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昌泓沒大婚之前,自然是住在宮中的,總不至於和陽秋長公主都打不上照面。
高辰複道:“軒王言道小皇姨很少露面,即便露面也是面紗遮臉,更甚少開口說話。”
高辰復頓了頓,道:“軒王說,幾年前小皇姨住的寢宮因宮婢失手打翻了油盞燈,未引起足夠的注意,以至於到半夜,內殿燒了一半。小皇姨當時正在睡夢中,並不知此事,臉被燒燬了大半,經盛老爺子連夜搶救,方纔撿回一條命。”
高辰復牽了鄔八月的手,和她朝着慈安宮的方向走去。
“印象裡,小皇姨並不是如人們口中所說的,貌醜無鹽。”高辰復輕聲嘆息道:“小皇姨的生母岑太妃娘娘是個美人,當初就是以貌打動了先帝,才被納爲妃的。小皇姨的相貌自然不差。我離開京城時小皇姨還未長大,但看樣貌,已經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沒想到會遭此厄運……”
鄔八月皺了皺眉,總覺得這個說辭有些哪兒不對勁。
她想了想,方纔問道:“我在京中怎麼沒聽說過皇宮走水之事?再者,陽秋長公主被祝融所幸,怎麼着各世家大族都會聽到點兒風聲吧?”
皇宮走水算是一件大事,但說到底,其實也是一件不好被平民百姓知道的“醜事”。就如同地震、旱澇等自然災害一般,皇家出點兒什麼事,平民百姓總會上升到皇帝的“德行”上來,會言說皇帝德行有虧。
此事不張揚給平民百姓知道倒也罷了,各世家大族也不知道這個消息,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高辰復搖了搖頭,道:“小皇姨所居宮殿比較小,雖走了水。也很快就被滅掉了。小皇姨是因爲被困在裡面,所以受傷最重。一則爲了掩蓋下此事,免得被言官做文章。二則也是想要保護小皇姨。若是讓人知道她毀了容,流言蜚語定然不少。因此皇上下了令。不準人言說此事,小皇姨宮裡的宮人全都被杖斃了。”
鄔八月頓時一驚:“爲了掩蓋這麼一個消息就杖斃了一宮的宮人?”
高辰復頷首。
鄔八月還是覺得有哪兒不對,可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
“可是……既然事情被蓋下來了,又怎還會傳出陽秋長公主貌醜無鹽的消息來呢?”
高辰複道:“這消息大概是皇上讓人放出來的吧。軒王爺也是這般猜測的。小皇姨的樣子,嫁人是很難的了。拿她貌醜無鹽來擋住求親之人,也說得過去。”
鄔八月想說,尚公主看的是公主的地位,又哪裡是公主的才貌……但見高辰復微微皺眉的表情。她還是將這話吞了下去。
“既然這樣,那皇上應該是不會讓陽秋長公主嫁人了。”
鄔八月輕嘆一聲,心裡有些矛盾。既有爲陽秋長公主這麼一個如花年紀的女孩子可惜,又暗暗爲賀修齊感到慶幸。
尚公主的願望落空了,賀修齊總能全副心思應對春闈了吧。
兩人行到慈安宮,已接到內監傳信的趙賢太妃已經等候着了。
見到外孫夫妻二人,趙賢太妃十分高興,拉着他們入座,喚人上茶水點心。
楚貴太妃也在,笑着道:“趙姐姐聽說你們要來。那個激動啊。”
趙賢太妃笑罵了她一句,問高辰複道:“鍾粹宮那邊兒的宴席散了?”
高辰復低應了一聲。
“哎,那鄔昭儀也是可憐。”
趙賢太妃嘆了一聲。看向鄔八月道:“她身體還好吧?精神怎麼樣?”
鄔八月沉吟了下,方纔回道:“有宮人伺候着,身體還好。精神上……”
“肯定不怎麼好了。”楚貴太妃道:“傷了身子,五皇子又是那樣的,能高興纔怪。”
趙賢太妃瞪了她一眼,楚貴太妃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對鄔八月抱歉道:“我沒別的意思,復兒媳婦兒,你別見怪啊。”
鄔八月笑道:“太妃娘娘心直口快。說的也是實情。”
楚貴太妃見鄔八月面上沒有勉強之意,方纔鬆了口氣。道:“雖然五皇子有所缺憾,但總歸是皇子。皇上只有五個兒子。鄔昭儀有五皇子傍身,今後也好歹有個保障。”
鄔八月笑了笑,沒說五皇子已經被愨妃娘娘抱走的事情。
之後楚貴太妃總會知道的。
說了鄔昭儀,高辰復便提起了來慈安宮的正事。
“……靜和的冥壽,你們小夫妻倆看着辦就行。”雖然靜和長公主已逝去多年,但提起唯一的愛女,趙賢太妃仍舊有些傷心難過,精神便也散了下來。
高辰復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外祖母,我打算等母親冥壽之後,便去公主府居住。”
“去公主府住?”趙賢太妃先是一愣,然後緊跟着皺了眉頭。
楚貴太妃也感到疑惑,出口問道:“好端端的蘭陵侯府不住,去空落落的公主府住做什麼?”
“你和你父親又鬧彆扭了?”趙賢太妃嘆了一聲。
高辰復搖頭,道:“這想法是一直都有的,與侯爺沒多少關係。”
頓了頓,高辰複道:“彤絲已經出府多日了,瞧她的模樣,似乎也沒打算回府。把公主府安頓好,她總不能不回公主府住。總不能讓她一直住客棧。”
趙賢太妃愣住:“你說彤絲住客棧去了?這怎麼回事?”
高辰復不語,趙賢太妃便看向鄔八月。
鄔八月只能硬着頭皮將那日的事情說了一遍。
趙賢太妃嘆道:“彤絲嘴上不饒人,她那小妹子也不遑多讓。打個嘴仗而已,鬧出這般動靜……”
趙賢太妃搖頭,問高辰複道:“你父親怎麼說?就沒打算去接彤絲回府?”
高辰複道:“侯爺打算給彤絲定門親事。”
趙賢太妃又是一愣。
外孫女兒的終身大事,趙賢太妃也一直掛念着。但奈何高彤絲在宣德帝那兒上了黑名單,她也被勒令終身不得再入皇宮,趙賢太妃想要見一見她都不行。
上一次高辰復和鄔八月大婚後進宮謝恩,趙賢太妃還提過此事。
趙賢太妃一直想的是要讓高彤絲獲得宣德帝的諒解。卻是沒有想過高安榮會對高彤絲的婚事上心。
“你父親可有人選了?”趙賢太妃立刻關心地問道。
高辰復搖頭。
趙賢太妃頓時道:“那我也幫忙參詳參詳,看能不能找出一兩個我覺得好的兒郎來。”
趙賢太妃人老了,喜歡看晚輩枝繁葉茂,兒女繞膝。她唯一的女兒只得高辰復和高彤絲兩個親骨血,高辰復已成親娶妻,就只剩下高彤絲讓她煩惱了。
這個煩惱,趙賢太妃卻是樂意的。
見趙賢太妃高興,高辰復也不好說什麼。
陪着趙賢太妃和楚貴太妃聊了半下午,瞧着時辰差不多了,高辰復和鄔八月才起身給兩位老太妃告辭。
將要離去的時候,高辰復卻忽然開口問道:“外祖母,貴太妃娘娘,這幾年,你們可有見到過小皇姨?她如今怎麼樣了?”
趙賢太妃和楚貴太妃互視了一眼,楚貴太妃道:“你是說陽秋啊?”
高辰復點了點頭。
楚貴太妃便嘆了一聲,道:“那孩子也挺可憐。”
楚貴太妃所講的,與軒王爺所說的沒有太多出入。
“這幾年那孩子就待在寢宮裡,宮裡慶典一類,她也從不出來。便是她容貌未毀,單就那孤僻的性子來說,恐怕今後成親也難。”
高辰復心裡暗歎。
若非賀修齊提到尚主之事,他都幾乎將陽秋長公主給忘在腦後了。
如今聽到陽秋長公主的遭遇,高辰復心裡有些難過。
“小皇姨還住在雲秋宮嗎?”高辰復沉吟道:“今日是來不及了,待下次什麼時候進宮,我去探望探望她。”
楚貴太妃道:“陽秋這會兒已經不住在雲秋宮了,雲秋宮被燒了一半,陽秋被救出來後,皇上就下令給封了。如今雲秋宮也閒置着,沒人住。”
楚貴太妃道:“陽秋從遭了那種事兒之後,就懼怕見人。皇上把她遷到了御花園北端的解憂齋。”
高辰復輕輕嘆了一聲,和鄔八月告了罪正打算走。
趙賢太妃卻忽然開口道:“說起來……陽秋出事,正好是復兒你去漠北之後沒幾天。”
高辰復一頓,陡然看向趙賢太妃,略有些驚愕:“外祖母,您說的是……真的?”
趙賢太妃想了想,問楚貴太妃道:“我應當是沒記錯吧?”
楚貴太妃也仔細地回憶了一下,道:“對,沒錯。平樂翁主的事兒出了之後,趙姐姐你生了一場病,接到復兒去漠北的消息的時候你差點沒暈過去。那幾天你精神很不好,我都在你身邊陪着,陽秋的事兒就是那個時候出的。不過當時我顧着你去了,沒太留意。”
楚貴太妃點頭:“是那個時候沒錯。”
高辰復一方面對趙賢太妃覺得愧疚,另一方面心裡又多了一層深思。
皇宮內院幾十年都沒走水,偏偏彤絲的事情出了之後,皇宮就走了水。
走水可以說是意外,但能將公主燒成毀容,還能讓皇上下令將一宮的人都杖斃,這總有些違和。
而且,怎麼時間相隔偏偏那麼近?
這未免也太湊巧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