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花壇子裡抽出了幾卷畫,顏嵐小心攤開在了地板上,學着邊瑞的樣子席地而坐開始看了起來。
顏嵐的欣賞水準真的很一般,她現在也就能看個熱鬧什麼的,所以她並不能分辨邊瑞這些臨摹的作品中那些是好的,那些是不怎麼樣的,反正邊瑞也沒有怎麼分,當時覺得不錯的,等着乾的差不多了便隨手一捲插進青花壇子裡了事。
邊瑞見顏嵐自己看的還挺投入的,於是繼續躺下了打自己的盹。
”邊瑞,邊瑞!“
”什麼事?“邊瑞閉着眼睛淡淡的回道。
顏嵐見邊瑞沒有睡着,於是說道:“你能不能教我怎麼欣賞這些畫?”
邊瑞聽了睜開眼睛,坐直了身體衝着顏嵐問道:“你不開玩笑?”
顏嵐攤開手對着邊瑞說道:“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麼?”
邊瑞見她真不是開玩笑,便長嘆一口氣:“我還真沒有辦法,想看懂這些畫,最好的方式就只有兩條,一是多看,二是多畫。其實這兩條就是一條,只有通過多畫多練你才能體會到畫家在畫這些作品的時候是如何構圖,又是如何用筆的,還有他想表達什麼樣的意思,如果只說,教你如何去欣賞那真沒有辦法,至少我沒有辦法教你”。
像是西方的古典繪畫還好理解一些,主要是都神話作品,講的也是普通人耳熟能詳的故事,但是到了後來,印象派之後,西方的藝術和東方藝術一樣玩‘心’了,那就不是一般人可以看的明白的了,到了現代,所謂的當代藝術,老實說邊瑞大部分都看不明白了,根本不知道一個連線條都畫不直的傢伙想用畫面來表達什麼思想。
“要不你教教我怎麼樣?”
“教你?”邊瑞看了一眼顏嵐:“那可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中國畫和古典油畫相比,雖然說是入門簡單一些,會一些基本的技法練個一兩年就能唬外人了,但是你想畫的有點模樣那也要有一兩年的時間啊,沒時間談什麼都是空”。
顏嵐道:“你就教我一些基本的東西,要不這這樣吧,你把這個臨一遍,一邊臨摹的時候一邊教我怎麼用筆,你怎麼理解的,這樣不就行了?”
邊瑞一聽張口就想說,你是要硬嚼我嚼過的饅頭啊!不過轉念一想這話說出去不合適於是便咽回到了肚子裡。
“你還真會省時間,我可告訴你,這東西任何討巧其實都是小聰明,所有的東西都是一筆一筆練出來的,由不得任何取巧,敷衍的過別人,你永遠也敷衍不過自己”邊瑞正色說道。
以前邊瑞就討過巧,這話老祖也和他說過,當時年少並不知道這話真正的含意,但是現在邊瑞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對於這話的體會自然是相當深刻,因此無論是練字還是斫琴,或者是臨畫都是一筆一筆極爲專注,慢慢的這種專注會隨着技藝的提高成了一種享受。
這就像是練鋼琴,開始練的時候總要被逼着拿尺子揍着才能堅持練下去,很多娃兒都是一邊練一邊哭的,但當水準到了一定高度,或者把練琴當成一種習慣的時候,那種彈琴的快樂感又會慢慢回來了,不光如此還讓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撥。
“沒事,你就這麼教我就好了”。
說着顏嵐把手中的畫攤在了地上。
邊瑞略想了一下,覺得客人來一趟自己也不好駁人家的面子,於是站起來,走到了書桌的旁邊,拿了一個蒲草墊子墊在身下,採用跪坐的方式坐到了書桌前面。
伸手從旁邊的紙架子上抽出了一張宣紙,平攤到了書桌上,然後取了鎮紙把邊角這麼一壓。
“把畫拿過來”邊瑞衝着顏嵐伸了一下手說道。
顏嵐把自己挑出來的畫拿在手上,小跑到了書桌旁邊,學着邊瑞的樣子拿了一個蒲草墊子跪坐到了邊瑞的身邊。
邊瑞把畫同樣展開,放到書桌上和攤好的白宣並排之後,開始研墨,取了一點水注中的清水置於硯池中,用墨條垂直在硯池輕輕的打着圈兒,等着差不多了,邊瑞這才取了筆,開始在宣紙上臨起畫來。
一邊畫一邊給顏嵐解釋,什麼中鋒、側鋒,什麼平、重、留、圓、變之類的,講了一會兒,邊瑞乾脆開始自己給自己講,其實是一個領會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領會畫家的技法,原本是隻想不說,但是現在一邊畫一邊領會一邊用簡單的語氣說出來,讓邊瑞覺得似乎可以比干臨的時候領會更多一些。
講着講着,邊瑞就全身心的投入了進去,心中再無一點雜念,也沒有想什麼顏嵐偷不偷懶之類的,這時候在邊瑞就想着如何用平實聽的懂的語言把自己體會到的東西給轉述出來,無論旁邊是顏嵐還是誰,又或者有沒有人都和邊瑞沒什麼關係。
“看這朵梅花,只是輕輕幾筆,雖然不用色,但是依着筆墨的濃淡,臘梅的神韻有過之而無不足,這是爲什麼?這是因爲其中用到了人類最出色的器官,也就是大腦,在腦海裡欣賞的人可以補出無數的花海,也似乎能嗅到寒意中綻放臘梅釋出來的清香……”。
邊說邊繪,幾筆下去一朵臘梅便在紙上出現了,以顏嵐的本事自然是分不出好壞來的,她覺得邊瑞的臘梅畫的跟原來畫的一模一樣,就像是拓下來的一樣。
只是邊瑞知道這已經是落了下乘,真正的高級的臨,是取意而不是專注於取形,一但取形就落了下乘。就像是同樣都是臨《蘭亭序》爲什麼大家臨的能傳下來,一般人臨的就沒人要?
有人說那是因爲臨的是大家啊,他的字本來就值錢,臨的自然也比普通人臨的貴。
這話對也不對,其實是書法大家在書法造詣上都達到了一定層次,普通人臨那是臨的形,字的結構,通篇安排,而大家臨的時候更多的是取其意,外在的形反而是不需太注重了。如果真有誰臨的了十成王佑軍的神,哪怕是臨的,這作品的藝術水準也足以比肩正版《蘭亭序》成爲傳世名作。
漸漸的顏嵐有點聽不明白了,以她的水準不足爲奇,就像是一個人還沒有學會爬呢,你就拉着他跑,那不得拖的他遍體鱗傷啊。
只是現顏嵐並沒有出聲打斷邊瑞,她這時不是在聽邊瑞講什麼,而是在看邊瑞投入的樣子,顏嵐覺得這時的邊瑞全身似乎都在放着光,那種微不可見,但是又讓人注目的光芒。
顏嵐並沒有喜歡上邊瑞,她只是覺得自己這時候好像又回到了練舞的時候,自己和同事一起排舞,大家都是那麼專注,專注到了每個人的眼睛裡都清澈的如同嬰孩一般,專注的目光閃着光,如同現在邊瑞眼中她所看到的一樣。
“你真幸福!”顏嵐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衝着邊瑞輕輕說道。
“什麼?”
邊瑞沒有聽清楚。
顏嵐又道:“我說你真幸福,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你也可以啊?”邊瑞衝着顏嵐說道。
顏嵐搖了搖頭:“我不行,我的個子太高了,這輩子可能都重返不了舞臺了”。
邊瑞卻道:“爲什麼你那麼執着一定要上那種舞臺呢,聽着下面一幫西裝革履人的掌聲就那麼重要?誰的掌聲不是掌聲呢?你上不了那種所謂高大上的舞臺,那你可以辦舞蹈班麼,你教孩子,當你跳上一曲的時候,也能從孩子身上得到掌聲,或者乾脆自己成立一個舞蹈隊,哪怕是在馬路旁邊跳也可以啊,你爲什麼要專注於一種形式呢?……其實我覺得這世界上只有兩種生活方式,一種是你開心的,一種是你不開心的”。
不得不說邊瑞勸人真的很有套,但是說實話勸人歸勸人,你讓邊瑞現在衣不裹腹的去搞什麼高檔餐廳,愣是不賺錢的那種,估計邊瑞直接掀桌子,然後推個小車晚上去夜市賣炒飯去了。
但是顏嵐一聽,頓時眼睛一亮:“是啊,我什麼要跳給他們看呢,爲什麼就沒有想着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呢?”
聽到顏嵐這麼說,尤其是看到顏嵐目光中那閃的都快瞎人眼的光,邊瑞良心一揪:這學藝術的毛病都一樣啊,怎麼看着這麼嚇人!
同時之心中,邊瑞立刻向滿天神佛發起了祈禱:“三清、玉皇和佛祖各位,我真的沒有讓去夜店跳那種腦袋甩來甩去的傻舞啊,我就是勸人來着,她要是走錯了路可不關我什麼事!”
“我決定了,雖然我不能重返舞臺了,但是我可以教孩子們跳舞,我要去當一名舞蹈老師!”顏嵐握緊了拳頭在空中狠狠的揮了一下。
一聽這位要當老師,邊瑞心中長出了一口氣:“嗯,當老師好,當老師好!”
顏嵐想了想又道:“嗯,在明珠競爭太大了,而且公立學校不好進,一心賺錢的培訓班也沒什麼意思,要不我換個鄉下的學校當老師,這樣的話好進……”。
邊瑞越聽越覺得這話頭有點不對了。
“對了,你們村不是有小學麼,需不需要舞蹈老師?放心吧我學歷什麼的都沒有問題……”。
邊瑞腦門子上都開始冒冷汗了,現在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村裡已經有巫老爺子老兩口落戶的,現在又來一個?
老爺子兩口子到沒什麼,因爲人家有地方會做飯,也不會打擾邊瑞,但是這樣一個除了會跳舞別的啥也不會的,邊瑞覺得她可能是想着時不時的到自己家蹭飯。雖然說常見一個美女很養眼,但是邊瑞可不想三天兩頭養什麼眼,他就是清淨的過自己的小日子,每日盤算完三餐擺弄一下自己喜歡的事情就成了。
果不其然,顏嵐接來的話就說到了這條上,開始例舉邊瑞這邊的好處了。
“如果太遠的話我會想家,太近的話我爸媽又麻煩,這裡不遠不近,來回也要四五個小時,這樣的話我的空間大,想家了也能回去看看,實在是比去西部支教好多了……”。
“這個,這個,我不知道我們這邊的學校缺不缺老師!”邊瑞現在直接拿刀捅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雖然邊瑞覺得這兩天大家處的不錯,但是他可不想有人天天這麼來自己家,一月來個一次兩次的,過過熱鬧癮就是了。
天天來?那不是把說好的鄉間生活又變成了菜市場,指不定還不如菜市場,成了大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