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兒子,生生回到了她剛回顧家的時候,他明着暗着找事兒的狀態。
“西陸,最近工作有什麼不順心的的?”齊芳打算跟顧西陸談一談。
“沒有啊,挺好的。”
齊芳站起來,走到顧西陸對面的位置坐下,她精敏的目光望着眼前五官線條立體的英俊男人,心頭感慨萬分。
顧西陸的相貌遺傳了顧家人的優點,跟顧邵東有幾分相似,卻又比顧邵東更加精緻。
原以爲,這樣的兒子,在感情上,至少比顧邵東沉悶單一的一根筋思維模式更加容易得到女人歡心,卻不想,現在連終身大事都成了顧家人的心病。
當年,他跟林詠恩一起,雖然她不十分看好,但是也算默認了他們的交往。
有一點她是和顧邵東站在同一立場的,那就是:好的愛情,只會讓兩個人變得更好,不論是生活還是事業;而差的愛情,就像他和林詠恩,剛好會走到相反的道路上。
他爲了那份感情,背棄了家族使命,說起來就讓人痛心無比,儘管現在,他在事業上也取得了成功,但是仍然難以抵消午夜夢迴時,帶給顧邵東和顧老爺子的傷害。
導致這個結局的始作俑者,雖然不是林詠恩,卻不得不承認,她在整個事件中起到了誘因作用。
作爲母親,每個人都是護短的,單憑林詠恩無故離開這一點,害得顧西陸頹廢了一個月,背棄了整個家族,遠走異國五年,還有精神上的傷害,遠不是她能估量的,就憑這些,她對林詠恩就喜歡不起來。
顧家後來在事業上,一直幫扶着他們林家,只是看在兒子的面子,不想兒子落人口實,但是這些卻不是他們顧家的責任和義務。
齊芳雖然錯開了顧西陸成長最爲重要的九年,卻是個心細如塵的母親,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看着沉斂穩重,實則什麼都懶得煩,不喜麻煩的性子,說好聽的,就是不喜歡被人掌控。
雖然他對顧庭懷尊敬,孝順,也聽話,但是這些,除了顧庭懷本身的威信之外,還有他跟顧西陸之間的私人感情。
爺爺奶奶帶大的孩子,自然跟老人家比較親。
可即便是這樣,在人生的重要轉折點,仍然是顧西陸自己在拿主意。
他做事情,一向都有自己的決斷。
這並不奇怪,大家族的嫡長孫,有他尊貴的地位和雄厚的後備實力,爲人處世自有一套他自己的決斷。
只怕顧家的每個人,都看出了他不喜被掌控的個性,如果沒有顧庭懷和顧邵東牽制,顧西陸就是一匹脫繮的野馬,又豈是林詠恩那種柔弱的性子可以牽制得住的?
林詠恩平常的姿態,對長輩倒也是尊重有禮,溫柔和善,不過,相處起來總覺得少了什麼,至於少的那一點到底是什麼,她曾私下裡跟邵淑嫺討論過,婆媳倆竟然有一致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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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秘書端進來兩杯飲品,齊芳的花茶,顧西陸的咖啡。
客氣的幫兩人放好,然後微笑着關門離開。
等到辦公室大門完全合上之後,齊芳一邊吹着花茶,一邊打量顧西陸的表情,很快判斷出,確實不是公司的事情。
花茶冒着熱氣,將齊芳的表情很好的掩在煙霧繚繞的茶杯下。
輕輕呷一口花茶,動作輕緩沉着。
作爲母親的心,總是比較柔軟,可是作爲總裁的心,卻是無比清晰堅定。
她坐在椅子上,美眸輕眯,烏密的睫毛遮住眼裡蓄勢待發的精明。
“你爸說的三個月期限,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這種事情,如果不是真心喜歡的,怎麼強求得來?”
“至於你說的楚喬,我猜你也只是拉出來做做擋箭牌,來擋你爸的話頭……要不這樣吧,相親我們還繼續安排着,就不要每天一個了,按一個禮拜見三個的頻率,慢慢見着,如何?”
齊芳說完,便見顧西陸起身,而後在齊芳的注視下,勾脣一笑,纖長的身軀一探,拿過桌案上的咖啡,端着鼻下輕輕的嗅着香氣。雋秀的面容上一閃而過的戾氣,彷彿只是齊芳的錯覺。
齊芳也不急,愜意的飲着花茶,嘴角抿着淡淡的淺笑,只偶爾拿眼角餘光斜睨一眼顧西陸。
“其實這世上的好姑娘還很多,楚家那種情況,我其實還是有想法的,沒媽的孩子,多少會有些性格缺陷,這樣的話,未必能撐起顧家的門第來……”
“媽媽忘了,我也曾經是沒媽的孩子,所以我的性格也可能有缺陷,不適合結婚……”顧西陸一直悠閒的眼眸驟然間染上了一絲幾不可查的厭煩,那絲厭煩斂去之後,他便淡淡的戲謔出聲。
見齊芳盯着他的眼睛看得認真,方纔意識到剛纔的頂撞有些突兀和大逆不道。
他最終還是站了起來,錯過齊芳的視線走到會客區的沙發上坐下,長腿交疊放置,神色冷冽肅然,看在齊芳眼裡,卻有一種躲避的意味。
兒子的話還是有些傷到她的。
不過,今天卻是她自己主動給了顧西陸話頭,若不如此,根本不要指望兒子跟她說句實話。
想來,她這個母親也是做得無奈。
心中的猜測得到驗證,齊芳便有了一種身心釋然的輕鬆。
嘴角輕輕地牽起,倒也不生氣,自顧自的自黑,“人家說娶了媳婦忘了娘,你這是媳婦兒都不知道在哪裡呢,就開始嫌棄起你媽了?罷了罷了,養個女兒是別人家的,我看養個兒子也差不多!聽你的說法,你跟楚喬都有性格缺陷,你們倆倒還算般配了?”
顧西陸硬朗精緻的面容,終於出現了一絲皸裂,成熟沉斂的氣息多了一絲彆扭,“我沒有別的意思!”
“……”就算你有別的意思,也抵不過我是你親媽的事實。
不打算跟兒子打太極,齊芳終於直截了當的繞到了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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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爺爺的意思,雖然有些高深莫測,但是以我多年的瞭解來揣測,八成也不會特別反對,你的想法呢?“
顧西陸俊眉輕蹙,清冷沉肅的墨眸,眼尾跟着一挑,正是因爲強烈反對的人突然開始不反對,所以才讓他嗅出一股陰謀的味道。
他總覺得,爺爺笑得太過高深莫測,讓人很難不去懷疑他的用心。
簡單地說,太遷就的心意往往不懷好意。
不過,他這個年齡的男人,往往自視過高,更不願意跟別人談論這些家長裡短的事情,哪怕這個人是他母親,哪怕談論的是他的個人大事!
微嘆了一口氣,輕輕“呵呵”出聲,“媽,你這操心的毛病怕是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了,不過我自己的事,我心裡有數,您就別操心了,三個月期間,難道連這三個月的自由,都不能給我?”
齊芳:“……”
兒子這副表情怎麼看,都是視婚姻猛如虎的既視感!
秋陽當空,辦公室內已經滿庭白色日光,有些刺目。
齊芳眯着眼睛看着顧西陸一派安閒舒適,薄脣輕掀,最後全都變成了自言自語,“只能這樣吧,反正媽媽是不會強迫你。兒子,今天一過,你可就二十九了,按虛歲算,就三十了,古語說得好,三十而立,家裡對你的要求也不算過分,你自己好自爲之!”
顧西陸的心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輕輕的,有點疼,有點酸。
他今天是不是過二十八歲生日?
一早上被自家妹妹說,“哥,你比人家大那麼多,楚家會不會嫌棄你啊!”
然後又被自己親媽說,“今天一過,你可就二十九了,按虛歲算,就三十了……”
所以,他一個下半年生辰的人,立刻從二十八歲變成三十了?
這算法要不要跳的這麼快?
齊芳起身看看腕錶,臨走前拍了拍顧西陸的肩膀,“兒子,生日快樂哦!”
顧西陸只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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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陸上午的工作並不像他說的那樣忙,所有的數據報表全都給人家打回去重做或者重新覈查,需要他簽字的東西就變得少之又少。
吳秘書內線進來的時候,他正坐在沙發上,閉眼皺眉捏着額角。
“總裁,計特助安排的鐘點工清掃工作已經完成,剛纔保潔公司打來電話通知了,如果您還有什麼需要,就由我接手安排。”
聽筒裡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傳來顧總裁略顯低沉的嗓音,“知道了,一會兒我去驗收一下。”
掛了電話的吳秘書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總裁的意思,這種工作也需要總裁親自來做嗎?對她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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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時間外出,本不是稀奇事,稀奇的是顧總裁有史以來第一次工作時間外出是爲了處理個人私事。
金城華府的十一樓公寓,滿滿地板清潔劑和消毒水的味道,依然填不滿空蕩蕩的房間,也填不滿顧西陸空空的心。
這在他二十幾年的人生裡,簡直可謂稀奇的詭異。
即便當年,林詠恩離開的時候,他心裡有不甘的同時,還有深深的憤怒,那種絲絲纏繞的不甘和憤怒一直壓在他的心底,也好過現在空蕩蕩的難受。
他感覺自己像一具遊魂一樣,毫無頭緒地穿梭在每一個房間的角角落落。
空,還是空。
陽臺的躺椅安靜的靠在牆邊,顧西陸的視線掃過,便恍然一個女人,慵懶的閒靠在上面,輕輕的搖晃,一頭黑亮柔順的頭髮被輕扒在一側肩膀上,愜意而放鬆……
他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嘴脣,喉結滾動,一瞬間眼眸裡氤氳起了肅殺的霧氣。
扯了領帶,解開兩粒襯衫鈕釦,依然壓制不住心裡莫名的煩躁。
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他是否對她太好了?
纔會讓他以爲他就是大街上的路人甲?
十字路口的某某某?
真當他是活雷鋒?
顧西陸一腳揣在躺椅上,竹藤的躺椅彈在牆上又震了回來,因爲突然的力道,前後晃動着均一的幅度,看得顧西陸眼睛冒火。
誰知道這把躺椅,是楚喬住進來後的第二天,他專門打電話通知傢俱店送過來的?
當時就想着她膝蓋有傷,養傷期間坐沙發上彎曲幅度太大,會不舒服,才“好心”送了她一把躺椅?
這下好了,這把躺椅倒跟他有些共同的命運,被人用完就一腳蹬開了!
顧西陸是越看越有不順眼的意思,轉身倉促的走進了房間。
可是同樣的,他抵着女人背靠在衣櫃前,深切擁吻的情景歷歷在目,難道當時的動情都是假的?
還是說,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抱在一起打KISS?
是他先親了她沒錯,可是她沒有迴應嗎?沒有反應嗎?
後來抱着他又啃又咬的人,難道是他做夢臆造出來的?
……
顧西陸心裡的火氣更加不平,一種從未有過的挫敗感在他的心口盤踞,消弭不散……
他做了這麼多,女人都看不見,還輕易就棄他而去了……這是怎樣的挫敗和恥辱?!
……
套用一句網絡流行語來講,顧總裁現在的心境是這樣的,“女人,你挑起了我的火氣,以爲我會輕易放過你?”
事實上,楚喬真得很冤枉,顧總裁從頭至尾都是他一個人在那裡臆想,單獨行動,又沒有給楚喬任何的暗示或者明示,楚喬又怎麼知道他整天在瞎琢磨什麼,而且,她已經莫名背上了跟程景顥類似的罪名——“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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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陸的視線緊緊的黏在手機屏幕上,他反覆查看顧西貝發來的通話記錄截屏,“江城”兩個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原本以爲,假裝看不到,就會真的看不到。
收了電話的顧西陸,眼圈開始發紅,不是眼眶發紅,而是眼白的地方,開始出現細若蠶絲的紅血絲。
平常沉肅高冷的眼眸,此刻卻像滴了濃墨,眼神濃到化不開,又像是深不見底的淵。
他想起半個多月之前,陸遠崢一遍又一遍的問這個女人,
“你之前真的不在江城?”
“你已經問我三遍了!我爲什麼要騙你?”
……
可是事實上,這個小騙子不僅偏了他,還騙了陸遠崢!
顧西陸撐着腰,右手擡起來,摁在太陽穴上,使勁的揉了揉,那裡跳動的頻率,像是一隻快要跑出來的小跳蛙。
他一直有個擔憂,楚喬會真的成爲他和陸遠崢之間的“禍害精”!
從陸遠崢剛走的時候,就有這個擔憂,
從他知道她電話的秘密之後……
那時候,楚涵雲給了他電話號碼,他當時鬼使神差的撥了出去,又怎麼會沒有發現號碼的歸屬地,竟然是江城?!
而他,在內心短暫的掙扎過後,就選擇了視而不見,反正電話也沒接通。
可是現在,連顧西貝都知道的秘密,又怎麼會是秘密?
雖然她不會主動跟陸遠崢說,但是一旦說起來,這就是他和陸遠崢兄弟之間的罅隙,他不能冒這個險!
顧西陸擡手摁了一下眉心,拿出電話撥了出去,“於工,你現在馬上到我辦公室來,我一會兒到。”
顧西陸拿着電話,穩穩的跟設計總監於徵通話,語氣有些沉,但如果仔細了聽,還是能聽出他語氣裡的急。
人走出金城華府,整個身板都直了些,緊抿的薄脣顯示了他現在正處於氣憤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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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工,上上個禮拜,吳秘書給你搬過去的一箱設計師喬楠的圖紙,同時還有一小份複印的設計圖稿,讓你研究一下設計風格的,有什麼眉目了嗎?”顧西陸開門見山,臉色有些嚴肅。
於徵作爲公司的設計總監,又是顧氏很多大型工程的總工,設計施工無不精通,是當年齊芳費盡心力挖到的人才,平時顧西陸對於徵,都是一副浮雅含笑的姿態,雖不謙卑疏狂,卻是極盡和風含雅,隨和有禮,像這樣嚴肅又直白的口氣說話,還是第一次。
於徵以爲設計圖紙出現了問題,言談間便多了慎重,“顧總,是設計圖紙出什麼問題了嗎?”
顧西陸輕吐一口氣,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激進,便朝於徵笑笑,“於工,別這麼緊張,是我自己的私事……不是公衆場合,你還是叫我西陸吧。可能我自己沒說清楚,我找你,就是想隨便聊聊天……”
於徵擡眸望着面前俊雅高頎的男人,終於鬆了一口氣,身居高位者,拿人俸祿,替人分憂,又豈有不操勞的道理?
見顧西陸也是一副淺笑淡然的神色,於徵緊張的情緒終於放鬆下來,“這一箱圖紙太珍貴了,不知道顧總是從哪種途徑得來的,如果您不說,我還要以爲是喬楠親自送給你的,簡直太全面了。
看完一箱圖紙,不得不說我最大的感受只有四個字:震撼,遺憾。
震撼她的設計靈感如此的敏感和大膽,遺憾她英年早逝,不能爲我們留下更多的設計藍圖。
您知道嗎?我們上學的那一代人,都稱她是設計鬼才,沒想到一語成讖,她竟然英年早逝,太可惜了!”
於徵大有說起喬楠的設計就滔滔不絕之意,卻閉口沒有提到陸遠崢那一本小圖稿,讓顧西陸含笑的面容有一閃而過的僵硬。
“於工”,他不得不打斷他的話,“我說了是私事,我今天主要想問你的是,那天跟圖紙一起過去的,還有一本設計圖的平面手繪圖複印冊,吳秘書是否有通知你,請你幫忙研究一下設計風格,看看是哪一派的設計圖,能不能找到師從何處?
簡單的說,我想知道,單從平面圖,能不能研究出設計風格,然後找到這個人?”
顧西陸覺得自己表達的有點繞口,事實上,他在心底一直都對陸遠崢這種以圖索驥的做法,不是很認同。
單從一本有着G城地標建築的殘缺圖稿,就能研究出什麼風格,然後找人,談何容易?
且不說,他提供的只是手繪平面圖,最大的可能就是別人臨摹的,而不是原創設計,這樣的話,就算找到設計師,也沒有什麼用處,頂多可以判斷出,繪畫人是某個設計師的粉絲。
於徵從聽顧西陸說話開始便眉心緊蹙,直到顧西陸說完,仍然沒有放開,他心裡有千般疑問。
“是有一本手繪圖複印件,上個禮拜的慶功宴上我就準備問你來着,一直耽擱着沒顧得上。
喬設計師的繪圖習慣真是讓我們望塵莫及……”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