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酒,話也說到投機之處,兩人不免又推杯交盞,聊着心中所想,特別是常磊,像是憋了很久,對着劉延昭一股腦的說了許多的往事與抱負。
將杯中最後一滴酒喝完之時,常磊面露掙扎之色,抉擇了好一會,將杯子倒扣桌上,蓋好酒甕,訕訕的笑了笑,“明日還得操練,可不能貪杯了,好酒就這樣喝完了,若是明日老哥酒癮來了心中可會癢的緊!”
劉延昭有些醉意醺然,遇到常磊這豪爽的漢子不禁也激發了他心中的氣概,拍着胸脯道,“待小弟回去詢問一番,若是還有,便取來與常大哥痛飲一番!”
“那還是免了,不然劉將軍發現酒少了,還不怪罪下來,這樣老哥可是吃罪不起啊!”
聽着這打趣,劉延昭撓頭笑着,此酒他也不知道家中還有多少,剛纔也是說上一說,打了包票可就有些過了。
桌上的菜餚已經被吃得七七八八了,常磊放下手中的筷子,臉色變得凝重了幾分,“六郎,老哥還有一件事想問你,還望六郎能據實以告。”
一句話倒是讓劉延昭清醒了幾分,雖猜測不出他要問何事,但還是正色應道,“常大哥儘管開口,小弟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後者不再言語,只是盯着他看,似乎要看穿劉延昭內心的想法,使得屋子頓時變得寂靜開來。
“建雄軍是不是要被收編?”
聲音有些低,沉默了許久,常磊還是問了出聲,然後繼續望向劉延昭,等待着他的答覆。
建雄軍是北漢朝廷爲數不多有着封賞的隊伍,就連這‘建雄’二字也是北漢開國之君劉崇所賜。若是被收編,就意味着這支隊伍將不復存在,那屬於整個營旅的飛揚大旗也隨之成爲過往。
原來他是在擔心此事。
說到這,劉延昭總算是明白了,或許,只有真正的軍人,纔會視榮譽高過於性命。
心中生出絲絲敬佩,劉延昭再次坦誠相待起來,“收編建雄軍之事,小弟未聽家父提起,至少近期不會有所舉動,但以後是否會進行,這個小弟也猜測不出。”
“明日便要對演操練了,將軍是打算融合兩部分人馬。”常磊幽幽的說着,滿是失落的模樣。
見他這般,劉延昭倒是有些不忍,“常大哥,對演操練是爲了建雄軍和代州兵馬相互配合,形成默契,如此一來,抵禦來犯之敵時也能同仇敵愾。你我都是兵士,定然明白這袍澤對於戰場的重要性,這是軍隊的靈魂所在。”
“再退一步說,建雄軍只不過祖輩用鮮血換來的榮譽,大丈夫建功立業還需靠自己來真刀*的殺出來,只是一味的抱殘守缺,怎能再現建雄軍往昔的榮耀!”
不再言語,劉延昭也拿不準常磊此刻在想些什麼,或許他的話有些言之過重,但既然真心想交這個朋友,該說的,他便會毫無保留。
常磊低着頭,看不出他的表情,屋中有些寂靜,劉延昭嘆了口氣起身往外走去,要改變根深蒂固的信仰,是件很難的事情。
走出屋子,看了看天色,此時回去怕有些晚了,反而會吵着府中已經睡下之人,不如去營房對付一宿。
走着,遇到了守夜的郭渠,見到劉延昭迎了上來,免不了要嘮了幾句,待得知他要去東側的營房,當即隨着一道前去。
一路上,也遇到了幾波巡夜隊伍,建雄軍與代州將士之間的隔閡還是比較明顯,幸好有劉延昭在,雙方並未發生衝突之事。
別過了郭渠,進入營房,張允等人見到劉延昭倒是有些驚訝,雖再受責罰,不過這幫人身骨好,基本上都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
喝了些酒,劉延昭倒也覺得乏了,與衆人說道了幾句,便躺在營房的木板牀上,酒勁上來帶着薰醉之意,很快就睡着了。
喝了酒,睡夢很是香甜,待睜開眼,卻已經到了天光大亮,其他之人也都起了身。用劉天取來的水略作了洗漱,劉延昭便在營房前的小空地上打起拳來,亦如他前些日子所練,沒有章法,完全是將記憶中見識過的招數使出來。
擒拿格鬥看多了,便記上了一些零散招數,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如何順暢的將這些招式給結合起來。
無需華麗,只求一招制敵!
看到劉延昭練武,張允等人都不禁在一旁望了起來,須臾便發現不同之處,心裡不禁滿是吃驚,這些招式從未見少將軍使用過,出手乾淨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
若是用於沙場廝殺,絕對可以一招斃命對手。
半晌,臉頰上都是汗水,劉延昭收了招式,雖然不願意,卻也只能搖頭承認要將這些半生的套路糅合在一起,並非容易之事。
身後,率先回過神來的張允臉上震驚之色還未退去,急忙走上前來求教,“夥長大人,剛纔你所練的……”
拿過掛在一邊的汗巾,劉延昭擦着臉上的汗液,“只不過是我平時無事琢磨出的,還沒有完善,待合成一體之後,自然會教與各位兄弟。”
進了屋,又做了簡單的梳洗,吃了營中的早膳,這時候,三郎與七郎也過來了。
將手中的鎧甲與點鋼槍遞給劉延昭,見左右無人,三郎便壓低聲音問道,“六弟,昨夜情形如何?”
一邊換上鎧甲,劉延昭一邊將他昨晚與常磊的談話如實說來,聽得那三郎不禁沉思起來,“如此說,建雄軍中倒是有數衆可用,只是不收編,就怕隔閡終究存在,到最後上令不達,甚至是尾大不掉,那對於代州城可不是件好事。”
一邊換着鎧甲,楊延昭一邊皺眉道,“三哥說的確實不容忽略,但眼下我還是不贊成收編建雄軍,這樣反而更加激化矛盾,要是現在能有一場大仗,或許能好一些。”
“打仗可是要死人的!”坐在一邊的七郎插了一句,在來的路他也問了個大概,知道了劉延昭昨夜所爲。
“如今這天下能太平麼?”三郎白了七郎一眼,“但不可置否,六弟的想法是不錯,爹在宋朝真定府的探子傳回了音訊,那邊怕是要有些動作了。”
代州城在太原東南方,在這裡就是爲了擋住太原右線的真定府宋軍,劉繼業鎮守代州就是爲了守住晉陽的西北。
不過何嘗不是爲了扼守雁門關,抵擋那虎視眈眈的契丹人?
與三郎聊了稍許,營地中的鼓聲響起,是要集合操練了,今日的演練不同往常,即便事先知曉,三郎還是立馬朝着他的隊伍而去,劉延昭則是帶着七郎等走向校場。
雜亂聲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停止了,大校場上,全都是站立整齊的隊伍,點將臺上,劉繼業負手而立,他的身邊,正是數日未見的馬元。
“王副將,開始吧!”
馬元有些不明白,爲何劉繼業今日操練要將他找來,也正是想窺探一二,所以才一改之前閉門謝客,再次出現在營旅之中。
王貴領了令向前走了兩步,一揮手,那本是隆隆奏響的鼓聲戛然而止。
“想來你們也看到了,校場的東西兩角一尺見方之處已被煤灰畫了出來,今日的操練將不再是往常的打煞力氣與廝殺,你們要做的是如何衝鋒陷陣,拿下代表對方象徵的旗幟!”
話音落下,幾名士卒朝着東西兩角走去,他們手中各拿一面旗幟,黑白分明,上繡着仰天咆哮的猛虎。
“對演以營的兵力對陣,不許用兵器,在一個時辰之內,必須要有一方拿下對面的旗幟,否則雙方都算輸,至於懲罰,輸了之後自然知曉!”
又是兩個士卒將一隻計時的沙漏搬了上來,王貴看了一眼劉繼業,見到後者點了點頭,遂朗聲繼續說道,“第一場,劉延平的‘銳’字營與建雄軍的‘沖天’營!”
沒想到一場便有他出戰,劉延昭倒是有些意外,不過七郎與其他人倒是面露歡喜之色,握緊了拳頭,想要好好的表現一番。
未被點到的隊伍朝着校場四周移去,劉延昭隨着營隊望着校場中間走去,對面建雄軍走出來的領頭之人,讓他再次驚歎,這也太巧合了。
這‘沖天’營的校尉竟然是常磊。
眼睛還有些紅,怕是昨夜並沒有入睡,察覺到劉延昭的目光,常磊也朝着他看了幾眼,但未作其他的表示。
“還有,規則的最後一條,對演的雙方各交換兩隊的兵力,兩位校尉迅速點派人手!”
王貴的話一出口,校場之上所有人都大爲驚訝,這一手就連劉延昭也都沒有聽說,應該是劉繼業所想出來的主意。
點將臺上,何峰的臉色猛然一變,想要開口,卻又找不到阻止的理由,只能望向一旁的馬元。
“劉將軍,你這是要做什麼?建雄軍與代州將士演武操練本觀察使並不反對,可是將他們原有的營隊打亂是不是有些不妥?”
馬元雖然是個二世祖,但不代表他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草包,起初他還以爲只是尋常的操練換些花樣。
可是王貴剛纔的那個交換雙方兵力的命令讓他察覺到了不對之處,這是要將建雄軍與代州兵融合起來。
好一個老謀深算的劉繼業,這算盤打得啪啪作響!
“既然皇上將建雄軍這支朝廷勁旅派來代州城,就是爲了與代州將士共抗外敵,雙方兵馬各爲一邊,配合熟練了,到時候上陣殺敵自然是事半功倍。”
劉繼業淡淡的說着早就想好的說辭,雖然簡短,但是卻正中馬元死穴,讓他找不出任何反駁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