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鄔家,鄔八月的心情是很好的。
公主府裡到底沒有多少人,她平常也沒幾個人說話。
朝霞暮靄雖然陪在她身邊,但總有主僕之別。隋洛人小,和他玩兒倒無妨,可靈兒總會在一邊囑咐,說她肚子裡有小寶寶,讓隋洛小心着些。久而久之,隋洛也不大願意在她面前玩樂。
如今回了鄔家,有父親母親照看着,說話的人也多了。
尤其是株哥兒和陵梅,他們是鄔八月的親弟親妹,打從鄔八月回鄔家之後,他們便時常到瓊樹閣來陪鄔八月說話。其中尤以陵梅來得最勤快。
鄔陵梅也已十二歲年紀了,開始抽條,圓圓的討喜的小臉也漸漸地開始變瘦,整個人瞧着也漸漸亭亭玉立。
不過她身上沉靜溫婉的氣質卻始終沒變。
鄔八月一直篤定,鄔陵梅其實是她們姐妹當中,活得最明白的一個。
瓊樹閣內,鄔八月歪躺在軟榻上,鄔陵梅坐在一邊繡墩,纖纖素手正在傾茶、洗杯。
鄔八月望着她手上的動作,輕聲問她道:“陵梅,你這段時間沒有去東府嗎?”
鄔陵梅一笑,回道:“怎麼會沒去呢,老太君唸叨着,我要不去,她老人家該親自來西府接人了。”
鄔八月便頓了頓,想着東府現在的處境。
她心裡默嘆一聲,又開口問道:“東府現在的情形如何?”
鄔陵梅輕笑出聲:“東府的情形我沒怎麼注意,不過兩府不相女眷不相往來是一定的。祖母病着呢,母親和兩位嬸母都要在祖母跟前侍疾,哪還有閒心去東府。東府的人也沒來我們西府,想必他們現在還拎不清情況呢。”
鄔八月一個挑眉,鄔陵梅望向她。頓時笑道:“四姐姐也知道的吧,五皇子被愨妃娘娘抱了去撫養,鄔昭儀什麼都沒撈到。還因爲生了個腦子有問題的皇子而失了寵。東府還有什麼倚仗?”
“那……陵梅是覺得,東府現在就該反過來。巴結西府不成?”
鄔八月好奇地問道。
鄔陵梅嘆笑一聲:“四姐姐不要歪曲我的意思,我可沒這麼說。”
她頓了頓,道:“更何況……假使東府真的有這個意願,西府也最好……不要回應。”
鄔陵梅之前便希望東西兩府能分開過日子,這個鄔八月是知道的。
鄔八月嘆了一聲,道:“祖母身體不好,也不見東府有什麼表示,想必東府也沒有要和西府再密切往來的意思。既然這樣。那現在這情況倒也合人的心意。”
鄔陵梅笑着抿脣,將過濾好的茶斟到了小瓷杯中,拿竹夾子夾起,遞給鄔八月。
鄔八月伸手接過,瓷杯溫熱,並不燙手。
她輕輕聞了聞味道,方纔慢慢地飲下。
“你就是喜歡做這種寧靜優雅的事兒。”鄔八月笑嘆一聲:“插花也好,茶道也好,人家都是圖個趣味,你卻是當做一件正經事兒來做。”
鄔陵梅頓時笑道:“我就只有這些愛好罷了。四姐姐莫不是看不慣?”
“怎會。”
鄔八月搖頭,道:“活得精緻些也好,以後你嫁了人。沒事時也可以做這些事兒打發打發時間。”
鄔陵梅莞爾,不置可否。
“對了。”鄔八月擱下小瓷杯,問鄔陵梅:“最近舅父舅母有沒有到府裡來?”
“來過。”
鄔陵梅頷首,道:“舅母帶着嫵兒姐姐過來作客,也去探望過祖母。”
“那……舅母可有說過什麼?”
“四姐姐要問什麼?”鄔陵梅笑問道。
鄔八月輕咳了咳,道:“自然是問表兄科考準備得如何了。”
“表兄才識淵博,這一點,四姐姐就不用替舅母操心了。”
鄔陵梅笑了笑,頓了片刻又道:“不過。最近表兄倒是出了名了。”
鄔八月頓時一愣,立刻問道:“出名?”
鄔陵梅點頭:“在酒樓裡。和衆學子斗酒賽詩,出名了。”
“怎麼回事?”鄔八月立刻問道。
在鄔陵梅的講述中。鄔八月終於知道賀修齊是怎麼樣“出名”的了。
年輕學子在酒樓當中高談闊論,已經是科考之前的傳統。
科考之前,科舉主考官會不定時地前往燕京城中的酒樓,去聽聽年輕學子們都在關注什麼,都在說些什麼。
而學子們便會依靠着這種方法,表達自己的“政見”,抒發自己的理想。
一來,可以在學子當中提高自身的名聲;二來如果能吸引得了考官的注意,引得考官青睞,那就更好不過。
但賀修齊的出名,並不是出在他的斐然文采之上。
賀修齊喝得微醺,與人鬥詩之後,不知是誰點到了“女人”這個古往今來,男人都熱衷於談論的話題。
賀修齊表示,女人美貌與否,並不重要。娶妻娶賢,再漂亮的女人,要是一個頭腦簡單的草包,那領回家中也毫無意義。
便也有同樣喝得醉醺醺的學子開玩笑,對賀修齊道:“修齊兄未曾娶妻,自然不懼。但若今後你真娶了個貌醜無鹽的,恐怕今時今日你就要後悔說的此番話了。”
賀修齊平常並非是與人爭執之人,但那日他卻卯上了勁,和那學子理論了起來。
二人都是有學有識者,脣槍舌劍,引經據典,爭論得不可開交。
這種爭論自然也引起了別的學子的注意,一時之間,整個酒樓之中的人都圍觀起了他們你來我往的爭論。
賀修齊認定女人的容貌可以忽略不計,而那名學子卻認爲,女人的容貌至關重要。
那名學子言道:“女人要是長得太醜,男人回家之後連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又如何能家庭和睦?”
賀修齊堅持認爲:“女人有才又有貌自然極好,但若二者只能取其一,還是取才爲佳。”
二人毫不退步,爭得臉紅脖子粗。
就在他們互不相讓的時候,不知是誰嚷了一句:“口說無憑!修齊兄你要是真這般想,不如努力做駙馬,去娶陽秋長公主吧!陽秋長公主可還沒出嫁呢!你要是尚了公主,我們就信你說的這番話!”
賀修齊當即便放了豪言:“好!我們一言爲定!明年春闈,我一定金榜題名,然後在大殿之上向皇上言明心志,定要求得陽秋長公主下嫁!”
之前和賀修齊爭論的學子頓時哈哈大笑。
“修齊兄,當爲豪傑!”
那學子舉杯向賀修齊示意,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衆人頓時鬨然大笑,提及陽秋長公主的那位頓時開口道:“修齊兄若真能得償所願,娶得陽秋長公主,我等在定會在修齊兄大婚之日,送上不菲賀儀!若今後修齊兄和公主能琴瑟和鳴,我等此生都敬服修齊兄!”
“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自此,賀修齊之名開始名揚於燕京城。
市井百姓都等着看賀修齊穿上大紅綢衣,迎娶陽秋長公主的那一日。
但更多的,恐怕都是在等着看賀修齊無法兌現諾言的笑話。
鄔八月聽到這兒,眉頭深深皺起。
“舅父舅母可知道此事?”鄔八月問鄔陵梅。
“自然知道。”
鄔陵梅頷首,道:“此事出了也不過兩日時間,京中傳得沸沸揚揚。舅父舅母本就關注表兄科考之事,怎會不知道表兄所放的這一番豪言?”
“那……舅父舅母如何反應?”
“似乎並沒有太多反應。”
鄔陵梅想了想,道:“許是表兄同舅父舅母說了什麼,倒也沒見舅父發怒舅母哀嚎。”
鄔陵梅說到這兒便是一笑:“若這是表兄吸引考官的一種手段,那不得不說,表兄成功了。非但是吸引了考官,恐怕皇上那兒也會知道表兄之名。”
鄔陵梅頓了頓,倒是好奇地問鄔八月道:“四姐姐,陽秋長公主真的如同傳聞中所說那樣貌醜無鹽嗎?”
鄔八月張了張口,含糊道:“我也未曾見過陽秋長公主,所以,我也並不知此事。”
鄔陵梅便嘆了一聲,道:“陽秋長公主久居深宮,也一向不理世事。倒沒想到如今卻因爲這樣的事情成了市井百姓嘴上的談資。”
“表兄此舉,委實有些不妥當。”
“但表兄若是故意爲之,也不得不說此舉高明。”
鄔陵梅笑道:“表兄有才識,千里馬只缺伯樂,他這般吸引伯樂,雖說借用了陽秋長公主之名,但對他而言,卻是好事。”
“若是最終他真的娶了陽秋長公主呢?”鄔八月道。
“娶便娶唄。”鄔陵梅笑笑:“表兄一書香門第之學子,能尚主,成爲當今身上之妹婿,也是他高攀了。”
鄔八月不置可否,輕嘆了一聲:“若是表兄刻意爲之,那和他爭論的那人,還有那提及陽秋長公主之人,恐怕都是與他交好串通的。”
“倒不見得。”
鄔陵梅卻搖頭,頓了頓,道:“提及陽秋長公主的那人並無太多名聲,有可能是表兄之友。但和表兄爭論那人,卻不可能是和表兄串通的。”
“哦?”鄔八月笑問道:“陵梅如何知道?”
“那人……也算是四姐姐的親戚。”
鄔陵梅看向鄔八月,道:“那人名爲淳于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