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的話一出，楚凌就急紅了臉色。
“誰說我喜歡你的髮型？簡直醜死了，跟三歲小孩兒一樣幼稚！如果我要做髮型，CBD MUSES，知道嗎？上流名媛，當紅明星造型的地方，去過嗎？“
楚喬原本只是想幫吳嫂解圍，既然楚凌說她的髮型醜，自然不會再爲難吳嫂幫她梳頭。
楚凌所說的CBD MUSES，她雖然沒去過，卻不代表沒有在時尚雜誌上看到過。
難道楚凌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種信息媒介，叫時尚雜誌？
以楚家今時今日在G城的地位，想來到那個地方去造型，才配的上楚家太太和小姐的尊貴身份吧？
難怪現在的夏婉如，穿衣打扮和渾身上下的氣質，都像披上霓裳羽衣的鳳凰……
不得不承認，財富真是個好東西！
本不想再回應楚凌，卻在看到廳外步子沉緩，神情有些疲憊的楚涵雲時，改變了主意。
“CBD MUSES？沒聽說過……”楚喬微低了頭，似乎爲沒聽說過這樣高檔出名的造型室有些慚愧。
忽閃着眼眸，她輕聲詢問，“真得只有上流名媛和當紅明星纔去光顧嗎？這麼高檔？”
這樣謙虛求教的姿態，讓楚凌微微一愣，隨即虛榮心得到巨大的滿足，她嗤笑出聲，說話的語氣透着得意，
“看你一身鄉土氣息，就知道你沒去過！不過，那個地方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去的，私人訂製造型師的年費太貴，基本沒有空檔……”
夏婉如先回過神，雖然說不上來原因，卻已經感覺出楚喬這樣誘導楚凌說話，不太正常！
以前的楚喬她接觸得比較多，從未見她這般示弱的低姿態！
昨晚就已經發現，她與之前有些不同，但楚喬對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排斥和冷淡，又讓她稍稍放寬了心。
不管動機如何，夏婉如都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她剛準備出口制止楚凌，身後傳來一聲爆喝，怒沉的氣息和熟悉的聲音，讓她當即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吃個飯都堵不住你的嘴，對姐姐就是這麼沒大沒小的，你的教養哪兒去了？”
伴隨着撲面而來的怒氣，楚涵雲已經疾步走近了飯桌。
他的神色有些疲憊，卻毫不影響臉上掛着的冷霜。
一直溫雅雋儒，沉穩和氣的男人，突然變了臉色，發起脾氣只會更加讓人生畏。
楚凌很少看到這樣的楚涵雲，雖然以往跟爸爸不見得有多麼親近，她都以爲是因爲男人的性格往往比較沉斂，不習慣於表達的緣故，所以並未放在心上。
可是昨晚，她第一次見爸爸發了那麼大的脾氣，她當時親眼看到爸爸眼裡的怒氣，將他素日裡的溫雅和氣全部吞噬不見，眼睛裡起了紅血絲，冷厲的眼眸噴火，全身都被濃濃的寒霜之氣覆蓋，神色攝人可怕！
尤其是手腕處幾乎捏斷她骨頭的痛感，讓她心生畏懼！
想起早上看到自己手腕處的一片青紫，楚凌便覺得委屈無助，這些都怪楚喬！
如果不是楚喬回來，爸爸不會像魔性爆發，更不會那樣對待她！
以前的爸爸，就從來沒有這般嚴厲的責罵過她！
楚凌憤憤的咬着下脣，漂亮的小臉憋得紅通通的，卻不敢出言頂撞！
有了昨晚的教訓，她已經不敢隨意在楚涵雲面前隨意頂撞。
楚涵雲沉冷的面色，對上楚喬的時候，已經變得和顏悅色。
他眼神上下打量過楚喬，對她今天的裝扮很是滿意，記憶裡的嬌俏任性的小公主，彷彿如在昨日。
紅彤彤的小臉，目光清亮靈動，透着狡黠的頑皮之氣，秀巧的鼻頭下，脣紅齒白的，顯得格外可愛！
頭髮也生得很好，像極了喬楠那般黑亮柔順！
兒時的楚喬，不喜長髮，總是隨性的齊耳短髮，喬楠也總是隨她。
脾氣有點毛躁的人，卻被喬松柏逼着學畫畫，寫毛筆字磨她的性子……
喬松柏校舍公寓外的那張小石桌，被楚喬偷偷用墨汁畫得不成樣子，以此發泄她對畫畫和練毛筆字的不滿……
想到楚喬的兒時趣事，楚涵雲臉上的疲憊神色斂起，然後在她身邊坐下，瀲灩泛動的黑眸裡，氤氳着一層溫潤的柔和之氣，“還吃得慣嗎？”
聲音有略微的嘶啞，眼神飽含期待。
彷彿昨晚上，父女倆並未有任何的爭吵和不開心發生。
楚喬抹面包醬的手一頓，隨意勾起脣角，隨意笑笑，“還行吧！”
這樣寧靜清純的笑容，讓楚涵雲的呼吸又漏了一拍，一時情緒有些恍惚……
父女倆一時無話。
吳嫂適時端上了牛奶和麪包，楚涵雲默默地伸手接過，然後便大口的吃了起來。
胃口大開的樣子，讓楚喬以爲他是餓了好幾頓。
楚家的早餐比較簡單，並不是一朝一夕的習慣。
曾經，夏婉如即使再忙，也會趕早起來做一桌豐盛的早點，不過卻因沒有人賞識，難逃倒掉的命運。
如此多次之後，她也失了耐性，楚家的早餐就變得簡單而隨意。
不過，這些絲毫不影響楚涵雲此刻靜靜享受一家人一起用餐的安樂心情。
或許，他的人生能夠這樣，已經應該知足了……
只是，爲什麼心裡還是那麼空，那麼痛呢！
夏婉如拉住楚凌的胳膊，精緻的眉頭挑起，用眼神示意楚凌趕緊跟楚涵雲道歉。
楚凌心下了然，即便心有不甘，還是選擇聽出媽媽的建議。
她輕輕抿了抿嘴脣，雙眼閃爍着怨恨的光芒，快速地掃過楚喬之後，然後才投向楚涵雲，“對不起爸爸！”
“你沒有對不起爸爸，你該道歉的人是姐姐！”
楚涵雲的神色有些疲憊，眼眶也有些凹陷進去，青色的胡茬泛起，與人前溫雅成熟的總裁形象有些落差。
即便這樣，也不影響他對楚凌說話時，十足的震懾力。
給楚喬道歉，夏婉如倒是提前就交代過她，不想，舊賬未了，又添新仇，剛纔楚凌那些話，恐怕是被人激着說出來給楚涵雲聽的。
她擰起秀眉，深深地看了一眼端坐着低頭吃飯的女孩兒，倒是比她的母親聰明很多……
轉頭，看向楚凌的眼神帶了些凌厲，“媽媽怎麼教育你的，不能因爲爸爸偏愛姐姐多一點，就跟大人使些小孩兒心性！姐姐長年不在家，偶爾回來一次，你要學會謙讓懂不懂？爸爸平日裡對你的偏|寵|還少了？在這個家裡，長幼有序，長就是長，出口罵人就是你不對！早上說得好好地要給姐姐道歉，不能因爲姐姐不計較，就忘了這檔事情！”
這段訓詞說得……
楚喬一口麪包卡在嗓子眼裡，楚涵雲也頓住了手，然後擡起了頭，眉頭緊緊地皺起！
如果照楚喬理解，這段訓話的信息量就太大了，看似前言不搭後語，卻是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第一個信息，楚涵雲偏愛楚喬，楚凌因爲吃醋纔跟楚喬起了衝突，這樣，辱罵長輩，專觸楚涵雲逆鱗的衝撞就被一筆帶過了；
第二，楚喬只是偶爾回家一次，一句話便總結了她的過客身份，同時在試探楚喬，這次回楚家，是安定下來？還是住過就走？
第三，無聲的提醒楚喬，她不在楚家的時候，楚涵雲對楚凌也是百般偏愛，這就肯定了楚凌在楚家的地位，並不是非楚喬不可。
第四，在楚家長幼有序，先挑事者不對。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是說得楚凌犯錯的事情，又何嘗不是在給楚喬提醒，楚喬對她這個長輩，也需要同樣的記住長幼有序！
第五，楚凌早已反省了自己的錯誤，說好了要給楚喬道歉，但是同時又給楚喬戴了一頂不計較的高帽子，這個歉意，楚凌道不道，怎麼道，楚喬都要接受，不然怎麼對得住這頂名爲“大度”的高帽兒？
但是，同樣的話落在楚涵雲耳朵裡，卻未必是同一個意思。
也可以理解成，爸爸平日裡對你的|寵|愛還少了？姐姐偶爾回家一趟，爸爸難免偏縱一些，實屬人之常情，楚凌你就不要計較了，長幼有序，昨天你衝撞了姐姐，確實是你不對，趕緊給姐姐道歉！這孩子，你不要面性太薄，都是自家姐妹，早上不是已經說得好好地要給姐姐道歉嗎？姐姐一定會原諒你的，快點……
楚喬在心裡失笑，這樣的深意和發揮，她是應該給夏婉如鼓掌呢？還是應該給自己鼓掌？
既然人家已經擺了大度，她再端着也未免小氣了，實在對不上人家的禮尚往來。
所以，在楚凌那聲明顯不太情願的“對不起”之後，她只是冷冷淡淡地看了她們一眼，微微勾起了脣角，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別人使出千鈞力道，結果卻打在一團棉花上，是什麼感覺？
可能就像現在的楚凌一樣，用力過猛卻無處落拳，只能讓自己憋到內傷！
如果說楚凌恨楚喬以前時時處處與她計較的個性，那麼這次回來的楚喬，總是一副冷冷清清，時刻端着清高大度的樣子，更是讓她從心底反感。
這副表情什麼意思？說白了就是不屑！
是打從心底瞧不起，所以連嘴上爭鬥都不屑了！眼底嫌棄也不屑了！
楚凌不是不知道自己與那些正牌的豪門千金身份有別，所以，即便有楚老太太和夏婉如|寵|着，有楚涵雲護着，她還是從心底深處生出了危機感，只是這種危機感，在楚喬不在的那些年，她幾乎都快要忘記了。
她拼命讓自己成長成楚涵雲希望的樣子，哪怕那些工程造價書本是那麼枯燥，鋼筋抽樣算量是那麼繁瑣冗長又毫無趣味，她也咬着牙堅持下去。
夏婉如跟她說，預算關係着楚氏財務命脈，尤其是楚家以建築行業爲本，假以時日她能熬出頭，掌控楚氏工程造價部門，就相當於掌控了楚家的財務命脈，那麼，她在楚家的地位，就無人代替。
可是眼下，她還沒有畢業，就已經對夏婉如的話產生了懷疑！
楚喬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可是她在楚家的地位照樣無人代替，說到底，不過是誰在爸爸心目中的位置更重一點！
她控制不住胸口地起伏，因爲楚喬飽含不屑的一聲“嗯”，輕易就踩碎了她這些年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自信！
她能聽見心底深處“嘩啦”破碎的聲音！
每一塊碎片都像一把鋒利的刺刀，凌遲着她的心臟，也讓她疼了心！紅了眼！
她感受到指甲陷入皮肉的痛楚時，也讓她忍得顫|抖的意識有了一些迴歸。
媽媽說的沒錯，楚喬已經進步了，她要學會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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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雲，我先上班了！你忙了一|夜，吃了早餐之後洗個澡，最好睡一覺，這個年紀就不要那麼趕了，休息半天吧！公司這邊，主要就是設計和招標的一些事情，交給下邊去忙吧！”
夏婉如畫着精緻的妝容，高髻端莊，對楚凌道歉的事情，好像隨着楚喬一聲淡淡的“嗯”之後，便雲淡風輕！
在對上楚涵雲時，一派大方得體，既有說不上來的熟悉，又有說不出來的距離……
這種相處模式，讓楚喬心中詫異，兩個人難道鬧矛盾了？
這還是楚家壽宴上夫唱婦隨的“模範伉儷”嗎？
按理，夏婉如爲了今時今日的地位，如此費盡心機，到手後，豈有不格外珍之重之的道理？
如此客氣疏淡，不知情的人反而會誤以爲是楚涵雲的秘書在爲總裁提一些公式化建議！
楚喬興味的目光落在夏婉如身上流連，在夏婉如望過來的時候，她回以淡而有禮的微笑！
呃……這種故意拿喬的手段，好像還是跟某個傲嬌男人學得！
想到一會兒要去找那個男人，楚喬心裡一陣心煩。
不過，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也不可能有那麼多無緣無故，是該計算清楚些比較好……
也不知道自己準備的那些，夠不夠在他面前理智氣壯？
如果給她三天時間，她起碼能趕回江城，準備更加充分一些，也不至於手忙腳亂，心裡沒有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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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喬走出正廳花廊的時候，吳嫂從後面追了出來。
“小姐，等一下！”
楚喬心中詫異，卻還是及時收住了腳步，不是剛纔見過嗎？
這是前腳剛出門，後腳就追了上來？
楚喬臉上掛着標準的迷|人微笑，接住跑得太急的吳嫂，“出去一下你還不放心啊，我這麼大人還會走丟啊！”
看似責備，實則親暱的語氣，讓吳嫂有些不好意思，語氣也支吾起來。
“不放心的人是總裁，小姐……”
吳嫂觀察着楚喬的臉色，確定她沒有翻臉的意思之後，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似得，
“總裁說你要的東西在車上，你想去哪兒直接讓司機開車送你去！其實總裁和太太……”
覺察到自己說錯了話，吳嫂馬上收口，然後在楚喬靜默的注視下，改口解釋道，“其實他們的感情並不好，甚至一直分房住……”
“吳嫂！”
楚喬站在原地沒動，靜默的視線落在吳嫂有些慌亂的臉上，“每個人都試圖告訴我，其實爸爸他人很好，對我也很好，只是這樣，就成爲他毀壞我家庭幸福的理由嗎？是不是每個人，都覺得我應該原諒他？”
說這話的時候，楚喬明明是安靜的站着，聲音也淡淡的聽不出情緒，可是吳嫂卻在她的眼睛裡看見了一些明亮跳動的東西，她不確定，到底是晨曦微光，還是某些東西潤了楚喬的眼！
像這樣公然在背後說主人的隱私，吳嫂做得次數並不多，卻每次都以尷尬收場，這令她站在楚喬對面便更顯拘謹。
其實楚喬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像那時候的夫人！
固執起來令人心疼，也讓人頭疼！
花廊拐角處，楚涵雲望着禹禹獨行的楚喬單薄的背影，眼底劃過晦澀和溫柔……
胸腔熟悉的跳動滯緩了一拍，他伸手扯開了襯衣口的扣子，疲憊的五官上盈滿了懊悔和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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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喬儘量把脊背挺得很直，脖頸也繃的緊緊的，好讓自己的下巴能再擡高一點，傲氣能端得久一點……
她一直控制的情緒，在見到白色轎車裡端放的紙箱時，突然慌亂了神色！
她怔怔的站在車門口，單手握住車門收緊，細長的手指因爲用力，關節已經發白泛青，直到毫無血色。
假裝平靜的心，突然被掀起了波浪，看似平靜的表面，已經開始呼嘯喧騰！
她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問，不看，不聽，可是，紙箱裡的東西，明明白白的告訴她，楚涵雲昨晚一|夜的行蹤！
也讓她知道，他疲憊的神色、凹陷的眼眶和青色的胡茬所爲何來！
她的手顫顫微微地伸向那些圖紙，清晰的碳粉味道和溫熱的手感，證明她推斷不錯！
昨晚，顧西陸走後，楚涵雲送她回喬園的路上，她向他說明了回楚家的目的，她要喬楠的所有設計圖資料。
這個，楚涵雲自然拿不出。
當年，楚涵雲一把火燒了喬楠的那些圖紙資料和生活物品時，楚喬也是知道的！
她的恨，就是在那一刻，突然竄起，像那些火紅的火舌，瘋狂迷漫，漫天橫流！
關於那天的場景，她根本不用回憶，因爲長久相伴的噩夢時刻提醒着她！
從不曾拋棄！
每每從噩夢裡驚醒，她的大腦都會出現短暫的空白，呆呆地縮着身體，雙手抱緊膝蓋，然後把頭緊緊地埋在膝蓋處，才能讓自己找到現實裡的着力點。
滿頭溽溼的汗水和凌亂的頭髮，清晰地提醒着她關於那一天的記憶……
扭曲的火舌，張牙舞爪的吞噬着媽媽的一起，帶着濃煙和灼熱，“滋滋巴巴”的猙獰而來，瘋狂的火浪一個接着一個地跳躍……
她拼命地想要阻止，卻被楚涵雲緊緊鉗制住幼小的身體……
最後等楚涵雲放開她的時候，她跌跌撞撞地端來一盆水潑上去的時候，只能潑水成灰，再也找不出任何有關媽媽的氣息！
她哭着撲跪在大片的灰燼之中，渾然不顧餘溫的熾燙和灰燼滿身的髒亂……
那一刻，她愛得爸爸楚涵雲就已經在她心裡死去，伴隨着媽媽的一切離她遠去！
從此，她的心便空寂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