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本是團圓的好日子,可因爲雲菲兒昏迷不醒,大家的興致都不高,用罷飯聚在花廳裡聊着近來京城發生的趣事,不過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聚了會兒,慕含煙想到孤伶伶沒人陪的雲菲兒,便起身向雲老夫人告別。
雲老夫人冷淡的瞄了她一眼,然後準了,慕含煙帶着凝霜出了惠淨院,沿着荒蕪的綠茵湖向墨香閣走去,走了沒多久,背後就傳來雲灝然的聲音。
“煙兒,你要去菲兒那邊嗎?正好我好久沒去看看她了,我同你一道去吧。”雲灝然神態中略有一絲緊張,似乎怕慕含煙拒絕。
而慕含煙首先想到的確實是拒絕,但隨後在瞄到遠遠立在惠淨院門口的那抹身影時,她改了初衷,對雲灝然笑道:“也好,這樣的節日菲兒一個人會覺得孤單,人多了她才能感覺到節日的氣氛。”
凝霜聽到慕含煙的話,詫異的看着慕含煙,她之前不是一直與雲二少保持着距離嗎,今天爲何會這樣反常?結果看了幾遍她都沒看懂慕含煙,她不由得搖搖頭,也許小姐真是怕菲兒小姐寂寞,所以才讓雲二少也跟着一起去。
雲灝然眼中掠過一抹驚喜,.他連忙上前兩步與慕含煙並肩而行,慕含煙淡然一笑,然後道:“灝然,這幾日搬鋪面還順利嗎?”
“還好,有李管事他們張羅着,你呢,.最近在府裡都忙些什麼,傷好了嗎?”雲灝然關切問道,近來他雖沒出現在瀚錦院,但也透過下人知道慕含煙的狀況很好。
慕含煙點點頭,藉手去順耳發.時的空隙,她往後望去,那身影佇立在惠淨院門不移不動,她笑了笑,然後回過頭來對着雲灝然道:“謝謝你的關心,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擔心菲兒,有時會夜不成眠。”
“你的身子也不好,別操心菲兒的事,她吉人自有天.相,都躲過了那樣一個大劫,很快便會好起來的。”看她眉宇間籠罩着憂鬱,他的心也跟着難過。
慕含煙衝他笑了笑,“我沒事了,真的,你別擔心我。”轉.過一道彎,兩人踏上小徑,小徑上早被落葉鋪滿,錦靴踩在上面,發出嘎吱響,凝霜跟在兩人身後,看着兩人蕭索的背影搖頭嘆息。
三人又走了一陣子,墨香閣已近在眼前,慕含煙.同雲灝然走進院子時,怡心正指揮着丫頭們從屋裡擡軟榻出來,慕含煙向前疾走了幾步,來到怡心面前,然後問道:“怡心,你把軟榻搬出來做什麼?”
怡心回頭看到.慕含煙,連忙回稟道:“大少奶奶,奴婢今兒在醫書上看到有關小姐的症狀,上面寫着病人多接觸外面陽光對身體的復原有幫助,所以我才讓她們將軟榻移出來,好讓小姐多曬曬太陽。”
“可是大夫說過菲兒最近不可遇風,這樣做沒大礙嗎?”慕含煙還記得許大夫走的時候說的話,她不能拿菲兒的身體來冒險,好不容易保住了她的命,任何移動都會害到她的。
“大少奶奶請放心,我仔細研究過,絕對不會有問題的,你們都愣着做什麼,快去將被襦搬來,再磨蹭下去天就黑了。”怡心回完慕含煙的話就對着一旁呆立着的幾個小丫頭吼道,其實她不是氣那些丫頭不動,而是氣慕含煙,小姐爲了慕含煙至今未醒,她從小跟着雲菲兒一起長大,早把雲菲兒當做自己的親人,可是現在卻躺在牀上要生不能生,要死不能死,她又如何能不怨?
慕含煙沒再說話,她自然也是看出怡心對自己的怨恨,而菲兒也確實因爲她纔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她難辭其咎,又怎麼會怪怡心給她臉色看。“既然這樣我們也來幫忙吧,凝霜,去跟怡心一起準備。”
怡心連忙搖頭,“大少奶奶,奴婢不敢勞煩你們動手,小姐的事自有墨香閣裡的丫頭全力而爲,你們只管坐着就好。”說着跟着丫頭走進了主屋,凝霜站在原地猶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回頭掃了一眼慕含煙,領會她眼中的深意後只得向主屋走去。
慕含煙與雲灝然立在院子裡,看着那片空曠的草地,眼前還浮現着上次雲菲兒在那裡舞劍的情節,不覺眼前又朦朧起來,“菲兒真是太慘了,如果我知道上次出門會害得菲兒成這樣,打死我我都不會去的。”
雲灝然走過來拍拍她的肩,安慰道:“煙兒,這不怪你,誰也不會料到會有刺客突然躥出來,現在後悔也沒用,我們還是想辦法讓菲兒清醒過來吧。”
“嗯,我以前聽說對待這種情況的病人要常常讓她接觸外面的事物,要常跟她說話,她感覺到外界的人們對她不捨,她就會很快醒過來。”慕含煙激動的道,如果能讓菲兒醒來,她什麼都願意做。
“好,菲兒若是知道外界有這麼多人捨不得她,她一定會醒過來的,你快坐下吧,你的腿傷還沒完全好,又走了這麼久的路,再站着身體會受不了的。”雲灝然扶着慕含煙走向軟榻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後看向主屋,“我去抱菲兒出來,你先坐一坐。”
看着雲灝然的背影消失在主屋門口,慕含煙才移回視線,擡睫時看到門口立着一抹火紅身影,她輕抿着脣,冷冷的看着她漸行漸近。
劉纖柔眼中的嫉恨隨着越接近慕含煙而越淡,街走到慕含煙身邊時她眼中只餘下甜甜的笑意,“大嫂,這麼巧你也在?”
慕含煙冷冷的笑了一下,她明知道自己跟灝然來了墨香閣,偏要故做不知,“是啊,難道弟妹也有閒情逸致來這裡走動,你要找灝然吧,他進去了。”
劉纖柔卻只是笑,看着慕含煙的目光輕移向主屋門前,她若有似無的道:“明知不可能,又何必癡纏呢?”
慕含煙聽在耳裡,卻似不懂其意,她裝傻道:“弟妹在說什麼?是說菲兒好不起來了嗎?”
劉纖柔回過頭來看向慕含煙,“大嫂,我不清楚你爲何突然回頭找上灝然了,但是我要告訴你,灝然是我的,誰也奪不走,包括你。”
“是嗎?”慕含煙反問,她雖沒有爭奪雲灝然之心,但是若能氣到劉纖柔,她不介意讓她誤會。
劉纖柔被慕含煙曖昧不明的態度氣紅了臉,若不是考慮到雲灝然隨時會從裡面出來,她一定會指着慕含煙大罵一場的,但最後她只是忍了又忍,然後道:“哼,我天天都跟着灝然,我看你有什麼本事跟他暗渡陳倉。”劉纖柔真是被慕含煙刺激了,所說說話都沒了分寸。
“請便。”慕含煙淡淡的道,壓根不將她的挑釁看在眼裡,她之所以這樣做也只是爲了讓她狗急跳牆,自己露出馬腳來,以前她所做的壞事她要讓她一一償還。
劉纖柔氣得咬牙切齒,她剛想再說話,眼睛卻瞄到雲灝然抱着雲菲兒大步走出來,她當下識趣的不再說什麼,連忙移步過去,瞧他懷裡的雲菲兒臉色蒼白,嘴脣乾裂,她“呀”了一聲,然後道:“菲兒這情形是一時比一時差了,灝然,大夫不是說菲兒不能吹風嗎,你怎麼還把她抱出來?”
雲灝然睨了她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將雲菲兒放到鋪好被襦的軟榻上,然後給她蓋得嚴嚴實實的,他才放下心來,慕含煙此時將椅子移向雲菲兒,替她掖了掖被角後道:“菲兒,感覺到陽光了嗎?照在身上暖暖的,感覺到秋天到了嗎?院子裡的楓葉都紅了,你睜開眼睛瞧瞧,真的好美哦。”
雲菲兒沒有絲毫的動靜,仍像一個布娃娃一樣沉睡着,慕含煙強忍住心裡的難過,繼續道:“菲兒,今天是中秋哦,想不想看月亮啊,等會兒我們去***飛檐小樓,那裡最能欣賞到圓月的。”
雲菲兒還是安靜的躺着,就連眼睫都沒有動一下,雲灝然瞧慕含煙難過的模樣,他勸道:“煙兒,你別難過,菲兒只是還沒習慣外面的空氣,她會好起來的,我們要對她有信心。”
“是啊,大嫂,菲兒的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劉纖柔跟着在一旁假意勸道,她是巴不得雲菲兒就這樣死了,若不是雲菲兒擋着,慕含煙早就死了,哪還用得着她現在還在她眼前出現。
慕含煙沒再說話,她知道自己不能過於心急,雲菲兒的情況遲早會好起來的,慕含煙不說話,氣氛頓時沉悶下來,直到房門口出現玉芬的身影,玉芬急急的走進來,看到慕含煙時鬆了口氣,但腳下卻絲毫沒有慢下來。
“玉芬,你怎麼來了?”慕含煙瞧玉芬凝重的神情,頓時有些緊張,玉芬性子比較沉穩,很少有驚惶失措的時候。
玉芬看了看其他人在場,只得附耳在慕含煙耳畔說了幾句,慕含煙臉色頓時變了,她陡然站起來,因爲起得太急,頭一陣發暈,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來,正巧雲灝然就坐在她旁邊,連忙伸手扶着她,急聲問道:“煙兒,也了什麼事?”
慕含煙看了一眼雲灝然,搖了搖頭,低眼掃了一眼雲菲兒仍無知覺的模樣,她心一緊,然後道:“我有客人到了,所以要先行告退。”說着讓凝霜與玉芬扶着自己出了墨香閣。
“玉芬,你說什麼,我二哥來了?”慕含煙詫異的問道,她早知道當二哥知道她被人刺殺會找上門來,可也沒料到他剛從北方回來就迫不及待的來到雲府找她。
“嗯,二少爺揚言要帶小姐回去,奴婢勸說他也不聽,小姐,你知道二少爺一向疼你,知道你受了這天大的委屈,又怎麼會不着急?上次和離的事要不是老爺攔着,第二日他就會來帶小姐回府了。”玉芬臉色極爲難看,二少爺做事衝動火爆,剛纔門房攔着他不讓他進來,他一怒之下硬闖,打傷了許多侍衛,此時這事怕也報給雲老夫人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我們走快點吧,我怕我們晚點回去他又會生什麼事。”慕含煙顧不得腿上還隱隱作痛的傷口,加快步伐向瀚錦院走去,怎麼也沒料到二哥會在中秋回來。
三人一路無話,直到到了瀚錦院外,慕含煙才停下來舒了口氣,氣還沒落完,就聽到瀚錦院內有打鬥聲,這一驚非同小可,慕含煙再也顧不得裝做平靜了,三步並作兩步的進了院子。
入眼的便是慕景瑞與雲灝桀纏鬥在一起的身影,慕含煙看得心驚膽顫,連忙衝過去叫道:“住手,你們都給我住手。”
慕景瑞看到慕含煙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一顆提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但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未停,拿着劍直攻雲灝桀的命門,“煙兒,你莫要管,今日我就讓這個失信小人得到應有人的懲罰。”
慕含煙知道刀劍無情,看他的招式處處刺向雲灝桀的要害,她慌得吼道:“二哥,我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灝桀,你住手啊,不要傷着我二哥了。”慕含煙雖不懂武功,但也看得出來雲灝桀的功夫遠在慕景瑞之上。
雲灝桀抽空掃了她一眼,淡聲道:“二舅子今日難得來跟我切磋武藝,若讓他敗興而歸,豈不是我這個做東道主的不夠意思,含煙,你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不要過來,免得被我們傷到了。”
慕含煙急得不得了,可看兩人都沒有停下的打算,她氣得直跺腳,她早就看得出二哥跟灝桀不對盤,可也沒想到兩人會大打出手,她着急之下也來不及細想,只知道自己要阻止他們相殘的舉動,直衝向劍陣。
兩人也不知誰先發現慕含煙狠衝過來的動作,當下兩人只好收招,雲灝桀一個旋身將慕含煙摟進懷裡,臉色鐵青的吼道:“你不要命了,劍陣也能隨意闖?”
慕景瑞瞧雲灝桀陰着臉吼慕含煙,心裡自然不是滋味,連忙過去搶人,“你算哪根蔥哪根蒜,我慕家的人也敢隨便吼?”說着將慕含煙摟在懷裡,查看她傷着沒有。
雲灝桀惡狠狠的將慕含煙奪了回來,然後將她抱得離慕景瑞遠遠的,他哼聲道:“二舅子真見忘,含煙嫁給我,從此便是雲家人,你若再對她動手動腳的,小心我砍了你的毛手。”
“喲嗬,你這小子敢威脅我,我告訴你,我跟煙兒從小一起長大,我們相處的時日比你吃的飯還多,你憑什麼跟我搶,而且你害得煙兒三番五次的受傷受害,這足以說明你不是個合格的妹婿,我現在就代我爹孃把你休了,煙兒,來跟二哥回去。”慕景瑞說着嚮慕含煙走去。
慕含煙瞧兩人鬧得實在不成樣子,連忙喝斥道:“二哥,你別再鬧了,你來雲府可有跟爹孃說,都二十幾歲的人了,做事怎麼總這樣衝動不顧後果?”遇上兩個小孩子心性的傢伙,她不得不擺張臭臉,希望能恐嚇到其中一人。
慕景瑞被慕含煙吼得委屈了,他癟着嘴望着慕含煙,控訴道:“小妹,你偏心,對不起你的明明就是他,你爲什麼吼我?”
慕含煙頓時覺得頭疼,一個二十幾歲的大男人用着這麼弱智的表情看着自己,還真不是她的心裡能承受的,她連忙舉起手做投降狀,“好好好,不只你不對,灝桀也有錯,灝桀,你就是這樣招待我二哥的嗎?他不懂事你怎麼也跟着一起不懂事?”
雲灝桀滿頭黑線,瞪了一眼向他示威的慕景瑞一眼,頓時覺得自己失策了,早知道就該將他們派得更遠一些,看他們還有沒有時間來跟他搶老婆,“含煙,我可是有好酒好茶的等着孝敬他,可是我剛進門他就拿着劍向我衝來,你說這客都不是客了,我還怎麼擺得了主人架子?”
“哼,對你這種失信小人,我就該一劍砍死你,然後銼骨揚灰,省得你來禍害我家小妹。”慕景瑞恨恨的道,若不是自己武藝不精,他早將他拿下來,想來想去就該怪大哥,叫他陪自己一起來,他偏偏不來,要不合兩人之力,一定將雲灝桀砍得連骨頭渣都不剩,敢讓他家小妹受傷,他是嫌活膩了。
慕含煙滿頭冷汗,這兩人鬧騰起來就跟小孩子沒兩樣,而她很可悲的成了兩人要搶的玩具,她瞪着兩人,然後道:“隨便你們,要打就打,我眼不見爲淨。”說着邁步向院外走去,剛纔她若是知道灝桀在府裡,她纔不會趕過來看這兩人玩幼稚遊戲。
“別啊,小妹,你別走啊,我只是心急你的傷,聽爹說你傷到腿了,現在怎麼樣,好些了沒?”慕景瑞看慕含煙氣得暴走,不敢再繼續玩下去了。
慕含煙瞧他恢復正常,嘆了口氣道:“二哥,進屋坐吧,難得節**不在家陪着爹孃,怎麼跑到這裡來胡鬧了?”
“我是擔心你,回到府裡聽娘說起你前些天受了傷,我便馬不停蹄的過來,在府前又被門房的人攔住,心急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直接闖進來了,小妹,只要看到你好二哥這心也算落了地了。”慕景瑞脾氣雖衝動了一點,但是他的出發點都是爲了慕含煙好,慕含煙不好責怪他,只得無奈的搖頭,有哥如此,她還不知道是幸與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