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遠方來
陸玠和莫絳嘗完從街市上買來的酒後, 都嘖嘖感嘆不如拾彩釀出來的好喝,嫌棄的皺着眉頭丟在一邊,又恰好見連眉從外面回來, 招了招手喚她過來。
莫絳見她兩手空空, 問道:“你要買的香料呢?”
連眉眼神躲閃着說:“啊?我……忘了。”
莫絳冷哼一聲, 身上驟然生起一股寒氣:“我看是又跑去跟他通風報信了吧?”
連眉本來心虛, 但是見他一副審賊的模樣, 也生氣了,兇了一句道:“要你管!”
陸玠被她吼的一愣,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 趕緊出來緩和氣氛。
“吶,這個先不說, 我們先來談正事吧。”
連眉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他吵架, 不再言語, 在他們旁邊坐了下來。莫絳見她挨着陸西厭,心裡更加不快。
雖然知道陸西厭這個傻子對她絕對是毫無想法, 可還是控制不住的生悶氣。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乾脆屁股一拍,眼不見爲淨。
陸玠也不攔他,任他徑直離去,輕咳兩聲, 正色道:“連眉, 你說如果用我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錢養一批軍隊, 大約能養多少人, 又能養多少年?”
連眉思忖了一會, 手在空氣中做着打算盤的樣子:“嗯……按照一人每年五十兩銀子來算的話,大約能養十萬人, 三年。”
“十萬人,三年”,他喃喃的重複,臉色有變。
連他這個號稱富可敵國的商人都只能養十萬人,那對方能養二三十萬人之多並且堅持了這麼多年,該是有多麼驚人的財力?
他和連眉都想到了這一點,二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同時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那批寶藏!!”
“對!”陸玠接着道:“一定是的,不然不會有人能夠負擔得起這如此巨大的軍費。現在只要我們查出這批軍隊的主人是誰,就可以通過他知道當年究竟是誰盜了觀音廟下的寶藏,甚至可以找出滅掉南歧的罪魁禍首。”
連眉點了點頭,同意他的說法,問道:“那怎麼辦?我們要怎麼找這個人?”
“找什麼人?”
拾彩突然從後面跑了過來撲在陸玠背上,幽怨的插嘴:“終於讓我給找着了,原來你們躲在這裡。”
她從清晨醒來後就一直在後院轉悠,可是轉了大半天卻不見一個人影,好不容易碰見莫絳,他卻死活不理自己,搞得她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麼時候惹到他了。
連眉笑了笑,給她讓出一個位置。
陸玠把她從身上扒拉下來放在旁邊坐好,然後又把剛纔的話向她重複了一遍,只不過主動略去了寶藏的那一部分。
拾彩托腮想了想道:“你們這樣毫無章法的找肯定是不行,我有個辦法能引蛇出洞,讓他自己找上門來,要聽聽嗎?”
陸玠聽她胸有成竹的口氣,奇道:“怎麼個引法?”
拾彩一揚下巴,奸詐一笑:“明日借你的萬姿樓用一用,我要說個書。”
第二天,整個懷城都因爲萬姿樓的一則告示沸騰了。
有人說萬姿樓掌櫃家的小媳婦兒終於懷孕了,老掌櫃一高興,決定宴請全城。接下來的三日萬姿樓的茶水全部免費,童叟無欺,而且還要請來說書先生在茶樓裡大說三天三夜。
這下平日裡對雲霧茶覬覦良久的平民百姓就都坐不住了,一時間萬人空巷,紛紛涌向萬姿樓,只盼能分得一兩盞嚐嚐,也好體味體味有錢人的生活。
萬姿樓小二一臉苦哈哈的在門口迎着絡繹不絕的客人,心裡早就抓狂了百八十遍。
主子這到底是怎麼了,居然讓他們全都聽一個小丫頭片子的差遣,大開門戶三天就算了,還要免費宴請全城?!!
“哎”他揉了揉早已笑了僵的臉,搖了搖頭嘆息。
“常聽其他幾位夥計說戀愛中的人都是智障,如今看來,卻是如此了。就連一向高貴冷豔的主子也難逃魔掌,這可太可怕了,我以後打死都不娶媳婦兒。”
另一個年紀稍長的人聽到他還有閒工夫在這裡唉聲嘆氣,反手就是一記旋風掌拍在他的頭上,吼道:“娶娶……娶什麼媳婦兒,趕緊給我接客。”
小二委屈的摸了摸後腦勺,兩手有氣無力的一拉嘴角,對着蜂擁過來的人流高聲喊道:“哎客官您裡邊兒請。”
拾彩在二樓侯着,一身長衫,一把摺扇,面容清秀,嘴邊還貼了兩撇小鬍子,倒真有點說書人的模樣。
她滿意的看着坐的滿滿堂堂的一屋子人,再伸頭看了看外面一眼望不到頭的兩條長隊,拿着準備好的銅鑼噹噹噹的敲了三下。
衆人被她的手裡發出的刺耳的聲音吸引了過來,紛紛投來疑惑的目光。
只見茶樓二樓的勾欄上的紗幔不知何時已經撤掉,換上了一副桌椅,有一位白臉書生站於桌子後面。
“各位大爺大娘、公子小姐們。”拾彩站在二樓朝衆人朗聲大喊。
“想必大家已經知道,今日萬姿樓掌櫃不僅要分文不取的請大家品嚐雲霧茶,還請了人來爲大家說書助興。”
“小生有幸受邀,來給大家講一講這《南山怪談》,恭請大家靜聽。”
門外排着長隊的一羣人本就閒着無聊,有書可聽那是再好不過,都十分捧場的鼓了掌。
拾彩開場先來了一段不着邊際的定場詩,然後再慢慢把話頭引到南山上來。從遠古時期的傳說講到民間奇聞異志,把這千百年來發生在南山的大大小小的靈異事件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衆人聽的聚精會神,因爲講的本來就是一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再加上她的聲音洪亮,頓挫遲疾,還時不時的會模仿其中的一些鬼神的叫聲,十分懂得把握聽衆的情緒,早已經把一些膽小的人聽到渾身起雞皮疙瘩,唏噓不已。
此時正講到高潮處,她突然醒目一敲,停了下來,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對着臺下詢問。
“不知道在場的各位有誰知道前天晚上發生在南山的另一件怪事兒?”
大家都迷茫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搖頭,表示沒有聽說過。
拾彩故意賣了個關子,吊着嗓子說:“那好,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別啊,到底發生什麼啦?”臺下人頓時沸騰起來。
“是啊,這說書人真是壞,故意吊着人家胃口。”
“對嘛對嘛!”
“不過也沒關係,反正是三天,明天來繼續聽,還可以再討杯茶喝。”
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來,更加期待明日的到來。
一位帶着斗笠的中年男子混在人山人海的茶樓之中,聽到說書人不再繼續講下去,微微壓低了帽檐,起身離開了萬姿樓。
接下來的兩三天,萬姿樓依舊紅紅火火的免費迎接客人。掌櫃的隱隱肉痛,面有菜色,可是還要強顏歡笑。
昨天他一直忙到了子時,纔算勉強趕走門口還在眼巴巴的守着的的幾個客人,強制性的關了門。
本來以爲終於可以好好睡上一覺,可是看到賬房先生拿來的賬本,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就此撲倒在地。
三千兩銀子!今日居然白白撒出去三千兩銀子!!這還哪裡睡得着?!!
雖說這銀子不是他的,但畢竟是主上的呀,眼看着嘩嘩嘩的跟水似的流了出去,怎麼能讓人不心疼?!
今日的客人與前面兩天的相比,只有增多,沒有減少。
有的人甚至隨身攜帶了一個小板凳,懷揣着一包瓜子,直接坐在了門口,一邊排隊一邊聽書。那模樣,簡直比當今皇上還要享受。
陸玠倒是不心疼錢,而是擔心拾彩的身體。
她的體內本來就有毒,這兩天又是連夜惡補了《大昭異聞志》《懷城風水談》《鬼神記》等許許多多的書,肯定沒有好好休息,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
可是見她在臺上高談闊論、口若懸河、神采奕奕,倒不像爲此事所累,心裡竟然有一絲爲人父母的欣慰與驕傲。
莫絳見他滿臉寫的都是“我家孩子真棒”的六個亮閃閃的燙金大字,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白了他一眼。
“你再別笑了成不 ?我瘮得慌。”
陸玠抿了一口茶水,嘴角雖然不再上揚了,可是那六個燙金大字又情不自禁的從眼睛裡冒了出來,小表情藏都藏不住。
拾彩一邊在臺上唾沫橫飛,一邊留意觀察臺下的聽衆,嘴上絲毫不提昨天說的那件怪事。
直到她看見茶樓的角落裡坐下來兩個氣場迥異的年輕人,眼睛總是不經意的四處大量,才露出一抹笑意,砰的一聲將醒目重重一放,在場聽客頓時安靜下來。
“好,今天的怪談就先說到這裡。現在我們就來說一說那幾位年輕人到底發現了什麼怪事。”
臺下人一聽終於要揭開這兩日令他們好奇的要命的謎底,都豎起耳朵摒住呼吸,連咔咔的嗑瓜子的聲音都小了起來。
話說這個說書先生可真是賣得一手好關子,淨說一些大家見到或聽到南山怪事後的驚詫反應,卻死活不說他們到底看見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現在終於要揭開這神秘的面紗了,怎麼能不讓他們興奮。
拾彩對着桌子又是一敲,故意拖長了聲音,給大家留下期待和猜測的的時間。
“這幾個年輕人發現的就是……”氣氛逐漸緊張起來。
突然,安靜的人羣中傳來一陣騷亂,一羣手握長刀的官兵呼喝而來,本來整齊的排着隊的聽客頓時被衝撞散亂。
只見那些面目兇惡的官兵蹬蹬蹬向四周散開,將整個萬姿樓團團圍住,包括在場的所有茶客和聽客。
一位面相俊秀的男子從官兵後面悠閒的走出來,雖是笑着,眼睛裡卻盡是冷意。
“本官接到舉報,說有人在大庭廣衆之下妖言惑衆,禍亂朝綱,特此前來將其捉拿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