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聲表演還在繼續,何向東繼續說道:“這都是人家個人衛生習慣,不愛洗臉您也管不着啊。”
方文岐應道:“這倒是。”
何向東道:“不愛乾淨這都能理解,關鍵是人家買東西那寸勁兒,我就受不了。”
方文岐問道:“這怎麼啦?”
何向東道:“這不上次人家白先生去買煎餅果子嘛,就非讓人家給他多加一片薄脆果篦兒,還不給錢。”
方文岐長大了嘴:“有這事啊?”
“有啊,人家老闆當然不樂意了,這白先生可就說了。”何向東換上了一副極度猥瑣腆着臉笑道:“大哥,再給一片果篦兒唄,您看我是唱戲的。”
“這管什麼啊?”
何向東附和道:“可不是嘛,人家老闆是做小本生意的,那裡肯加啊,這白先生又說了。”
“說什麼?”方文岐又問了一句。
何向東又換上一副腆着笑臉的表情:“大哥,您就給我唄,您看我這這臉天生就是唱花臉的,看着白色,還有黑色。”
“這有什麼用啊。”
“沒用?”何向東又換上一副惡狠狠的表情:“您今天要是不給我多加一片果篦兒,瞧見我臉上這黑色沒,我可七個月沒洗臉了啊,我要是一甩頭,黑灰能把你攤子給埋了。”
“嚯。”方文岐嚇一跳。
觀衆都在笑。
後臺的白鳳山更是哭笑不得,他再怎麼說長得也算是端端正正了,頗爲秀氣的,結果被這孩子說成又醜又摳,你再跟誰說理去啊。
方文岐驚訝道:“這白先生就這麼不要臉啊。”
何向東擺擺手道:“這都能理解,都能理解,都正常。”
“還正常啊?”
何向東理所當然道:“當然正常啊,這根我們俱樂部林經理的父親比起來,正常太多了。”
後臺的林正軍也是一愣,怎麼還扯到我身上來了,白鳳山也憋着壞笑看他,好嘛,大家一起倒黴。
方文岐問道:“林經理他爸爸怎麼了?”
何向東捂着腦袋,做出一副頭疼的樣子,開口道:“林經理的父親,這……我……我都不好意思說。”
方文岐道:“不是,這你得給我們說說啊。”
何向東這才放下手,說道:“要說老爺子這事吧,林經理跟我們都不一樣。”
方文岐問道:“怎麼不一樣。”
“他有父親。”
方文岐罵道:“廢話,誰沒爸爸啊。”
何向東道:“我就沒爸爸。”
臺下觀衆也在笑,還有幾個在罵何向東這孩子淨胡說八道的。其實何向東是真沒爸爸,他從記事以來就在街上到處乞討,然後挨人販子的毒打,也沒得吃沒得穿,一直到後來被師父救走,日子纔好過起來。
自己嘴上說一句沒爸爸,觀衆哈哈一樂,其實自己內心是非常悲涼的,但是相聲演員就是這樣,用自己的慘事尷尬事來逗觀衆一樂,早在最初就有相聲前輩披麻戴孝在大年初一摔碟子哭他死爸爸,就爲逗觀衆一樂,弄兩個錢好吃飯。
其實不只是相聲演員,其他喜劇演員大多如此,長得胖的長得矮的長的醜的天天也是被人那身體來尋樂子,好逗大夥兒一樂,真正是噁心自己成全別人。
後來也有人認爲這種取樂觀衆的方式太低俗了,就慢慢被禁制了,包括在相聲的主流界就很少用倫理哽,打哽,演員的身體缺陷來取樂觀衆,就有這方面的原因。
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完全禁制就有些矯枉過正了,因爲你本身就是幹這一行的,你就一定要承受這些,就像拍電影的,長得正氣就演正派人物,長得猥瑣的就演反派,你怎麼不說這是看不起演員的身體缺陷呢,你就是幹這一行的。
包括相聲裡面,逗哏經常拿捧哏演員家人打趣,也沒見哪個捧哏的生氣啊,這都是假的,人家家人父子和睦兄友弟恭的,感情很好,說的都是假的,觀衆不會當真演員更不會當真,就是一聽一樂的事兒。
就像電影電視裡面,某演員扮演人物的爸爸無惡不作壞到家了,你倒是沒覺得這是在諷刺這個演員的真實父親,也沒覺得很低俗,反倒看出藝術感來了。到相聲這兒,原模原樣的形式就不可以了,就怎麼着都不行,這不講道理啊。
捧哏逗哏演員其實也是在扮演相聲裡面他們需要扮演的人物,是劇情需要,又不是真的,一聽一樂的事兒,不必太過認真。
何向東繼續說了:“我們林經理的父親,人家老爺子平時也沒別的愛好,就愛聽個相聲,看個京劇的,也經常來我們俱樂部看演出。”
“對。”
何向東道:“剛上一次,人家老爺子又來劇場看演出了,這林經理就找到我們這些人了,說他家老爺子脾氣不好,讓我們多擔待,這我們能說什麼啊,當然是沒問題了啊,尤其我這種小輩,更是沒脾氣啊。”
方文岐點頭道:“這是,尊重長輩嘛,應該的。”
何向東道:“這我們剛答應完,沒一會兒就出事了。”
“怎麼了?”
何向東道:“還沒出場呢,前臺服務的小姑娘就跑來告狀了,說人家觀衆都好好坐着,就林經理他爸爸非要躺在桌子上,還就躺在第一排。”
“啊?這麼不規矩啊?”方文岐驚道。
何向東道:“是啊,我們也過去勸,我年紀小都讓我這孩子去勸勸人家,我也過去了,我說,大爺您能不能坐着看啊,要不我們這些觀衆都看不了演出了。人家老爺子就說一個字。”
“什麼字。”
何向東頭往上一揚,做出一副高八度的不屑:“嗬!”
觀衆都笑,林經理大夥兒都熟,聽這個太有意思了,這就是爲什麼逗哏演員會經常說捧哏演員了,一個是同行不計較,第二個是觀衆都熟,說一陌生人誰知道啊。
方文岐也驚道:“這老爺子這麼橫啊?”
何向東又說:“這我一個晚輩也不能硬說人家不是,這我也沒轍了,就去後臺找兩個剛來的大哥幫忙了,人家也不認識老爺子,我就說有人搗亂。”
“那你也夠壞的。”
何向東一笑,繼續道:“那兩大哥就去轟人了,看見老爺子就說,你幹嘛呢,快起來,再影響我們演出給你扔出去啊。老爺子也不看人,又是隻有一個字。”
“嗬。”何向東又發出高八度的不屑。
觀衆爆笑,鼓掌連連。
“這老爺子太橫了吧。”
何向東說道:“這我們也沒轍了,只能找派出所了,民警一過來,我們就和民警說趕緊嚇唬嚇唬他,不然我們都沒法演出了,民警人也好,就答應了,過來就呵斥老爺子,罵道。你幹嘛呢?”
“嗬!”
“你叫什麼名字?”
“嗬!!”
“你起來。”
“嗬!!!”
“你……”
“嗬!!!”
“我……“
“嗬!!!”
何向東那不屑的神情和模樣簡直是絕了,這一段表演觀衆的笑都沒停下來過,這年頭都是聽主流界的歌頌型批評性相聲,哪聽過這麼刺激的啊。
後臺白鳳山和林正軍見着觀衆的反應,也暗自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