩。
她直接把我們詠恩當了人肉墊子,她有什麼事?
顧西陸,你偏袒媳婦兒不能沒有個度?
詠恩剛剛爲你割腕出院,現在又爲你弄得一身傷,你的良心呢?”
“詠恩……”林建國心疼女兒,就要上來抱她起來,卻被呂慧珍一把拉住,“你個死老頭子,一把老骨頭了,逞什麼能?
你想咔擦一聲,閃了尾巴骨,讓我一個伺候你們兩個?
累死我好再找個年輕的狐狸精是不是?
想得美!哪兒涼快哪待着去!”
林建國臉色訕訕的,又站了起來!
楚喬望着倒在地上一身狼狽的林詠恩,明明隱忍得咬着脣瓣落淚,卻偏偏不向任何人求救。
她突然想起了辛扶搖的話,這世界上有一種女人的爭鬥,叫做勾心鬥角!
她以爲留人家在家吃飯,看夠了他們夫妻恩愛,自然會知難而退。
卻忘了有一種女人,天生越戰越勇!
她,還是遇上對手了!
肩膀被人撞了一下,眼前閃過顧西陸的身影。
“西陸!”齊芳出言警示。
楚喬擡頭看向齊芳,面色淡淡,“媽媽,讓西陸送林小姐去醫院吧,換一個人,她也不會起來!”
齊芳沉默。
呂慧珍氣的眉頭都抖了抖,“你這丫頭片子,說得什麼話?
詠恩到你們顧家受傷,你們當然要負責!
還有,我跟你說,這裡這麼多眼睛都看到了,是你撞上我詠恩。
如果她有還什麼三長兩短,你,你脫不了干係!”
顧西陸已經蹲下檢查林詠恩的傷勢,她受傷的這隻手,手腕上已經結痂的地方有些裂開,
顧西陸抱起她,“詠恩,有沒有其他地方疼?我送你去醫院?”
林詠恩這才勉強睜開了眼,笑得慘淡蒼白,“西陸,你終於跟我說話了!我以爲……你這輩子……都不會……”
“別說話了!我從來沒有說過不理你!”
林詠恩的眼珠子頓時如雨揮下,“西陸……我……”
楚喬看林詠恩窩在顧西陸懷裡,氣虛體弱的流淚,目光裡膠着着濃到化不開的依賴!
顧邵東臉色陰沉的擋住顧西陸,氣宇軒昂的首長中氣十足,“把人交給我!我送你二叔那裡!
你好好檢查一下你媳婦兒!
暗傷比明傷還要後患無窮!”
楚喬慚愧,顧邵東平常經常黑着臉色,其實對她的偏袒,她心裡有數。
一句暗傷比明傷還有後患無窮,不管是指身,還是指心,能讓一向木訥,不善言辭的公公說出如此偏袒提醒的話來,已經夠了!
顧西陸明顯有些猶豫,因爲林詠恩勾着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腋窩下,就是不鬆手!
李阿姨是正派的老輩人,心裡對婚姻的認知大過天!
雖然知道插言主人家的私事犯忌諱,這時候還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林小姐,還是讓老首長送你去吧!
你這樣勾着有婦之夫,不合適!
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什麼有婦之夫?西陸和詠恩從小一起長大,這點男女之防備算什麼?
被人戳脊梁骨?
這裡都不是外人,誰敢對主人家的事說三道四?
是你嗎?
讓開!
我女兒的傷勢耽誤不得,如果你再到這裡擋三擋四,別怪我動手打人?”
呂慧珍指着李阿姨的鼻子,氣焰高盛!
李阿姨憤憤的瞪了她一眼,沒再出聲。
主人家都不出聲,她一個下人,再說什麼,確實逾越了!
連她一個鄉下老婆子都看得出,這個女人是在打苦情牌,苦肉計,夫人和少奶奶又怎麼會看不出?
看得出卻不能說出,只怕她們心裡考量的東西,遠比自己多!
心裡對楚喬更是說不出的心疼和憋屈!
“媽,你幫阿喬看看,我送詠恩去醫院!”
顧西陸沉着臉吩咐一聲,抱着林詠恩往外走,“爸,趕緊給司機打電話,車子開到前廳來!”
“路上小心點!安頓好了早點回來!”
顧邵東答非所問,臉色僵沉。
最後乾脆一轉身,拿了車鑰匙,“不行,我還是跟你們一起去吧!”
“不用了,您還是在家裡吧,別給我添亂了!”顧西陸急匆匆的。
被自己的兒子嫌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唯獨這一次,顧邵東聽出那個“您”字說得還有些誠意。
他轉頭看一眼楚喬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終於沒再堅持。
呂慧珍氣得肺疼!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處處考慮到自家兒媳婦的心情?
呸!
惹了事,哪有那麼容易脫身!
詠恩答應,她還不答應呢!
顧西陸的視線與楚喬交錯而過,楚喬只是淡淡的朝他點頭,小兩口還來不及說什麼,便被呂慧珍推着出了門!
“阿喬……”齊芳憂心的喊了她一聲,“不要想多了!西陸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的媽!林小姐,是在我們家受的傷,這是他的義務”
齊芳嘆了口氣,對收拾一片狼藉的李阿姨說了聲“小心被紮了手”,然後拉着楚喬出了門!
呂慧珍掐在楚喬胳膊上的手印,還是犯了青,由此看見,她當時真是下了大力氣!
楚喬沒讓齊芳幫她檢查,自己回房重新洗澡換了衣服。
一頓飯,三個人吃得毫無食慾,匆匆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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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芳有些後悔沒有跟顧西陸一起去醫院,原本以爲是一會兒的功夫,誰知道卻等了這麼長時間都沒見顧西陸回來,她在心裡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阿喬,要不,讓你爸給西陸打個電話問問?”
齊芳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還是在安撫楚喬的情緒。
不想家裡被這種陰霾的氣息籠罩。
“不用了媽媽,如果西陸忙完了,一定會記得跟我打電話的。
現在……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吧!”
楚喬不想兩位長輩跟着自己一起操心,故作輕鬆的安慰他們。
齊芳笑笑,不說話,一會兒的功夫,便見楚喬開始陷入一種恍惚的情緒……
終究沒有外表那麼大度從容,這種擔心和臆測也在所難免。
“你這孩子……”齊芳頗有感觸的嘆了一聲,“阿喬,媽媽陪你到你樓裡坐坐吧?方便嗎?”
“啊?”楚喬眼神一晃,自覺心事被看穿,趕緊搖頭,“媽媽,我沒事,就是擔心西陸那邊出了什麼狀況,那個林小姐……”
“林小姐只能是林小姐,是我顧家的客人,你纔是我顧家的兒媳婦,懂嗎?”
齊芳想來說一不二的性子突然迸了出來,語氣不嚴厲,卻帶着決絕和乾脆。
連楚喬都覺得她今天的反應有些異常,心裡的陰影不僅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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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爲顧西陸最多一兩個小時就回來,所以齊芳就陪着楚喬等在東南樓裡。
爲了打發時間,不讓楚喬胡思亂想,齊芳拿了顧西陸從小到大了幾本相冊跟楚喬一起翻看。
婆媳倆坐在沙發上,親暱依偎的姿態,倒更像母女。
楚喬在東南樓住的這幾個月裡,倒是見過幾張正兒八經的擺臺照面,都是顧西陸的一些商務照,中規中矩。
個人寫真幾乎沒有。
她也是個驕傲的人,不屑於對他的前塵往事追根究底。
有時候心裡想要了解他過去,便插諢打科的從齊芳那裡下手。
因爲心知在顧西陸這裡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的手機短信,他的私人物品,她真是很少動!
偶爾耐不過他的磨纏,幫他拿東西的時候,看到一些,那也是誤打誤撞,純屬偶然。
楚喬從第一次進顧西陸的房間,就知道他是個有小潔癖的人,東西分類明確,物品歸置條理性很強。
一個衣服按色卡歸置,物品分格管理的男人,你怎麼可能隨意打亂他?
索性衣櫃足夠大,另外闢出一櫃來,專門收納楚喬的衣物飾品。
放在臺上擺擺樣子的照片,你能從上面看出他以前的生活軌跡嗎?
對顧西陸這麼能裝的男人來說,除了看出他外在的紳士涵養,氣度不凡,其他的,還真是不能!
齊芳拿來的三本相冊,對楚喬來說,真是好東西,一下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看得出,保管相冊的主人真得非常用心。
按照顧西陸成長階段,相冊大概分爲嬰幼兒時期的,學齡期的,少年時期的,然後越往大,照片越少,但是基本上可以延續到他參軍以後的不少照片。
每一張相片都用塑封膠好,楚喬一張張的翻過去,真是愛不釋手。
如同每一個嬰幼兒來到世界上的第一個印記,開篇照,也是顧西陸的手腳印。
軟萌萌、胖乎乎的小手小腳,其中有一張,還是齊芳輕咬着他的小腳丫,笑得母愛氾濫。
然後,閉着眼睡覺的、擠眉弄眼的、哈喇子流着很長的。
偶爾還有幾張luo照特寫,讓楚喬笑紅了臉。
百日照的時候,相片有了特輯,十幾張之多。
這時候的顧西陸,眉眼已經張開,很有幾分神氣的味道。
爬在地毯上,已經穩穩的擡起了頭,好奇的瞅着這個世界,頭上的小紅帽,看得出是齊芳搞怪的結果。
想不到那時候的婆婆,也是一副古靈精怪的脾性!
週歲的顧西陸,已經穿上了定製的小軍裝,帶着小軍帽,有了獨自站立的照片,精神又靈慧……
楚喬一邊翻看,齊芳在一邊偶爾做一下解釋。
再往後的照片裡,不見了齊芳的身影,多數都是顧西陸一個,或者偶爾有邵淑嫺入鏡。
顧西陸在身上表現出越來越多與年齡不相符的沉冷,眼神的特寫總是特別引人注意。
明明黑得發亮,一副狡黠聰明的模樣,偏偏總是穩穩的冷淡。
齊芳嘆氣,“阿喬,我跟你爸的往事,從來沒有對你提起過,可是,你應該聽西陸奶奶講過一些對不對?”
楚喬老實點頭,心裡咯噔一下,她隱約記得這也是一個關於初戀和真愛角逐的故事!
“我們齊家和顧家,也是門當戶對,雖然我從小就喜歡西陸他爸,卻總是不能被他認同。
我跟他結婚那會兒,就知道他心裡了有了人,可是如同那個時期所有的女孩兒一樣,總是認爲自己必定是不一樣的,日久見人心,一定可以打動他……”
齊芳笑笑,連回憶的痕跡都沒有,直接轉折,“事實的結果,你也聽說了,我失敗了!
在西陸一歲多的時候,我跟他爸離婚了!”
楚喬從沒想過有一天,婆婆會把她心中的隱私拿出來跟她分享,心中動容。
想到現在顧西陸跟林詠嗯的情況,卻也剛好是這種青梅竹馬的關係,不禁感嘆命運的輪迴一撥又一撥,真是有一種難捱的宿命感。
齊芳拿胳膊肘拐了她一下,“看看看,又想多了!
我說得是我,跟你們情況不同!
先聽我把話說完!”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