灣仔——
永安路菜市場——
杜大炮難得陪同老婆一起買菜。
“老闆來只雞!”
李翠蓮指着老闆身後籠子裡的落毛雞說道。
老闆愣了一下,“給你換一隻好不好,這隻雞沒毛了,賣相不好!”
“不用,我就要這隻。”
老闆詫異道:“價錢一樣的,換一隻比這個好。”
“不用,就這隻。”李翠蓮又指了指那隻柴雞。
老闆高興,“好,既然你這樣堅持,這隻雞就賣給你!”
老闆轉身去籠子裡抓雞。
杜大炮對老婆道:“用不用這樣?我們家阿孝還沒到這種掉毛鳳凰不如雞這種境地?”
“就算不如,也差不多!”李翠蓮生悶氣道,“他也不想想這個警務處長是怎麼得來的,竟然就這麼拍胸脯辭掉!”
“不是辭掉,只是保證,如果他剿滅不了大圈幫纔會辭職。”
“這跟直接辭職有什麼區別?”李翠蓮瞪着老公。“誰不知道那大圈幫厲害?一個個殺人如麻,又不怕死?最重要,他們人多勢衆,根本就不把警察放在眼裡!”
“可咱家阿孝更厲害呀,他打過海盜。”
“海盜那是呆在島上被他炸飛,這些人不一樣,都長着腿,會跑的!”李翠蓮說完,指了指那正在籠子裡抓雞老闆。
雞子在籠子裡撲騰,老闆怎麼抓也抓不到。
“看到未,抓只雞都這麼難,何況抓人?”
老闆聞言忙回頭,臉上沾着雞毛道:“對唔住,我可以的!我很快抓到,給我多一點時間!”
“不用急,你慢慢抓!”李翠蓮沒好氣道。
見老婆這種姿態,杜大炮也不知說什麼纔好。
其實他對於兒子這樣表態也很在意。
就像李翠蓮說的那樣,那些大圈幫都是沒人性悍匪,怎麼剿滅?還一週時間?
記得不錯,上一任警務處長花費兩年還沒搞掂。
那個老闆通過不懈努力,身上沾滿雞毛雞屎,這才把那隻落毛雞抓住,捆綁了雞腳,遞給李翠蓮。
李翠蓮也沒接,讓身後女傭接手,然後讓杜大炮掏錢。
杜大炮付完錢和李翠蓮剛轉身離開,迎面撞上一熟人,卻是李翠蓮平日打牌時候認識的牌搭子,胡英姑。
胡英姑老公在渣打銀行當行政主管,也算是華人當中冒尖一類。
通過朋友胡英姑認識李翠蓮,知道李翠蓮兒子了不得,現在更是扎職警務處長,因此平時對李翠蓮巴結不得了。
李翠蓮卻不太喜歡她這種阿諛奉承類型。
尤其一次看到胡英姑在高檔百貨店因爲鞋子被人踩到,就肆意辱罵女售貨員,就覺得這胡英姑人品有問題,屬於那種捧高踩低類型。
李翠蓮沒針對胡英姑,卻很少再和她來往,胡英姑送過幾次禮也被李翠蓮退回去。
胡英姑臉上掛不住,卻又對李翠蓮無可奈何,對外也不敢說李翠蓮壞話,誰讓人家有個警務處長兒子。
可現在-——
胡英姑距離很遠就看到李翠蓮,當即快步上前,用一種很是奚落強調高聲道:“哎呦喂,我當是誰呢,卻原來是蓮姐呀!”
胡英姑說着話,扭着屁股走過來,跟在她身邊還有三五師奶,都是她好朋友,閨蜜,牌搭子之類。
一夥人來到李翠蓮面前。
胡英姑未語先笑:“蓮姐,看你氣色不怎麼好呀,怎麼,身體不舒服?”又瞄一眼李翠蓮身後女傭提着柴雞,嘖嘖道:“怪不得呢,你這身子骨是需要燉雞湯補一補,要不然聽到噩耗會暈倒的!”
李翠蓮聞言心裡一怒,還未開口,旁邊一名師奶忙搭腔道:“蓮姐是會暈倒?人家可是有個很厲害寶貝兒子!”
“是啊,人家兒子可是警務處長,人家吃好喝好不知多快活!”另一名師奶說道。
“切!”胡英姑對着李翠蓮嗤笑道,“那是以前,以前她兒子的確威風!不過現在嘛……難道你們不看報紙?”
“出了什麼事兒?”
“還能有什麼事兒,她那位寶貝兒子跟港督府打賭,說要在一週剿滅大圈幫,如果搞不掂就主動辭職!”
“啊,原來真有這事兒?”幾個師奶“恍然大悟”,用看笑話眼神看向李翠蓮,表情充滿嘲諷。
“哎呦蓮姐,那可就太兇險了!”
“是啊,怎麼能打這樣的賭呢?”
“聽說那些人好沒人性的!嘖嘖!”
胡英姑更是上前一把拉住李翠蓮的手,放到以前她可不敢這樣做,這種舉動可是逾禮。
可現在-——
胡英姑拉住李翠蓮的手,裝出很關心姿態,親切慰問道:“不要傷心,蓮姐!這人啊,不可能一輩子走運,也不可能是一輩子順風順水!有時候高開低走,從高處跌落也不一定是什麼壞事兒,最起碼能鍛鍊人,讓人知道什麼叫潮起潮落,人生富貴如煙雲——”
看着胡英姑裝模作樣安慰自己模樣,李翠蓮都快氣炸,想要甩開她的手,胡應付卻故意握得很緊,又朝李翠蓮譏嘲道:“別激動蓮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伱也不用感謝我們這些老姐妹,大家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是啊,你兒子出事兒,以後我們可以幫你們的!”
“你兒子不做警務處長可以去別的地方工作嘛!”
“人家兒子有公司的好像……”
“切,那些公司還不是靠他兒子在政府職務在運營?這下沒了職務搞不好公司就會破產!”
這些師奶一個個出言諷刺道。
她們都是家庭婦女,平時也不知道什麼商界內幕,不知道杜永孝是在商界何等厲害人物。只是聽說杜永孝私底下開了幾家“小公司”。
然後她們就想當然,以爲杜永孝能開公司,就是因爲他是高官,那些公司也都是靠他職務才能做大。
一句話,頭髮長見識短。
李翠蓮肺快氣炸,想要趕快擺脫這些三八女人,胡英姑卻不願意這麼輕易放過她,繼續譏嘲:“哎呦呦,你爲什麼着急要走?再講多幾句!你也知道我老公在渣打銀行上班,如果你們家阿孝實在沒地方去,我可以拜託我老公幫他找個工作!”
“你——”李翠蓮不知該說什麼,掙扎一下,想要掙脫胡英姑的手,胡英姑還沒譏諷完,抓的緊緊。
就在這時——
“不好了,老爺!不好了,夫人!”卻見杜家一下人氣喘吁吁跑過來。
“家裡來了很多人!”下人上氣不接下氣,“都是港府來的大鼻子鬼佬,他們讓你們趕快回去!”
“呃,回去幹嗎?”杜大炮和李翠蓮心裡一驚,心說,難道阿孝真的出事兒,港府要來抄家?
胡英姑一幫師奶聞言,臉上露出喜色,杜家要倒黴了。
“他們,咳咳咳,他們——”下人好不容易纔接住氣,大聲道:“他們說少爺立功,這次要加官進爵——冊封他爲子爵!”
轟!
現場炸開。
原本熱鬧紛紛菜市場變得死寂。所有人看向這邊。
胡英姑等人難以置信瞪大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
杜大炮和李翠蓮更是一臉驚愕。
“阿孝被冊封子爵?”
“大英帝國子爵?”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菜市場才又重新“活”過來。
“聽到未?姓杜的冊封子爵啦!”
“難道說他已經剿滅大圈幫?”
“厲害呀,年紀輕輕就加官封爵!”
衆人議論紛紛。
一些攤主知道杜大炮和李翠蓮是杜永孝老爸老媽,杜永孝要被冊封子爵,第一時間採取行動!
“杜老爺是嗎?我是賣魚強,這條石斑魚是我今天這裡最好一條,送你當下酒菜!”
一個賣魚漢子死活要把一條碩大新鮮石斑魚塞給杜大炮。
“這怎麼好意思?無功不受祿!”
“應該的!杜少爺封爵可是大喜事,您老可要多喝幾杯!當個下酒菜最好!呵呵!”
沒等杜大炮拒絕,這邊一個賣鮑魚的直接上前:“杜老爺,我是鮑魚輝!這是我攤上最好鮑魚-——一個個都是十二頭!有了下酒菜,也要有補品才行!這個補身體好棒的!”
“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太貴重了!”
“這算不了什麼!你們家公子能當上子爵,那才叫厲害!”鮑魚輝朝杜大炮豎起大拇指。
一大幫人涌向杜大炮,瘋狂塞東西。
杜大炮不知所措,忙看向老婆。
李翠蓮這邊卻也自顧不暇。
“杜夫人是嗎,我是菜市場菠蘿蓮,很榮幸和你一樣有個蓮字!這可是我親自挑選出來的甜蜜菠蘿,拿回去煮糖水,生吃都好正點!”
“杜夫人,還有我這些!”另一個胖女人擠過來,舉着大西瓜:“我是西瓜妹,這隻西瓜可是我攤上最大一隻!包熟!你吃了我西瓜,也讓俺沾沾你們家喜氣!”
菜市場女人們爭先恐後給李翠蓮送禮。
她們雖然都是女人,卻也知道“子爵”是個啥玩意,平時看戲,聽書都講了,封爵拜相,那可都是大喜事兒!
李翠蓮看着這些送禮女人不知該說什麼纔好,想要伸手過去接,卻發現自己的手還在被胡英姑握着。
胡英姑還在震驚中——
怎麼回事兒?
那杜永孝沒嗝屁,反倒封爵?
怎麼可能?是不是我聽錯?我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
可眼前一切立馬把她打醒。
這不是夢!
這是事實!
李翠蓮那家小子又發達了!
這次還是子爵!
胡英姑都快哭了。
感受到李翠蓮掙扎,這才發現自己還握着對方的手。
顧不了許多,胡英姑立馬改變剛纔譏嘲嘴臉,雙手一起握住李翠蓮的手,用諂媚奉承嘴臉,激動道:“蓮姐!恭喜你呀!我就知道你會有今天!剛纔那些話你千萬別介意!我那是在故意激勵你——我知道你們家阿孝會沒事兒,並且會立大功,封爵拜相!”
看着胡英姑低三下四嘴臉,臉上恨不得擠出一朵花,李翠蓮只覺噁心,猛地把手抽出道:“多謝!更要多謝你剛纔激勵!你放心,我李翠蓮雖然沒什麼文化,卻也是那種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之人!”
胡英姑聞言,心裡咯噔一聲,差點暈死過去。
跟她混的那些師奶也嚇得面如灰土,心裡把胡英姑這個掃把星恨死,更恨自己爲什麼要和胡英姑站一起,這下好了,得罪杜家以後吃不完兜着走。
此刻李翠蓮纔沒心情和她們這幫女人置氣,對着手下傭人道:“好了,咱們還是快些驅車回去,不要讓那些大鼻子鬼佬等久!好歹咱們也是體面人!”
“是,夫人!”
衆目睽睽下,李翠蓮挽着杜大炮胳膊,帶着傭人一起朝着停車場走去。
後面傭人抱着一大堆菜市場衆人贈送禮物。
衆人鼓掌歡送。
等李翠蓮他們消失,第一時間,胡英姑一下軟癱地上。
“你怎麼了,胡夫人?”
“來人啊,胡夫人快沒氣了,叫救護車!”
……
“您好,夫人!你好杜先生!”
百里渠爵士帶着一大幫鬼佬笑眯眯地迎接杜大炮和李翠蓮兩人回來。
此刻百里渠爵士心裡把港督麥理浩十八代女性祖先問候一個遍。
麥理浩不好意思出面給杜家傳喜訊,爲了展示對杜永孝友好,竟然把他這個老傢伙推出來。
香港人都知道他百里渠和杜永孝不對路,他來給杜家傳信兒,等於直接打臉。
但這是港督旨意,他也不能違背。
“恭喜你們啊,杜永孝先生因爲剿滅大圈幫再立新功,港督府考慮到他功勳卓越,特意向英倫那邊爲他請封,加封杜永孝先生爲子爵!”百里渠笑眯眯道,“當然,我現在過來只是傳個喜訊兒,正式加封還要選一個黃道吉日。不過這幾天港督府就會昭告天下!總之,這可是大喜事兒一件,祝賀!”
百里渠親切地與杜大炮和李翠蓮兩人握手,旁邊港府派出攝影團隊忙對着他們噼裡啪啦拍照。
杜大炮和李翠蓮現在身份地位不同,倒也不像以前那樣見了高官慌手慌腳,現在是應付自如。
在寒暄一番之後,百里渠示意手下把禮物送上來。
卻是一張蓋着紅布牌匾。
百里渠笑眯眯道:“我與杜處長也算老友,這次他封爵我沒什麼可送的,就送了一副牌匾過來,你們看可是喜歡?”
說話間,百里渠親自伸手扯下紅布-——
卻見一張紫檀木牌匾。
牌匾上面寫着四個大字,鐵畫銀鉤-——
光耀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