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的香港人很鐘意看電影,看大戲,因此香港最有名的四家大戲院號稱“風華絕代”,分別是楚風大戲院,月華大戲院,絕品大戲院,以及新時代大戲院。
其中,又以月華大戲院最爲大家熟悉,因爲這家大戲院位於旺角十字路口,乃是四條路交匯處,客流量巨大,也是影迷最多地方。
此時,影院外面熱鬧非凡,賣甘蔗的,賣瓜子的,賣爆米花和汽水的,這些小攤小販都有各自的地盤,隸屬不同的社團。
杜永孝還未上位,四大探長掌控香江黑白兩道時候,這些人忙碌一天要交三份錢,社團一份,警察一份,還有電影院一份。
雖然賺的多,落到口袋的卻不多。
杜永孝當上警務處長,四大探長分崩離析,再加上廉政公署的成立,警察這份黑錢算是全免,但社團和電影院的錢卻不得不交。
杜永孝有一段時間命令下面執行掃—黑行動,想要把這些保護費除掉,可惜,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對策。
那些社團就聯手電影院一起收取額外的“衛生費”。
電影院害怕這些社團惹事,就把攤位費,衛生費一股腦交給這些社團收取,自己也省掉一些人力。
如此以來,社團收取的保護費就有了隱秘性,就算杜永孝想要取締都做不到。
關家慧是女孩子家,看電影時候難免喜歡買些汽水,瓜子之類的,就全都交給杜永孝拿着。
杜永孝看着左手西瓜子,右手汽水瓶,關家慧還在買爆米花,甘蔗汁,魚丸和薄荷糖,估計也只有八隻手的章魚可以全部拿住。
關家慧長得漂亮,杜永孝又長得帥氣,兩人站在一起簡直一對金童玉女。
很多長毛仔,古惑仔,看到關家慧忍不住吹口哨,杜永孝也不理會他們,他知道,這種爛人你越是理會他們越糟糕,反之,冷處理,他們反倒沒戲,頂多口花花,讓眼睛吃吃冰激凌。
今天上映的電影是邵氏大導演張徹執導的功夫片《金臂童》,也就是上一世網絡上被譽爲“最裝逼”電影。
當杜永孝帶着關家慧進入電影院時候,電影已經開場。
整個影院裡面烏煙瘴氣,雖然電影院掛着不準吸菸和喧譁這種牌子,可對於很多觀衆來說,簡直就是放屁,那些男人們該抽還抽,該吸還吸。
月華電影院和很多大戲院一樣,分兩層,第一層是一般觀衆,第二層的票價要比下面稍貴,是給那些自持有身份的人購票觀影,二樓視線開闊,環境也比較優雅。
杜永孝找準了位子和關家慧坐下,電影恰好演到“裝逼”處——
男主李清明語氣平靜:“我只不過是中了黑沙掌,何必這樣驚慌失措?”
女人驚慌:“黑沙掌是天下三大毒掌之一,中掌之人只能活一個對時。”
李清明:“胡說!我未學走路先學內功,這二十年的內家氣功難道是白練了?”
女人驚喜:“那你不礙事兒?”
李清明不屑一笑:“我最少能活兩個對時。”
看到這裡,現場觀衆發出竊竊笑聲。
關家慧把小手遞過來,杜永孝以爲她要他握着,卻被打開,“吃瓜子咯!”
杜永孝這才知道她在給自己塞瓜子。
張徹導演不虧是這個年代的“電影梟雄”,拍攝的電影質量堪稱一流,全場安靜下來,只有不時纔會因爲畫面搞笑而發出笑聲,杜永孝本人也都看的津津有味,不過好景不長,正在電影裡打的激烈時,影廳入口涌入十幾人,呼喝叫罵,惹的整個電影廳裡抱怨聲一片。
進來的十幾個人從後腰處抽出明晃晃的長刀,嘴裡朝抱怨的人回罵:“都給我收聲!做好乖乖看戲!不關你事!”
一層亂成一團,二層杜永孝皺起眉頭,現在社會這麼亂嗎?
自從自己上臺整頓治安開始,好像香港已經很平靜了,社團之間不敢開戰,就算打也是打嘴炮,怎麼這裡看個電影還引出這麼一大批帶刀的人?
杜永孝心裡尋思着,是不是自己上次掃-黑力度不夠,要麼就是手下那些人陽奉陰違,沒有真的辦事。
就在杜永孝胡思亂想時候,啪啪啪,電影院的燈光已經打開,整個影院亮如白晝。
卻見一人上臺,穿着白色西裝,戴着黑色墨鏡,頭髮是蛋撻頭,梳理的整整齊齊,走路姿勢也拽的很,一上臺就拍手道:“不好意思,各位朋友!我是福興社瘋鬼,今天來這裡找人,要是打攪大家雅興還請見諒!”
說完,瘋鬼摘下墨鏡,像大明星一樣朝着衆人深深一鞠躬,再次直起身子,臉上露出詭笑道:“我只耽誤大家三分鐘,找一個撲街仔和一個靚妹!那個撲街仔打傷我的人,現在我找他討要醫藥費!”
說着,瘋鬼朝旁邊長毛十三少勾勾手指頭,“你,過來!”
十三少忙屁顛上臺。
瘋狗勾着十三少脖子,拍打他後背:“吶,現在你同大家講,那撲街仔長什麼樣子,穿什麼衣服,還有那靚妹是什麼樣子,怎麼個靚法兒?”
“是,老大!那撲街仔同你一樣,也穿了一些白西裝!咳咳,我不是說老大你撲街,他確實穿了白的!”十三少知道說錯話,忙解釋道。
瘋鬼卻皮笑肉不笑:“繼續!”
“歲數嘛,也就二十五六歲,個頭挺高,哦對了,長得也很靚仔——”
十三少說話這會兒,二樓那些人全都不由自主看向杜永孝。
杜永孝在二樓觀衆當中,實在是太鶴立雞羣,尤其還穿着一襲白西裝,是那樣鮮明,那樣出衆。
等到十三少講起那個靚女時,二樓觀衆又把目光鎖定在了關家慧身上,眼神露出一絲詫異,那意思是說,沒跑了,就是這倆人。
坐在杜永孝前面的一位大哥像是個江湖人,並且身份地位還不低樣子,因爲他旁邊還有三名隨行馬仔。
他扭頭看一眼杜永孝,壓低聲音道:“吶,後生仔,換做是我的話現在就帶女朋友離去!二樓有一道後門,希望你走運,沒人把守!”
杜永孝沒說話,只是看一眼此人,長得粗壯,一條眉毛斷開,一看就是彪悍之人。
那人見杜永孝不吭聲,還以爲他被嚇住,就道:“臺上那人可是福興社紅棍,也是福興社最能打的一位!就算他不帶人過來,單打獨鬥也能把伱K死!當然,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女朋友可就麻煩了——”
舔舔嘴脣,斷眉漢子看一眼關家慧:“那瘋鬼乃是出了名的色中餓鬼,凡是被他看上的女人沒有能逃脫他手心!等他玩膩了,直接拉上小巴帶去鉢蘭街馬欄當私鍾妹,美其名曰資源共享,廢物利用。”
斷眉漢子在說話時候,一直在盯着杜永孝表情變化,一開始他以爲杜永孝是被嚇傻了,可慢慢發覺不對,杜永孝不是嚇傻,而是表情一直都那樣,沒什麼變化,唯一變化的是眼神,從一開始的淡然變得冷漠,又從冷漠變成冷酷。
斷眉漢子此刻才發覺,眼前這個看似靚仔的白衣人,不是一般人,最起碼不是一般的年輕人。
“現在的社團就如此無法無天?”
杜永孝終於說了一句話。
斷眉漢子不知爲何,聽到杜永孝說話,竟忍不住鬆一口氣,仔細一想,卻是杜永孝保持沉默的那種氣勢,令他感到窒息。
怎麼會這樣?
斷眉漢子有些納悶,好歹他也是新記最能打的“教頭”蘇龍,看人一向很準,可就是看不透眼前這個年輕人。
“你還太年輕,香港是什麼地方?除了吃皇家飯的,就屬社團最大!”蘇龍好心說道,“所以後生仔,做人做事不要太天真,現在你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從後門溜掉,碰運氣,能不能躲過一劫,要麼就-——”
“就怎樣?”杜永孝望着蘇龍道。
蘇龍哈哈一笑,“我看你資質不錯,尤其膽色過人,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拜在我新義安蘇龍門下-——今天,我罩你!”
蘇龍說完,等待杜永孝反應。
剛纔他故意透露身份出去,新義安蘇龍,只要對方對江湖稍有耳聞,就應該知道自己是什麼人,搞不好會立即磕頭拜師。
蘇龍這樣想,也是因爲他有這樣的實力。
他從很小就開始學習南拳和泰拳,十八歲打遍九龍城寨無敵手,尤其在遭遇一次伏擊時,他一人對戰對方數十人,利用南拳和泰拳把對方打得屁滾尿流,可謂一戰成名。
自此社團很多馬仔紛紛投靠到蘇龍這兒,經過蘇龍的指導,戰鬥力直線上升。
尤其這個年代黑道離不開拳館,馬仔們搶地盤,經常開片劈友,沒點戰鬥力是不行,蘇龍拳法高明,教人也教得好,很快就有了自己拳館,並且爲新義安培養了很多紅棍打手,於是江湖人就給了“新義安總教頭”,“泰拳之父”等綽號。
所以此刻的蘇龍等着杜永孝對自己露出“震驚”神色,畢竟這種機遇可遇而不可求,一直都是那些徒弟自動找上門,對着他拜師學藝,他蘇龍還從未主動收過徒弟。
蘇龍旁邊那三個猛人也是這樣想,覺得杜永孝今天走了狗屎運,不但能拜蘇龍爲師,還能躲過瘋鬼這一劫,真是運氣太好。
就在蘇龍考慮着等會兒擺出什麼姿態,是嚴肅,還是慈祥收下杜永孝這個弟子時,杜永孝卻道:“不好意思,我覺得沒這個必要。”
“呃?”蘇龍差點咬掉舌頭。
旁邊三個猛人也一愣神,都沒想到杜永孝會這樣回答。
蘇龍瞬間感覺沒了面子。
自己一輩子沒主動收徒,今天心情好破例一次,對方竟然不領情,不,不是不領情,是根本不屑!
蘇龍從杜永孝的語氣,表情,還有眼神中看到了不屑。
感覺受到巨大侮辱。
於是他笑了,冷笑兩聲:“好,年輕人夠傲氣!你不願意做我徒弟也就算了,那就讓我看見今天你怎麼度過這個關口!”
言罷,蘇龍站起身,叉腰朝臺上喊道:“福興社瘋鬼是嗎?我是新義安蘇龍!你要的人,在這裡!”
……
瘋鬼原以爲找人會很麻煩。
那個廟街十三少也是個沒用的廢柴,從前排到後排一個個看過去,也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
雖然他是社團大佬,但這電影院藏龍臥虎,說了三分鐘要是還沒搞掂,面子往哪兒擱?
就在瘋鬼心裡沒底時,沒想到蘇龍會站起來,說他要找的人就在二樓。
瘋鬼興奮了。
他抱拳朝着臺上蘇龍道:“原來是新義安蘇龍蘇教頭!久仰大名!等會兒我辦完事兒,一定會請你喝一杯!”
“喝酒就不必了,還是處理你的事情先!”蘇龍不喜歡瘋鬼這個人,覺得他沒大沒小,還是個瘋子,要不是杜永孝剛纔激怒他,他也不會這樣做。
這樣做完,蘇龍其實已經有些後悔,畢竟他還稍有正義感,知道杜永孝和關家慧要是落到瘋鬼手上,後果會很慘。
“唉算了,誰讓你小子不識趣呢,自求多福吧!”蘇龍看了一眼杜永孝,眼神複雜。
杜永孝似乎早料到會有這樣結果,在瘋鬼那些人上來之前,拉起關家慧的手站起身說道:“這裡是公衆場合,香港是法治社會,大家最好文明一些!”
瘋鬼等人上前,看到杜永孝站出來講話,還以爲他能講出什麼犀利話語,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冠冕堂皇的詞彙,當即哈哈大笑起來。
就連蘇龍等人也不住搖頭,感覺杜永孝不是傻子,就是書呆子,香港法治社會?想讓瘋鬼這樣的狂人講文明?秀逗!
“你就是那個撲街?打傷我小弟?”瘋鬼望着杜永孝,眼睛卻盯在杜永孝身後關家慧身上,一看,頓時眼睛一亮!
果然是極品!
前凸後翹,肌膚如雪,最主要這小臉蛋,怎麼就長得這麼俊俏?
瘋鬼內心火熱,雙眼發光,死死盯着關家慧,恨不得把她吃進肚子裡。
關家慧感受到瘋鬼熾烈目光,忍不住縮縮身子,躲在杜永孝身後道:“我怕。”
杜永孝拍拍她肩膀,再次看向瘋鬼等人道:“不用怕-——我講過的,這裡是法治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