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青媚狐（十）
“阿宸，林子那頭的老頭兒是石頭精,那邊小溪裡的玉兒是鯉魚精,那你的原型是什麼呢？”
在阿紫還只能以毛茸茸小狐狸的形態到處跑的時候,她曾經趴在洛宸的懷裡好奇地問。
那時候，洛宸沉默了好久。
久到阿紫以爲她不會說了，開始不斷點着小腦袋要睡着的時候,她才突然開了口。
上古時期,盤古劃開混沌,用自己的身軀撐開了天地，天地也就隨着盤古的長高越來越寬。
在這個過程中,有一部分濃郁的清氣因爲一些機緣，漸漸凝聚，化作一塊白玉。
這塊白玉凝聚了最純正的清氣,伴在撐開天地的盤古身邊。
一直到盤古倒地，化爲世界的一部分，白玉仍是靜靜地在那兒。
時光流逝，三皇之一的伏羲根據天地演變創造占卜八卦之術，爲標識天地方位，走遍山川尋得這白玉，取其製成一物，稱其爲司宸。
然而，本就極具靈性的白玉因爲伏羲這一製作，擁有了靈性神識，在製成的那一刻，空中清氣翻騰，雷聲陣陣，自九天之上降下紫雷劈中了司天地一角。至此，此神器八角便只餘了七個。
伏羲見狀，看着司宸搖頭嘆息。
“吾只求完美，卻未思慮周全，致汝生出靈智惹來天妒。”
他拿着司宸看了一日一夜，這一整天裡，空中始終可見紫雷時隱時現，隨時都可能再度劈下。
最終，伏羲站起身：“汝之力太過強大，不容於天地。然汝與盤古先神同生，吾亦不願毀了。今便設下一禁止，待他日汝之修行有成，不可殺生，不可妄動殺念，違者玉碎。”
至此，伏羲將司天地置於其神殿之中，改名落宸，盼其能凝神靜心修行。
空中紫雷亦是在此後散去。
之後，他又尋了另一方也算是天材地寶的玉石，卻也不再讓其有定位天地之能，只是能判別尋常方位，名之：司南。
“此後，吾便一直在伏羲神殿之中，並未刻意修行。”洛宸抱着阿紫，時不時輕撫着她柔軟的毛皮，淡淡地說。
“三皇五帝之後，此伏羲神殿逐漸淹沒於歷史之中，甚至於神殿主體都掩埋於厚土之下，吾不知不覺便能化爲人形。”如今誰能想到，這一片竹林曾是伏羲神殿所在？“吾不願輕涉塵世，便一直在此，也不記得過去了多少歲月。”
那時，阿紫不是很明白洛宸所說，只是伸出小小的舌頭舔了舔洛宸的手：“阿宸，以後你不會一個人了。”
距離知道洛宸過去的那年，也已經過去四百多年，但阿紫卻還記得最重要的一點。
洛宸，她不能殺生。
一旦她動了殺念，她的本體便會開始碎裂，若是她殺了生，便會立刻玉碎當場。
抱着洛宸的左臂，阿紫只覺得自己的心狂跳不已，擡眼看那蛇妖身側地面上的一道深痕，只差一點。
只差一點，阿宸就再也不在了。
想到這，阿紫只覺得心臟如同被什麼繳着一般的疼痛，眼淚不自覺地便掉了出來：“阿宸，你怎麼可以想殺生吶，你會死的啊！”
洛宸前額上的裂痕中，鮮紅的血液緩緩滑落，在她白皙的面容上留下一抹殘豔。
她微微轉頭，看着正抱着自己手臂大哭的阿紫，微微一笑。
擡起右手撫摸阿紫的頭，將體內的一股清氣隨着手心注入阿紫體內，打散她體內的封印，洛宸緩緩開口，那語氣卻與之前的要柔和許多：“吾一時忘了。”
在看到蛇妖那般對待阿紫時，她幾乎忘了一切，心裡滿溢着從未有過的殺念。
當時她心中只有一件事，殺了那蛇妖。
“阿宸你笨死了！這種事怎麼可以忘！”阿紫擡起頭憤憤地瞪着洛宸，卻在看到洛宸前額那道血痕時，又紅了眼睛，語氣也軟了下來，“嗚，阿宸若是有什麼事，那我該怎麼辦吶。”
“放心，吾不會丟下你一人了。”洛宸將阿紫抱住，任她將淚水都抹在自己衣衫上，輕拍她的後背。
這說的不止是當下的事，也指閉關一事。
之後，她定要日日陪着阿紫，不丟下她一人獨自去閉關。
洛宸和阿紫如今是沉浸在近乎失而復得的情緒當中，顧不得其他。
可蛇妖不會放過這大好的機會。
從之前可怕的壓力中回過神，蛇妖們也聽到了讓她們放下心的消息。
那小狐狸說了，這個奇怪的人不能殺生。
既然不能殺生，那強大的力量又有何用？
想到這，蛇妖們又高興起來，盯着那二人便要圍攻下手。
沒等她們撲向二人，卻又被一道灼熱的氣息驅退。
擡眼看向那邊，只見那不打眼的小道士正拿着幾枚道符警惕地看着她們。
“大姐，我之前便是與這小道士交的手，她的修爲只比我高那麼一點。那日若非有其他人插手，我和姐妹們早就收拾了她們。”那蛇妖收下的一條青蛇妖走上前小聲說。
爲首的蛇妖看了她一眼，點頭表示知道，不動聲色的面容下卻是也鬆了口氣。
畢竟這湘篁是與洛宸一道來的，方纔那道火符似乎也有一絲與洛宸相似的清氣，這讓她多少有些緊張。
至於湘篁，她也有感覺到體內多了一點力量。
那力道竟能與本身的靈力完好地配合，卻並不會徹底融爲一體。
那股力量不大，卻可以讓體內的靈力運轉越發自如，甚至放大一小點靈力的效果。
就如同之前那道火符，原本只是一小團火苗，是打算用此攔下這羣蛇妖而已，卻沒想到那火比以往熱了許多，落地之後更是燃起一道半人高的火牆讓那羣蛇妖不得不離那火牆更遠一些。
蛇，即使是修了妖，始終是冷血的。
她們畏火，畏熱。
心中有了底，蛇妖對火牆的微距也少了許多。
因着習性，蛇妖在這常年居住的園子裡自然是準備了大量的水池，此時便派上了用場。
揮手招來一道水柱，蛇妖不禁將火符澆熄，更是將周遭的地板也都澆了個透。
不過湘篁藉着這點時間也做好了下一步準備。
面對數條蛇妖，湘篁的壓力不小。
她將罡符和飛行符貼在自己身上，藉着兩道火符打向蛇妖，整個人也隨之撲了上去。
此時蛇妖纔剛將地面大溼，水柱還餘下一小半，見湘篁過來，那蛇妖陰陰一笑控制着水柱打向湘篁。
只一小段距離，那水柱突然又一分爲三，左右兩道直擊兩道火符，中間一道撲向湘篁面門。
與此同時，那剩下幾隻蛇妖也紛紛化作細長不過一米的小蛇四下散開，潛入因着這屋子有門檻而積蓄了一些的水中。
“綰綰！”湘篁喊了一聲作爲提醒，同時擡手一劈，將那水柱劈作兩半，並未被傷及分毫。
而綰綰也在湘篁喊聲響起時立刻祭其她給的罡符，儘管她其實並不需要。
她死死看着湘篁四周，心中緊張。此刻湘篁的境況非常危險，爲首的蛇妖竟然能夠御水，而剩下的蛇妖化作如此小蛇潛入水中，着實不易分辨。
雖然它們將體型縮小了，可它們的毒不會因此而減弱。
若是湘篁不慎被咬上一口……
想到這，綰綰不禁緊握拳頭，不、不會的，湘篁還有玉竹護身，以那玉竹的力量，應該不至於讓湘篁出事。
纔想到這，水面還真有了動靜。
在面前蛇妖的控制下，八道細小水柱飛快衝向湘篁，聽那破空的嘯聲，只怕即使是粗木板碰上了也能直接穿出個洞來。
不過這倒還好應付，湘篁將靈力注入罡符，將水柱盡數擋下。
可下一刻，那蛇妖又是一揮手，十六道水柱掃向湘篁。
面對越發密集同時也增了威力的水柱，湘篁抿抿脣，將再度催動罡符的同時右手打出幾道靈力，將其中幾道水柱擊落。
而是，纔剛解決這一輪，第三輪的水柱也開始了。
綰綰目光一凝，踏出一步幾乎就要出手。
這第三輪的三十二道水柱中，竟然還有那幾條蛇妖！
就在這時，一股霸道的靈力從空中落下。
東面的水柱以及其中的三條蛇妖登時被無情斬落，斷成兩節落回水中。
因着被靈力斬斷並刺入體內，那幾條蛇屍都沒能再動上一動。
壓力被打落了一半，湘篁總算將剩下一半的攻擊應付過去。
其中一條蛇妖也被湘篁的靈力刺穿落回水面。
“原來你們竟是佈下瞭如斯結界，藏於其中。”先前見過一次的嬴華從空中落下，站在那兒怒視蛇妖。
他的道法靈力向來是同輩中的佼佼者，奈何卻極不擅於法陣之術。
先前追着那蛇妖想探知湘篁所說的孩童失蹤之事，卻沒想到竟然會跟丟了。
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無法容忍之事，於是在這城裡城外來回搜尋了好幾日。直到今日才終於重新探得蛇妖的氣息。
本着一雪前恥的心思，嬴華只匆匆與湘篁抱拳示意，隨後便盯上了爲首的蛇妖：“你們將那些孩童帶到哪兒了？”
那蛇妖心思轉得飛快，如今她不可能打贏眼前這些人，只能尋思着是否可以找到空隙逃走，是以拖着時間：“孩子啊，他們可是被我藏在了一個隱秘的地方，只要你們打贏了放我——”
還未說完，便有一人出聲打斷。
洛宸站在那兒，看着蛇妖淡淡地說：“若要尋找孩童，只需孩童平日所用之物，吾便能施法找到。”
即使是普通的孩子，也是有着一分天生的靈氣的。
而對於生存了千萬年的洛宸來說，這一分靈氣便已足夠。
蛇妖萬萬想不到自己這最後的生路就這麼被洛宸堵死。
她死死地盯着洛宸，卻在下一秒被嬴華毫不留情地殺死。
在蛇妖死的那一刻，洛宸的身子晃了晃。
阿紫急忙扶住洛宸擔心地叫喊出聲，洛宸卻只是擡手捂住前額，忍着痛朝她微微一笑：“阿紫，待過兩日吾養好傷，一起入塵世遊玩吧。”
阿紫連連搖頭：“不行，兩日哪裡夠，要等阿宸全好了才行，不管過幾年，幾十年，幾百年！我不會再貪玩自己跑出來的，就像之前說好的，我一定會一直陪着阿宸！”
嬴華轉過身，看了會兒阿紫，皺起眉正要舉起手中長劍。
湘篁在一旁看着，急忙想要出聲阻止，卻沒想到嬴華又將長劍放下。
他本是認爲妖物便該清楚之人，又爲何突然放手？湘篁疑惑，看向洛宸那兒卻又恍然大悟。
洛宸一手捂着前額，似乎虛弱地連站都站不穩，得仰仗阿紫撐着，可是那雙清澈的雙目卻正看着嬴華，眼裡是對阿紫的絕對維護。
那雙眼的意思很清楚：若你欲動阿紫，吾便讓你再無法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