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勒住馬,何鈺率先跳了下來,張謙緊跟其後,對着馬車和徐少陽分別行了個弟子禮,“學生何鈺見過瀾溪先生和徐師。”
“張秋白見過師祖,恩師與小師叔。”
“何鈺?可是何家的那個小子?”
耿元符低低的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何鈺則是連忙應聲,“回先生,正是學生,只是學生不思聖賢之道,讓先生與徐師見笑了。”
“人有所好,方爲人,商雖爲末,但萬物極而生泰,望爾有成!”
“多謝先生!”
何鈺彎身行禮,語中滿是恭敬,耿元符一直都是書院學子心中尊敬之人,何鈺也不例外,特別是從他這一飽含才華的大家口中說出‘望爾有成’四字,讓他備受鼓舞。
“少陽,延昭,你二人與他們道個別吧!”
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楊延昭走向二人,“秋白,今夕,你們不是醉了麼?”
“多虧了秋白兄,他昨夜還有一絲的清醒,吩咐了掌櫃的卯時用冷水潑醒我們,也幸好秋白兄料到兄長會不辭而別,否則小弟哪能趕上。”
何鈺說着,望向張謙,後者對着楊延昭笑了笑,擡步走向坐在車轅上的徐少陽。
“恩師,您要走了?”
“事情太過匆忙了,還未來得及告知與你,書信我倒是留在了院中的木桌上。若是爲師不能趕回來,你便拿着書信去距陽書院,會有人照拂與你。”
“多謝恩師。”
恭謙一禮,腰彎及地。
道了別,楊延昭登上了馬車,徐少陽輕輕的揮了揮馬鞭,拉車的大黑馬打了幾個響鼻,往着城外緩緩走去。
半晌,車消失在城門之外,何鈺不由得面露惆悵,“秋白兄,兄長這就走了,再見時不知要到何時了。”
“那還不簡單,將你的鋪子開到汴京不就好了。”
張謙目光依舊望着人來人往,卻唯獨已沒有馬車的城門輕聲說着。
聞言,何鈺臉上頓時來了精神,小眼中精光閃現,“秋白兄一語點醒夢中人,日後,你與兄長都要在汴京爲官,只有小弟成爲汴京商賈才能兄弟再聚。”
說着,想起耿元符之前的話語,心中不知覺熱血沸騰了起來。
馬車悠悠的官道上行駛着,徐少陽駕車確實很穩,穩的車中棋盤上棋子都沒有晃動,零星的擺着,兩側的對局之人身形也靜如不動之松柏。
不知何時,馬車輕輕的停下,徐少陽掀開簾布,發現車中二人如同前兩日一般,心無外物的對着眼前的棋盤。
在棋子爲數不多的棋局上掃過,眉頭也隨即緊鎖了起來,小師弟不愧是象棋的創造者,也只有他能夠力戰恩師而不敗,甚至還隱約的處於上風之勢。
好一會,耿元符才悠悠的擡首,望了一眼車外,“這棋,與你小子下的忒沒意思了,老夫一路上來就沒贏上兩次,真是無趣!”
徐少陽聞之嘴角咧出輕笑,“小師弟果然是真人不露相,今後還需跟小師弟多多請教纔是。”
兩人這話,楊延昭當即連呼不敢,陪笑着收拾着殘局,並對着徐少陽岔開了話題,“師兄,可是到了保德城了?”
兩天來,雖然馬車行的穩,但是速度卻不低,楊延昭學着駕車,但始終沒有徐少陽這般的熟練,所以沒趕多久,便被換了下來。
“恩,前方不遠便是保德城門了,剛好天色還尚早,可以去客棧尋孟師叔。”
聽了徐少陽這句話,耿元符的臉色立馬沉了下來,“哼,那孟老二當真是皮癢了些,少陽,你速速帶爲師進城!”
徐少陽應聲放下簾布繼續趕馬去,坐在車中的楊延昭只能心中暗自苦笑,恩師明明與這他還未謀面的孟師叔感情很好,要不然也不會因他擾了心境,每每都佯裝怒火。
將身前的的棋盤收起,取下不遠處的小爐上的煮着的茶壺,給耿元符倒上了一杯,楊延昭便靠在車上,開始幻想着即將見面的孟師叔,也想着能改變他命運的‘魁衍經’。
馬車晃悠悠進了城,正品着清茶的耿元符突然對着車外開口,“少陽,他在西南便三百丈開外,你速速駕車前去。”
話音落完,徐少陽低笑着甩鞭,掉首朝着耿元符所說的方向行去,而西南處,是保德的較爲熱鬧的雅街,宣方路。
一條街上都是書畫之類的店鋪,也有着穿長衫,帶綸巾之人在街邊擺攤賣字畫,更多的是搖頭晃腦,行走其間的風雅文士。
他們其中,一身形魁梧的漢子穿着與他容貌有些不般配的長衫,正負手四處的閒逛着,他的身後,一個同樣身材高大,臉色有些木楞的少年抱着幾副卷好的字畫緊隨其後。
突然間,那本是滿臉笑意的魁梧漢子身子一哆嗦,那拿在手中把玩雕刻精美的端硯頓時跌落在地。
“合德,快跑。”
身後的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話語給驚到了,待回神過來時,眼前人已經跑出了數丈,當下順手撿起那端硯,緊隨其後的追了上去。
“孟老二,你要跑到哪裡去?”
一道輕微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一輛普通的馬車晃晃悠悠的出現在青磚路上,恰巧擋在了擇路而逃的孟闞前方。
見到駕車的徐少陽,那孟闞停下了步子,身後的郭淮一時沒剎住,在差點撞到他之時猛然變了方向,身子斜傾了出去。
滿是笑臉的徐少陽輕然的從馬車上躍下,伸手扶住郭淮,後者穩住身形,將手中畫卷和端硯拿好,這才露出憨厚的笑臉,“少陽師兄,好久不見。”
“合德師弟,哪裡有好久不見,前兩日,我們不剛剛見過麼?”
徐少陽溫和的回着,稍後轉過身,對着孟闞行了一禮,“見過孟師叔。”
“少陽不必多禮!”那孟闞連連擺手,眼睛斜着馬車,輕聲的詢問,“師兄他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徐少陽笑而不語的退居到馬車的一邊,而耿元符的冷哼也傳了出來,“幾年不見,孟老二,你倒是長進了,我們師兄弟是不是該找個地方切切磋切磋了?”
聞言,正在和徐少陽使眼色的孟闞身子明顯往後退了兩步,臉上擠出與他濃眉方臉不相稱的諂媚笑色,“瞧師兄這話說的,所有人對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哪裡還需要切磋?”
“哼!算你明白,還不滾上來!”
車內,聽着兩人的對話,楊延昭將笑給憋了下去,不多時,簾布掀開,只見一濃眉大漢爬了上來,滿是笑意的臉衝着耿元符貼去,“師兄,多日不見,你依然神采飛揚,看來功力有精進了,真是可喜可賀。”
見後者不理睬他,又轉過首,望向一邊的楊延昭,語中帶着驚奇,“這便是少陽口中的師侄?果真是相貌堂堂,齊根異骨,小弟要再次恭喜師兄得此佳徒啊!”
“楊璟見過師叔。”
車中空間狹小,而耿元符與孟闞的對話只是片刻之間,因而楊延昭還未來得及下車,所以只能半坐着,就近的行了一禮。
“免禮,免禮,我師兄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無所不精,無所不通,拜在他門下,你小子可是有福分了,真是羨煞旁人了。”
孟闞樂呵呵的說着,可是耿元符依舊是沒出聲,面若寒霜,讓他頓時沒了笑意,換做了一副苦瓜臉。
“師兄,難不成還生氣?你也知道派中的規矩,行走者的功法只傳身下弟子,而且一生只能收徒一人,你這不是拉着小弟違法規矩麼?”
“派中的規矩我當然懂,那些老傢伙自由我來處理,‘魁衍經’你到底是願不願意拿出來?”
竟然爲了此子和山上的老傢伙作對?
初聽徐少陽說多了個師弟,孟闞便有些不相信,再加上腦中記着派中的規矩,所以才未將‘魁衍經’的口訣交給他。
待今日,看到一向做事守分寸的師兄要爲眼前這少年連破兩大戒規,心裡難免震驚了幾分,對楊延昭也開始仔細打量起來。
作爲道教行走者,在紅塵中浪跡了幾十年,望貌辨認的本領還是有的,所以,細細望來,孟闞不由得明悟了幾分。
而且道家的丹丘生精通煉丹,但也習得望天看人之術,所以他在薛老三那也學了幾手,當即看出楊延昭身上有大氣象,甚至還帶着絲絲的紫色氣運。
“師兄,紫氣入身,他……”
話還沒說完,耿元符便眼中閃出一道寒光,那孟闞便戛然而止,留下有些糊塗的楊延昭不知所以的望着兩人。
“不要胡言亂語,我這徒兒當下心境不宜學‘天辰訣’,你若是不願,等薛老三來了,便用他的‘丹心脈’將就點好了。”
耿元符輕輕的說着,那孟闞眼睛依舊在楊延昭身上打量着,後者雖然對二人的談話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感覺到了自己似乎有些不同凡響。
在楊延昭的印象中,古人凡是論及到紫氣,都是貴不可言,難道自身有着大富大貴的命運?
心中有些不明,低着頭,不出聲的聽着,而此刻,孟闞收回了目光,剛纔還凝重的臉上擠出一朵花來。
“師兄,祖師爺定下的規矩你也懂的,行走者的功法都只能交予親傳弟子,既然你看得上小弟的‘魁衍經’,那此子是不是該?”
孟闞臉上的諂媚之意越發的濃烈,兩隻大手不停的搓動着,而耿元符只是微微的擡了擡眼簾,輕吐了一個字。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