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大纛隨風舞動。
耶律休哥陰沉着臉,看着剛纔那進攻如眨眼間便敗陣了下來,裸露在外的光頭上,青筋浮現,顯然是心中動了怒火。
宋軍大敗已成定居,而這小小的雲州城卻仍在做着困獸之鬥,很顯然,它是故意拖延自己的行軍。
馳騁沙場多年的耶律休哥明白,雲州城南,肯定有着更爲重要的東西,而做了一輩子獵人的耶律休哥正是喜歡這躲在最後的獵物。
這些,都不會逃脫他的手掌心。
“丘雁耳,胡千兒,你二人率人繼續攻城!”
兩名不苟言笑的漢子聞聲站了出來,正當他們要領命而去的時候,耳邊又有一句話傳來,“城下之後,可隨意犒賞部衆!”
聽得這句話,二人相視一笑,其餘的部將則是面露嚮往之色,這隨意犒賞部衆就是將整座雲州城交到他們手中,任由搶奪。..
或許是將這消息傳下去的緣故,不多時,丘雁耳與胡千兒所領的近萬部下皆是歡呼起來,望着不遠處的雲州城,眼中滿是狂熱和抑制不住的貪婪。
正當他們呼啦着的喊着口號,卯足勁地往着雲州城蜂擁而去時,城頭上出現個面色如土,卻異常熟悉的身影。
“都給我退下!”
聲音是純真的契丹語,即使此刻脖子上被架着刀,變調的聲音中仍舊帶着讓人討厭的高高在上之色。
可是礙於眼前之人的身份,領頭的丘雁耳和胡千兒對望了一眼,不得不停了下來,正當準備撤回時,卻突然聽得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之聲。
“咻!”
這是箭矢破空的聲音,即便丘雁耳和胡千兒閉上眼,都能聽得出來,轉過身,卻見耶律休哥駕馬立在身後咫尺,手搭在彎弓上,馬背上的箭袋裡常放着的六支羽箭少了一支。
“都給我退……”
城頭,那咆哮的聲音戛然而止,再回首,卻見那令人分外討厭的蕭咄禮胸口插着一隻羽箭。
大王竟然殺了蕭咄禮!
不僅是契丹人震驚了,楊延昭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招給驚詫了,可是片刻之後,他便反應了過來,對方能不顧蕭氏的威望直接殺了蕭咄禮,看來地位在遼國並不低,至少不會低於蕭咄禮。
那便殺了他!
心中殺機大起,楊延昭快如閃電的彎弓搭箭,又是三支箭齊發,羽箭連環,在空中化作三道虛影,直撲耶律休哥而去。
後者虎目中精光閃過,腳下的短靴化作無數塊碎片,繼而仰身在馬背上,手中的弓甩到右腳上,左腳夾着三支羽箭,快速的將弓拉成滿月狀。
一聲低喝憑空響起,便見耶律休哥的三支箭也飛了出去,與楊延昭打出的三支箭撞到了一起,頓時,木屑在空中飛揚。
三箭齊發對三箭齊發,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而耶律休哥卻像是沒事人一般,收了弓,看了丘雁耳和胡千兒一眼,淡淡的道了一句,“攻城!”
稍後,又是漫天的喊殺聲想起,楊延昭臉色冷得嚇人,剛纔對方那一招不僅是破了他三箭那麼簡單,最爲重要得是那擊殺蕭咄禮的強勢與霸道,讓他這邊本鼓舞起士氣又跌落了幾分。
“給我殺!”
蕭慕春怒吼了一聲,扔下手中的弓箭,搬起石塊往着契丹人中扔過去,以他的臂力,竟拋出去了數十丈,砸翻了一羣。
見到這效果,其他的毒蠍也紛紛效仿,他們都是被郭淮虐待似訓練了一年多,雖然沒有踏入武道修煉一途,但是力氣卻打煞了出來,也都搬起石塊,拋向密集而來的契丹人。
見自己扔出的石頭砸飛了書名契丹騎兵,典胥放聲笑了出來,“哈哈,這個法子不錯,比投石車砸起來解氣多了!”
可是契丹人似乎並未受到這些影響,依舊嗷嗷直叫的撲上前,這次,除了騎兵之外,還有衆多的步兵,要麼手持刀盾,要麼推着衝車,還有的扛着雲梯,盯着雲州城,雙眼中放出如狼般的嗜血之色。
在他們之後,是數百名弓箭手,在木盾的遮擋下,朝着城頭射着無數的羽箭,來掩護着步兵的前行。
被契丹人的飛剪壓制下,那些不怕死的步兵終於到了城下,看着他們越發的逼近,甚至已經有云梯架上了城牆,見到這情形,典胥怒吼着連砸了兩塊巨石,心急的對着楊延昭道,“大人,他們攻過來了!”
“放狼牙拍!”
楊延昭將手中拉斷絃的弓仍在了地上,吼了一句,率先的周身佈滿狼牙鐵釘,四面各裝有刀刃的狼牙拍放了下去,拉動繩索,頓時數十個正在攀爬的契丹人慘叫着跌落下去。
“砰,砰!”
這是衝車撞擊城門的聲音,城下,數十個契丹人正面帶狂喜,鬼叫着推動衝車撞向城門,似乎勝利就在眼前。
“蕭慕春,典胥,給我將那衝車砸了!”
楊延昭將手中狼牙拍的繩索系在城磚上,抱着一塊巨石對着身後的蕭慕春和典胥吼道,二人忙丟下手中的檑木,挑着塊大的磚石,狠狠的砸向了衝車。
十多塊石頭砸了下去,那聚集在城門口的幾輛衝車終於報廢了,看着源源不斷上前的契丹兵,楊延昭也顧不得額頭上的汗水,又是吼道,“火油,火油呢!”
聽得這句話,一直忙着調度兵卒搬運箭矢石塊的柯壽禮頓時衝着不遠處的副將叫道,“張明,火油好了沒!”
“好了,就等大人吩咐!”
聞言,楊延昭射出幾支箭,頭也不回的大聲道,“給我端出來,用投石車擲出去!”
不多時,一列兵卒端着油紙包好的火油走了上來,這些都是用針線縫好,看起來有點像橢圓,裡面裝的是那日孔明燈夜襲未用完的火油。
投石車將無數個油紙包給投擲了出去,那日被挑出來的神射手皆是舉着箭頭裹着火苗的羽箭,瞄着那油紙包嗖嗖的射了出去。
火焰在天空中綻放開來,猶如夏日暴雨傾盆而下,淋在了攻城的契丹人身上,沾在他們所穿的皮絨之上,頃刻間出現了數不清的火人。
慘叫聲此起彼伏,被火燒着的契丹人在地上打着滾,吃痛的胡亂奔跑着,很快又點燃了身邊其他人,使得城下密密麻麻的人羣中多了一大團火焰。
“殺了他們!”
見到這情形,丘雁耳大吼一聲,抽着刀便照那不遠處身上滿是火,在地上胡亂打滾的部下砍去。
聽到這句話,那些契丹人竟一時間無法下手,直到丘雁耳又是砍翻了幾個,滿臉扭曲的怒吼道,“這是軍令,砍死他們!”
這時,未淋到火雨的契丹人才狠下心來,紛紛朝着周圍被火焰包圍的同伴砍去,可是天空上的火雨不停的灑下,何時能砍得盡?
一時間,滿是哀嚎聲,求救聲乃至曾經相熟之人的乞求不殺之聲。
聽在耳裡,丘雁耳和胡千兒心疼的很,這些可都是他的族人,最爲精銳的兒郎,如今卻被自己親手給砍死,這感覺比割了自己的肉還要疼,心是在滴血啊!
可是上了戰場,沒有聽到收兵的號角擅自撤離,那便是臨陣脫逃,且不說被處死,還要遭受世人的恥笑,身爲北院六族之一的他們怎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別無他法,丘雁耳砍翻幾個膽怯往後逃去的兵卒,揚起手中的彎刀,繼續喊着向前衝的口令。
終於,身後傳來了收兵的號角聲,丘雁耳和胡千兒從未如此的覺得這收兵號角聲如此的悅耳,二人大喜的對望了一眼,忙招呼着部衆撤離了城下。
契丹人撤退,楊延昭扔下手中的楊木弓,在城牆磚石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蕭慕春等人則是累的大口喘着粗氣,而那些普通的兵丁則是默默的看着契丹人的身影,繼而轉頭看了看身邊已經死去的袍澤,眼中多出了濃烈的恨意。
打退了契丹人的兩次進攻,楊延昭絲毫高興不起來,敵人來勢洶洶,且兵強馬壯,他已經不奢求將來敵擊潰,眼下能做的便是多撐一刻便是一刻,好爲潘美他們掩護百姓撤離多爭取些時間。
空氣中彌散着烤肉的焦糊味,這次火攻勝在出其不意,成功了退了敵,可是城中的火油已經本多,怕是下次敵人也會有所防範,這一招便行不通了。
連續經歷了兩次生死,活下來的兵丁臉上沒有了恐懼與稚嫩,默默的跟着修繕着城牆,或是將傷亡的同伴送往城下。
鮮血在讓他們快速的成長着,倘若這次能活下來,他們將是不可多得的優秀兵卒。
嘆了口氣,楊延昭心裡實在沒底,望了眼那大纛下與自己以箭對決的男人,他明白,此人將是一個很難纏的敵手。
“公子,喝口水吧。”
蕭慕春遞來一個水袋,楊延昭搖了搖頭,“蕭大哥,我們傷亡了多少弟兄?”
後者遲疑了少許,這才慢吞吞的說道,“契丹狗的箭術確實有些過人之處,剛聽柯校尉說了,陣亡了三百多人,傷了六百多。”
不過是兩個照面,便喪失了十分之一的戰力,楊延昭的沉默不語起來。
見他這番,蕭慕春有些不忍得勸慰道,“公子,兄弟們都是爲了保家衛國,能戰死在沙場上便已經值了,更何況殺死的契丹狗何止千人,公子還當振作纔是。”
聞此言,楊延昭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蕭大哥說得極是,我們若是擋不住這契丹人,必將有千萬百姓遭受罹難,身爲七尺男兒,豈能坐看此事發生?”
說着,楊延昭身上再現一股果決與豪爽之氣,大步上前,查探起城頭的部署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