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你這跟鬼似的,無聲無息的站在我背後……你下次走路能不能弄點聲音出來,要知道,人嚇人是能嚇死人的。”
張青山確實被嚇一跳,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了。
不過,周平現在顯然沒心思開玩笑。
他居然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後,說:“老張,比起我現在嚇你,我反倒是希望等我告訴你一個消息後,你能不被那個消息嚇到。”
說到這兒,見張青山一臉茫然的看過來,周平卻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而對另外三位一一看過去後,冷聲道:“還有你們幾位也是如此,希望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老王現在是周平的副手,跟他最爲熟悉,可他也是首次見周平這種臉色和語氣,一時間有點不適應。訕訕一笑後,道:“老周,你就別故意擺出這幅臉色來嚇唬我們了。說吧,什麼事?”
周平冷冷一笑,正要張嘴,卻發現在這烤火的不止張青山他們四人,此時,人人都書耳傾聽,擡頭注視過來,滿眼的八卦之意。周平剛到嘴邊的話也只能換上別的:“請你們四位跟我過來一下,我有個情況要向你們彙報。”
如果說,周平只是一開始板着臉,那還可以認爲他是在開玩笑。可現在,看他的臉色和語氣,還有那股溫怒的氣勢,沒人覺得他這是再開玩笑了,否則,周平就很有演戲的天賦,不去當演員,那就是演藝界的巨大損失。
四人見周平轉身離開,只得邊看向身邊的人邊站起來跟上。各個心裡都生出一個巨大的問號:這到底發生了什麼嚴重的大事,才讓老周如此神情。
五人來到二十多米外的土坡邊緣,見周圍無人,周平轉身直接把手伸向了張青山的口袋。
張青山原本想制止,可是發現周平緊皺着眉頭,溫怒之意就如同寫在臉上一樣,他想了下,覺得還是看看周平這到底是要幹什麼,便硬生生地剋制住抓住周平右手的衝動,眼睜睜地看着他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裡掏出那半盒煙。
如果說周平這麼直接伸手到張青山口袋裡掏煙,讓大家很是吃驚,那麼,張青山硬生生地不動,讓周平十分順利的掏出煙,就然大家感到驚訝了。可週平接下來的舉動,卻足以震驚所有人。
只見周平從煙盒裡掏出一根菸,叼在嘴上。再掏出幾根菸,給他們四個每人發了一根後,居然又乖乖地把剩下的煙給放回到張青山的口袋裡……這個舉動,讓所有人都想不通:要知道,現在除了張青山這混蛋煙不離手外,大家是越來越缺煙了,平日裡誰不是想方設法的從張青山那裡弄煙。可老周你倒好,明明已經得逞了,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剩下的煙放進自己口袋,卻非要再放回去。
這在衆人眼中,包括張青山在內,都覺得無法理解,甚至看向周平的目光都感覺在看一個瘋子表演一般的荒唐。
也許是周平的舉動太不符合常理,所以,從頭到尾,誰也沒出聲,誰也沒有看別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周平身上和動作上了。
不過,大家誰都不傻,從周平取煙和放煙的事情上就明白了一個道理,讓大家的心都開始往下沉:如果不是發生了一件比放煙還嚴重的大事,以周平的個性,是絕對幹不出把剩下的煙放回去的這樣的荒唐事的。
最終,還是張青山點燃煙後,吸了口,笑問道:“老周,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讓你這……這……這麼好心了?”
張青山本想打趣的說“讓你這麼好心,從惡霸變成了大善人。”可想想,再看看,覺得這話跟現在的氣氛很不相符,只得硬生生的改變。
周平擡頭掃了眼張青山後,又看了看另外三位,最終,他深吸一口煙,在煙霧緩緩吐出中,低下了頭,淡淡地說:“幾位領導,我現在正式的向你們提出請辭。我周平無能,這炊事排的排長是實在幹部下去了,還請你們另選賢能……”
張青山和周平一起經歷過生死,可謂風雨同舟,自然知道周平的性子沉穩,如果不是發生了大事,讓他實在是無能爲力,纔不得不這樣,否則,他就算把自己買了,也肯定會咬牙承受到底。所以,張青山一聽周平這話,心裡是大爲震動,這也太不正常了。根本就等不及周平把話說完,就強行插嘴:“老周,你是不是吃錯藥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非要這麼幹。”
周平又擡頭看了眼張青山,嘴上卻依舊是那副冷淡的語氣:“希望幾位領導現在就同意我的請辭。”
“是啊!老周,好好地,你怎麼突然要撂挑子了?”
“對!老周,你把問題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要不然,你一個人把事憋在肚子裡,我們就是想幫忙也幫不上。”
“老王和老彭說的對。”劉兵也覺得這事不僅來的蹊蹺,而且也太突然了,忍不住開口問道:“老周,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判刑,你也總要把罪名給亮出來,讓大家都知道罪名是什麼吧?要不然,大家都這麼矇頭蒙腦的,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讓我們怎麼同意你的請辭?”
周平看看這個,再瞧瞧那個,最總,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有些折舊的小本子。
邊遞給張青山邊說:“這是小彭(周平的助手之一,算是會計,專門負責後勤的統計)剛纔遞給我的,你們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劉兵剛要伸手去接,張青山卻一把拉住他的手,肅穆的對周平說:“周平同志,既然你已經發現大問題了,我們也先不看,免得浪費你請辭的時間,你自己把主要的問題說出來。”
這就是張青山心裡有火的表現:他最看不慣那些平日裡好好地,可一遇到問題就想撂挑子的人。甚至,他都覺得這周平平日裡看着沉穩,遇事卻這樣逃避,那豈不是說,自己看走眼了嗎?所以,雖然和周平熟悉,可現在是公對公,加上他心頭確實有種被欺騙和看走眼而產生的火氣,對周平就自然沒什麼客氣可言。
周平大概是第一次發現張青山也有如此嚴肅的一面,一時有點訝異的看向張青山,見張青山好不避讓的與自己對視,目光如刀一般凌厲!
他這才發現,原來,那個平日裡被人欺負了也只是大罵,被人搶了東西也只是憤憤不平的生悶氣的小夥子,也有這樣凌厲的目光,讓他很是詫異。這纔有點明白:張青山爲什麼是突擊連的連長,爲什麼能壓服那羣刺頭,爲什麼能得首長們如此看重——不是張青山沒本事,只是他平日裡不願意展露出來,而是更願意跟大家打成一片而已。現在到了公對公的時候了,他這才露出冰山一角,就已經有這般犀利的目光和強大的氣勢,果然不愧是紅二軍團開路先鋒小將,絕對的實至名歸!
可週平心裡也有火氣:平日裡,你們這些當領導的,只要輕輕鬆鬆地說一句話,我這就要絞盡腦汁的去辦,你們考慮我的感受沒有?你們考慮過實際情況沒有?真是上面一張嘴,下面跑斷腿!我心裡比你們更委屈了。
“幾位領導,大概的情況是,我們沒有多少物質了。我這個後勤主任也快要當不下去了……”見四人都愣了一下,隨即各個都皺起了眉頭,周平心裡就更火大,嘴上也就越發不客氣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你們總不能叫我給大家畫餅充飢吧?”
張青山深吸了一口煙,眉頭卻皺的越發緊了。沉聲問道:“老周,你具體說說。”
“像煙、酒之類的東西,就算沒了,大家也都還能忍受,我就不說了。我最主要的就說兩樣:糧食和柴火。”說到柴火,周平就忍不住瞥了眼老王,另外三人也不由的跟着看了眼過去:剛纔,老王就燒了半捆柴,還順帶着擴展了一下思路,給大家出了個十分艱難的選擇題。現在,周平提到了柴火,不看他纔是怪事。
周平看過來,老王還想還口。可緊接着見大家都看過來,他張了張嘴,只得很聰明的把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嚥下去。摸了下後腦勺,連爭辯都不敢了——一對四,他明顯的感覺到,還是不爭辯的好,免得引起衆怒。
“糧食還有兩個小口袋,我提了下,估摸着最多也就只有二十五斤左右。柴火還是幾天前,彭連長他們那兒收集並一路帶着,現在就只剩下兩捆……嗯!加上老王剛纔用了的那半捆,現在還有兩捆半。”說着,他自嘲似的笑道:“這還得感謝老張及時出手,否則,呵!呵!”
說到這兒,他看有些尷尬的老王一眼,對張青山肅穆的說:“剛纔聽幾位還說要給就要過來的新加入的同志們好好接待一下,那麼,我想問問,這一餐吃完後,明天……不對!就算我再怎麼節約,也就只能堅持到明天晚上。那麼,請問各位領導,後天早上我們是打算喝西北風,還是打算跟那幾匹馬一樣,生嚼野菜下肚?”
感情!周平的怒火爆發點在這兒啊!
他這爲了如何節約糧食和柴火,都急的火燒眉毛了,張青山他們幾個卻還在那兒盤算着該用多少糧食來接待新加入的同志——這話聽着是沒錯,可問題是,糧食不多了,總不能爲了迎接新加入的同志,全都一鍋燉了吧?
想到這幾個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的年輕幹部,居然一點都不考慮現實情況,不知道爲未來着想,周平心裡的火氣不大才是怪事。
兩相對比,他一時激憤之下要撂挑子,也就值得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