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山面色一沉,咬牙切齒的盯着周寶玉,如同是周寶玉殺了這些戰友一般。
嚇的周寶玉心頭髮顫,趕緊扶着那個受傷的戰士躺下,怯生生地問道:“大哥,你……你怎麼了?”
張青山只是面對周寶玉而已,並不是對他發火。聽到這話,重重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的長嘆一聲:“都是我沒用啊!”
“嗖!嗖!”
還沒等幾人勸解,兩發子彈頭幾乎是擦着張青山的頭皮飛過,直接驚醒了張青山,端起輕機槍對着下面狂掃。
“噠!噠!噠……”
一直打完這一梭子後,張青山的情緒才穩定了些,趁着換子彈的工夫,對周寶玉說:“寶玉,你快帶着傷員先下去,我再打幾槍,吸引到敵人的注意力後再去。”
“好!”
周寶玉順口答應了聲,可奇怪的是,他沒去攙扶身邊的那個正在射擊的傷員,反而繞過張青山去攙扶孫志平。
“周寶玉,你幹什麼?”
“我帶你下去啊!”
“你快去攙扶別的同志,不要管我。”
“你們怎麼都這樣啊?”周寶玉一聽他這話,眼睛就紅了,聲音有些嘶啞的叫道:“他不願意走,非要犧牲在這裡,怎麼你也是這樣?”
一旁的張青山聽到周寶玉的話,心裡立馬就明白孫志平他們這三個傷員的心思,對他們真是又敬佩又驕傲:敬佩的是他們的革命犧牲精神,驕傲的是自己有這樣的戰友,這樣的同志。
可是,張青山還不能明說,只好委婉的勸說:“是啊!老孫,你是副隊長,又是黨員,必須帶頭先下去,這樣,同志們纔會跟着走……好了,你和大家快下去,我來殿後。”
“寶玉,你別拉扯我……老張,你看,我們三個都這樣了,就算是跟着你們下去,就算是不連累你們,可你覺得我們三個能活着走出草地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因爲大家心裡都明白,這是實在話。哪怕這話說的很讓人傷感,甚至很是悲壯,可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呵!呵!”孫志平笑道:“所以了,與其因爲我們這些最終都要死的人連累大家一起在這裡犧牲,還不如讓我們三個爲你們的突圍做些貢獻,最少也能阻擊一下敵人,吸引一下敵人的火力……老張,你別開口,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你是隊長,是經驗豐富的指揮員,也是我們這些人心中的英雄。這個時候,我們就不要兒女情長了,拿出你作爲指揮員的理性出來,認清楚現實……再說了,與其在此全軍覆沒,別人想爲我們報仇都不知道仇人是誰,還不如你們突圍出去,將來也好爲我們報仇雪恨……好了,別猶豫了,趕快走。”
張青山久久地看着他,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最終,理智戰勝了情緒,把手裡的輕機槍遞過去:“同志們,你們放心,只要我張青山不死,一定會親手給你們報仇雪恨的。”
遺憾的是,解放戰爭時期,張青山曾有意帶兵來此完成誓言,結果,此地早已人去樓空,那股馬匪早就被國民黨軍隊收編了,根本就找不着了。讓張青山每每談及此事,都說自己無能,沒有完成誓言,對不起那些犧牲的戰友。
孫志平笑着點點頭,卻不接輕機槍,反而邊抓起身旁的輕機槍**箱遞過來邊笑着說:“這可是東西,是對付騎兵的利器,你們在路上多半會用得着的,犯不着跟着我們陪葬。對了,多帶點**,這一路上可沒有補充的,打完了,還不如柴火棍了……把你身上的手**給我。”
張青山趕緊把身上還剩下的三顆手**遞過去,再把機槍子彈箱拉過來,箱子裡還剩下十一個**,趕緊往身上裝。
周寶玉也解下身上唯有的兩顆手**遞過去,孫志平卻給他倆每人退回去一顆,還樂呵呵地囑咐似的嘀咕着:“這手**就是好,使用起來不用費什麼勁,偏偏一旦爆炸,還能拉着幾個敵人陪葬了。呵!呵!”
張青山弄不清他這話到底是對他自己說,還是提醒他和周寶玉:到了最後的時刻,別忘了跟敵人同歸於盡。
不過,也來不及詢問了,因爲從槍聲上判斷,敵人越來越近了。
孫志平笑的有些溫和,隨即,一把將軍帽上的五角紅星扯下來,又看向身邊的兩個重傷員,等他倆也把軍帽上的五角紅星扯下遞過來,孫志平把三顆五角紅星捧在手心裡,低頭,深情的親吻了一下五角紅星,帶着萬分不捨,把它們放到張青山手上,鄭重的囑咐道:“找到組織後,告訴他們,我們沒有讓組織失望,我們……我們……”
說着說着,孫志平再也笑不下去了,哽咽的話都說不出來。
“老孫,還有你們兩位同志,我明白你們的心意,請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勝利走出草地,找到組織後,一定會把你們的事蹟和想法彙報上去。”
“謝謝!”
張青山稍稍等了一下,見他們沒有別的囑託後,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好像要深深地記住他們三人的面容。最終,點點頭,強拉着正在擦眼淚的周寶玉往後退了幾步,見周寶玉要掙扎着回去,他一把抓住周寶玉的衣領,冷冷地說:“周寶玉,你給我站好。”
“可是,大哥,我們怎麼能丟下他們?”
這話問的張青山心痛極了,卻無言以對,但理智告訴自己:現在,必須這麼做。
“我今後再給你解釋,但是,現在我們不能讓這些英勇的同志們的希望落空,更不能白死,我們必須要堅強的活下去。只有這樣,我們將來才能回來給他們報仇,才能對得起他們今天用犧牲爲我們換取的一條生路。明白嗎?”
也許是“報仇”兩個字提醒了周寶玉,他憤怒的看了眼遠處的黑夜,鄭重的點點頭:“明白了,將來我一定要給他們報仇,親手宰了這幫王八蛋。”
“立正!敬禮!同志們,保重!”
兩人立正,敬禮,任憑雨水打在身上,讓人分不清那是淚水還是老天在哭泣。
“一路順風!”三個戰士都受傷極重,尤其是孫志平左邊的那位同志,他的右手只剩下一根拇指,此時,雖舉手回禮,可就只有一根拇指頂在太陽穴邊,看的人心酸,更何況他邊回禮邊咳嗽,每咳嗽一次,嘴角都會流出一點獻血,就是這樣,他還是笑,雖然那笑容看起來有些牽強,更多的是在忍受着痛苦……
看着三個渾身是血的戰友,想到他們三人爲了能讓別的同志突圍而自願留下來,這是多麼高貴的品格,多麼堅強的犧牲精神,多麼偉大的戰友情懷……張青山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赫然轉身之餘,他用衣袖擦了下眼淚。他——終於哭了。卻還不敢放聲大哭,只因爲怕引來敵人的注意。這中憋屈,越發的讓張青山對馬匪的痛恨和仇視,心頭髮誓,將來一定要帶兵殺回來。
一旁的周寶玉捂着嘴,“嗚嗚”地哭着……
“好了,同志們,現在,我們已經放下一切包袱,就讓我們打個痛快,讓敵人好好見識一下紅軍戰士的厲害。給我狠狠地打……”
槍聲大作!雨水終於轉化爲傾盆大雨,四下更爲黑暗,可山頂上火光卻閃爍的越發急切……
“走!”順着繩索,一踩到地面,張青山就肅穆的說。
“走?”周平一把拉住他,急問道:“老張,上面還有同志沒下來了。”
“不用等了,能來的都來了。”
老周和另一位叫向福利的戰士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卻還是有些不相信的看看還在抽噎的周寶玉,再擡頭看看祭臺,聽聽上面傳來的槍聲,兩人的眼神迅速暗淡下來。
“都還等什麼?”張青山冷冷地說:“不要讓上面的同志們白白犧牲掉,走!都快跟我走。”
“唉~!這改天殺的馬匪,老子總有一天定要討回這個公道。走!”周平沉聲咒罵了一句,推了下週寶玉,拉着向福利向山下快步而去。
張青山拿着兩把盒子炮在前面開路,周寶玉端着把步槍在後,他後面是端着輕機槍的向福利,周平拿着把步槍掃尾。一路而下,因爲坡度的問題,下山的速度不快。還因爲傾盆大雨造成的路滑,大家又急於離開此地,因而時不時滑倒,不過,大家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就算是滑倒,也沒人會叫出聲,以免引來敵人。
可他們就算是再小心謹慎也沒用,因爲敵人早就在山下安排了明裡暗裡的警戒點。
他們的運氣很不好,直接撞上了。而且,還是敵人從他們的摔倒聲中,先發現了他們。
“啪!”
周寶玉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到地上,他身後的向福利爲了防止他向下滑去,趕緊彎腰一把抓住他,正要提他起來時,突然聽見了左邊十來米的地方有匆匆拉槍栓的聲音,並且,有人厲聲叫道:“什麼人?口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