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塵擡眸,至始至終都沒有什麼波動的雙眼終於多了幾分波瀾:“昭華公主果真是能言善辯。”
沈凝華微微的動了動脣角:“很多人都這樣說過我。”只可惜,那些人現在都不在了。
她記得前世百里瑾澤登上皇位之後,將了塵封爲國師,這位在諸人眼中德高望重、學識淵博的高僧,上位後,卻用盡手段收斂財帛,甚至爲了擴充手中的權利,構陷朝中的重臣,當時她幾次勸諫百里瑾澤殺了這個妖僧,可惜,百里瑾澤從來沒有聽過。
現在看到他這樣一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她心中只有一片厭惡。
楚君熠站在沈凝華身側,落在了塵身上的目光冷芒畢露:“了塵大師,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了塵轉頭:“當朝駙馬、左都御史、雙絕公子、蕭家義子,貧僧是知道的。”
楚君熠嘲諷出聲:“你也將當朝駙馬放在了第一位,那麼你要帶走我的妻子,難道不應該和我商量一二?”
“是貧僧疏忽了,不過從面相上看,公主心志堅定,有自己的謀略和主意,所以……”
楚君熠微微眯了下眼睛,凝華有自己的主意,那就是說他的主意就無關緊要了,這個妖僧竟然敢公然挑撥他和凝華之間的關係,果真是可惡至極。
沈凝華揚起脣角,略微退後一步:“了塵大師久不接觸紅塵,不瞭解也是應該的,出嫁從夫,所以就算是我再怎麼有自己的主意,也要考慮夫君的意見不是?君熠,你說我要不要跟着大師去修行呢?”
楚君熠看着沈凝華,眼底帶着溫和寵溺:“也曾經有大師斷過我的命格,說我命格太軟,是早夭的命相,理應找一個戾氣過重的壓一壓,公主,你我纔是絕配,這誰離了誰都過不好,嚴重了怕有性命之憂,了塵大師想來不會做這種謀害人性命的事情吧?”
沈凝華眼神一閃,心中一片滿滿的笑意:“夫君,大師自然是不會做的。”
“我就說嘛,佛門衆中人自然慈悲爲懷,凝華,剛剛可是嚇死爲夫了,還以爲了塵大師妃逼着你要離開呢。”
“我也嚇了一跳呢。”
剛剛結成夫妻的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的話找不出什麼毛病,但卻擠兌的人無言以對,了塵依舊笑着,只是那笑容多了幾分僵硬:“公主和駙馬誤會了,兩位在一起天作之合,貧僧自然不會做拆人緣分的事情。”
沈凝華一笑:“那就好,大師還要入席嗎?”
“不用,貧僧已經將信送到,完成了老友的心願,不便久留。”
“那就恭送大師了。”
大殿之中氣氛極爲奇怪,一時間衆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本來憑藉了塵大師的威望,若是他能出席誰家的喜事,那整個家族都必定歡欣鼓舞,誰曾想,他來了,最後竟然被沈凝華和楚君熠聯合擠兌走了。
趙慧盈臉色很是難看:“凝華,了塵大師德高望重,你們……”
“母后,兒臣可是極爲熱情的挽留大師了,可惜大師自己拒絕了,兒臣想着,大師德高望重、佛法精深,自然每時每刻都想着潛心修行向佛,想來是不喜歡這些俗世之事的,所以未敢強留,難道做錯了?”
趙慧盈緊了緊手指,冷眼掃過沈凝華的臉龐,果真不愧是伶牙俐齒的!
“你沒錯,宴會也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母后就先回宮了。”說完,也不等沈凝華說話,直接起身擺駕回宮。
分明是九盞喜宴,現在不過才進行了一半,皇后便起身離開,這已經是當面給沈凝華難看了。
“恭送母后。”
“恭送皇后娘娘。”
送走了趙慧盈,大殿中有不少人也起了離開的心思,畢竟皇后已經明確表示了自己的不滿,他們再繼續留在這裡未免有些太不識趣。
沈凝華轉頭吩咐青雀:“青雀,讓底下的人快些,免得諸位大人和夫人等着急了。客人們都到了,若是連宴席都吃不完,那自然就是我這個做主家的不對了。”
楚君熠眼神一動,也出聲叮囑一旁的葉易:“外面開始下雪,天寒地凍的,將大殿的門關起來吧,免得諸位賓客着了涼。”
原本在座的衆人還有些疑惑,不明白沈凝華里的意思,等到楚君熠的話一出口,他們頓時震驚了,關上大殿們,讓他們吃完宴席,這分明是吃不完東西不準走啊。
身爲堂堂的昭華公主和駙馬,做出這樣強留賓客的事情,難道就不覺得面上無光嗎?
沈凝華和楚君熠並排坐在座位上,臉上表情無一絲異常,絲毫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清清淡淡的威壓從兩人身上瀰漫而出,讓底下的賓客感覺如坐針,卻沒有一人敢出聲說要離開。
百里瑾川斜斜的上挑着脣角,眼底泛着層層怒意:
了塵和尚,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本來找他來是想要讓他將沈凝華帶走,他們還沒有完成九盞宴席,就不是徹底的完婚,只要沈凝華三年之後再回來,那時候,他定然已經掌控了朝堂,自然能夠將沈凝華迎娶入府。
沒想到,堂堂名聲在外的大師,竟然被沈凝華和楚君熠三言兩語大發了,簡直是浪得虛名!若是知道他達不成目的,自己何苦大老遠將他找來,尤其是那封信上的內容,竟然被沈凝華直接遮掩掉,令他的計劃一點展開的機會都沒有!
可恨!可惡!
若是早知如此,他就應該多做些準備!
楚君熠舉起酒杯,打斷百里瑾川的憤恨:“二皇子殿下,這杯酒該我敬你,多謝你前來參加我和公主的結婚喜宴。”
百里瑾川抿着脣,眼中閃過鋒利的冷芒,和楚君熠的視線對上,立刻激起一片冰飛雪舞。
楚君熠維持着舉杯的動作,似笑非笑的看着百里瑾澤:媳婦太好,引得很多人覬覦,身爲正經的夫君,自然不能給覬覦者任何好臉色。
“怎麼,二皇子殿下不肯賞光?”
百里瑾川看向沈凝華。
她端坐在座位上,脣邊帶着恰到好處的笑意,溫婉柔和的不帶絲毫的溫度,哪怕是對上他的視線,都不曾有片刻的緩和。百里瑾川胸口痛得厲害,難道自己在她心中就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嗎?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百里瑾川回視楚君熠:“可以了?”
凝華,總有一日,我會讓你明白,你今天的選擇錯誤的多麼徹底!
楚君熠微微一笑,心中同樣閃過一道堅定的念頭:只要我存活一日,就會給凝華一日的安心幸福,誰也別想將凝華從我身邊帶走!因爲皇后的提早離席,衆賓客雖然沒有走成,但也沒了飲宴的心思,等到菜餚上齊,匆匆吃了一口,紛紛起身告辭。
很快大廳之中便只剩下沈凝華和楚君熠。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轉頭望了對方一眼,同時笑出了聲。
“呵呵,”好一會兒,楚君熠止住笑意,擡手撫上沈凝華的頭髮,“凝華,今日讓你受委屈了。”
分明是結婚喜宴,卻因爲有太多的人阻撓他們在一起,而導致最後不歡而散,怎麼能不讓人鬧心。
沈凝華笑了笑:“說起來,我是公主,雖然是嫁給你,但你住的是我的公主府,這四周守着的是內務司派遣服侍我的下人,最重要的一點,我的嫁妝比你的家底還豐厚……”
楚君熠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最後整個表情都停留在格外詭異的階段,這樣一想,自己竟然是由媳婦養着的?
沈凝華低聲笑出來,彎彎的眉眼燦若星辰,絕美的面容帶着令人驚心動魄的氣息:“怎麼了,難道我說的不對?”
楚君熠擡頭,臉上僵硬的笑容逐漸化解,別人想找一個這樣厲害的媳婦都找不到呢,想想還是挺值得人驕傲的。
看到他臉上與有榮焉的笑容,沈凝華愣住了,難道自己剛剛說的太過分,將人刺激到了?
“君熠,我……”
楚君熠上前握住她的手,將她冰涼的手指握於掌心:“娘子說的十分在理,夫君以後就要多仰仗娘子了。這裡是娘子的公主府,不知道娘子可否帶爲夫參觀一下?”
看他絲毫沒有介意,沈凝華笑了笑,兩人攜手向門口走去。
白渃揮手讓那些想要阻攔的全福嬤嬤退下去,自己也退到一旁不打擾兩人。
外面白雪飛揚,已經在地面鋪了薄薄一層,楚君熠拿過披風披在沈凝華身上,動作輕柔的幫着她繫好帶子,在雪白的狐裘領子的襯托下,越發顯得她廉價臉龐精緻無雙。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自己的公主府,之前也被紅蓋頭蒙着,一點景色都沒有看到,現在纔算是第一眼。
她剛剛擡眸,便看到一樹梅花炫然綻放,粉色嫣紅聚集枝頭,美得令人呼吸凝滯:“這些梅花……”
現在正直寒冬,還沒有到梅花開放的季節。
“我讓人從江南運送過來的,可還喜歡?”
沈凝華轉頭:“你派人運送的?”這不是內務司的事物嗎?
“這是我們以後的家,這裡的每一處景緻、每一條迴廊,都將陪伴着我們度過幾十年,所以,我希望每一處都是你喜歡的。”
沈凝華眼神一晃,明亮的雙眸染上一層水光:“我很喜歡。”
楚君熠笑開:“那就好。”
兩人相攜遊走在園子中,天上冰雪飛舞,分明已經冷到了滴水成冰的境地,可是沈凝華卻感覺心中溫暖,雖然不確定兩人能否相守白頭,但有了此時此刻,也足夠她銘記終生了。
白雪飄落在兩人身上,很快在他們身上落下一層白色,紅梅樹下,楚君熠握住沈凝華的雙手,低頭看着她美麗的容顏,兩人呼吸出來的白煙交織在一起,融合成一片溫暖的水霧。
“寧同萬死碎綺翼,不忍雲間兩分張。凝華,我們定會攜手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