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相逢大概就是指現在這種情況吧。
慕含煙一大早給雲老夫人請了安後,便順着綠茵湖往回走,剛出惠淨院,慕含煙就碰上向這方走來的劉纖柔,她本來想裝作沒看到,但對方顯然已經看到她,她不得不停在階梯下面等着她走近。
“大嫂,早啊,奶奶起身了嗎?”劉纖柔表情溫柔,可在斂睫時眼中驟然閃過一絲怨恨。
慕含煙笑了笑,擡手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額發,“弟妹快進去吧,自從寶姨婆出嫁了,奶奶心情就一直起伏不定,多點親人相陪,她會高興些。”說完便要移步向前走了。
劉纖柔快步走上前來攔住她的去路,慕含煙詫異的望着她,不知道她如此無禮是爲了什麼,凝霜瞧狀況不對,連忙上前來要攔住劉纖柔,可這時劉纖柔卻伸手自她頭上取下一片樹葉,她退後一步道:“大嫂,失禮了。”
慕含煙瞧她手中的樹葉,笑道:“謝謝弟妹,那我們先告辭了。”說完舉步向前走了。
劉纖柔望着她纖長瘦削的背影,眼中的怨恨更加強烈,直至再也看不見刀才收回目光跨進惠淨院。
慕含煙沿着湖畔徐徐而行,撲面的清風中已帶着盛夏的炎熱,昨日下意識的翻了下黃曆,竟已是七月了,想起那個約定,她就想嘆氣,桃花山後山,:然深情的望着自己,許下七月初七的約定,眼見着時間一天天的逼近,她更覺得不安。
納妾那晚之後,她再也沒同雲:然說過一句話,不是不想說,而是無話可說。
凝霜跟在她身後,瞧她背影越顯蕭索,以爲她是介意剛纔劉纖柔的冒犯,她嘴脣掀了掀,卻是說不出任何安慰或是打抱不平的話。
遠遠地有人行來。那人擡頭似是向她們這方望了一眼。腳步頓了下。然後加快步伐。待得近了。慕含煙才瞧清他就是雲源。
雲源額上佈滿細汗。想必是走路走得近了。見到慕含煙見了禮方纔道:“大少奶奶。您可讓奴才好找。”
慕含煙微挑眉梢。眼中盡是不解。現在是月初。雲源理當在接收府裡用度銀子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源叔。找我何事?”
雲源朝四下裡張望了一眼。瞧附近沒人才道:“大少奶奶。本來這事也該來煩擾你。但是二少說了。這月地用度銀子要大少奶奶親自去簽收。”
微蹙眉峰。慕含煙沒想到雲:然會拿這事來爲難她。現在奶奶明顯將府中諸事交由她打理。如果各院沒領到月銀。那麼……。
“府中可有過此先例?”慕含煙寒聲問道。雲:然。你這是逼我去見你嗎?
雲源尷尬的垂下頭,“並無先例。”
慕含煙抿緊了脣,“即無先例,那源叔你去領即可。”
“可是大少奶奶,奴才已跟二少爭辨過無此先例,但是二少態度強硬,說大少奶奶既然在打理家業,那麼熟悉家中生意也是應該的,而且二少還說…還說……”雲源想起雲:然淡漠的神情,心裡一陣後怕,從來沒有人只靜靜的說幾句話就給人這麼大的壓迫感地。
“還說什麼?”
“二少還說大少奶奶如果連見他這點膽子都沒有,以後如何擔此大任。”
靜。
很靜。
極靜。
就在雲源以爲慕含煙要發火時,耳邊卻響起她一慣溫柔略帶散漫的嗓音,“好,我去。”
雲源大汗淋漓的離去,慕含煙側身看着湖中蓮花,似乎能瞧見云然說這話時的漠然,他總是這樣能一手捏住她的軟肋,能將她逼到崩潰,可是今日之後,她再也不要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
有些事一再擔擱,是該有個了結的時候了。
凝霜感覺到她身上的蕭索之意漸強,心中很不安,這些日子小姐與姑爺的關係有很大的改善,她時常能見到小姐幸福地笑意,她不想讓小姐再與二少有牽扯,破壞了她與姑爺之間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感情。
“小姐,你……”凝霜話未說完,慕含煙已轉身向前走去,凝霜頓了頓,然後跟上前去,還未來得及再說什麼,慕含煙的聲音已響起。
“終究同住一個府內,此時避而不見,總會有相逢之時。”
務須再解釋什麼,凝霜已知慕含煙的言下之意,只得輕嘆。
婚後第一次踏進攬月樓,慕含煙眼中霧氣漸漸濃厚,那一桌一椅,一個小小地擺飾都能讓她回憶起過去的點點滴滴。
慕含煙邊想邊走,沒有意識到大堂中央放着一方展示臺,“砰”一聲,慕含煙撞了上去,臺上地東西也被她掃了滿地,樓內正忙着
們都停下手來,慕含煙尷尬的彎腰去拾。
“大少奶奶,讓我們來吧。”一個管事快步來到她面前,將落了一地的物件收拾好,重新放上展示臺,慕含煙訕訕的望着他麻利的動作,思緒又回到從前。
第一次進攬月樓時,她也沒注意到展示臺,直直撞上去,然後將展示臺上地東西盡數撞倒在地上,那時雲:然滿含寵溺的問她腰疼不疼,直到她搖頭說不疼,他才彎腰去撿東西。
爾後地每一次攬月樓她都避不可免的撞上展示臺,有一次她撞得腰上生疼,便怒了,“你怎麼不把這東西移開,每次都害我撞上,回去腰又得痛幾天。”
而云:然總會微笑着刮刮她地鼻子,“每次都撞上也不知道避開,真是執着啊。”
慕含煙頓時哭笑不得,本來大堂中央放着這麼個東西就是礙路,偏偏云然不以爲然任她耍盡無賴也移開,後來她才知道那是攬月樓中的風水碑,據說攬月樓建成之初,有位風水先生看了說攬月樓風向不正,做生意地話穩賠不賺,於是建議在屋中建起這塊基石,沒想到生意還真紅火得行。
最初建這塊基石時也有很多人被絆倒,後來雲:然想了辦法建起展示臺,這才避免了被絆倒的事件發生,只是偏偏有這麼個異人,天天撞還學不乖,總要跟它比誰的腰板硬。
再回憶起往事,慕含煙心裡五味雜陳,回頭望向螺旋樓梯,赫然瞧見那一臉安祥的淡青色身影。
慕含煙站起來,遙遙與他對視,有多久沒看到他了?似乎她在的場合他總是有意避開,而她明知道他會在的地方也從不涉足,有怨亦有恨吧,就是此時心緒也平靜不下來。
雲:然一大早向雲源放了話後就靜靜倚在窗前等候那抹意料中的身影出現,可是幾近晌午她人都未出現,當他快要站不住時,終於看到標有云府的馬車向這邊急馳過來。
看見馬車在攬月樓前停下,然後有一素白身影自馬車中出來,站在車轅上停頓半晌,她才舉步下車,緩行中她神色有幾分悽楚幾分膽怯,終究是一步步走進去。
他激動難抑,多久沒這樣偷偷看她進攬月樓了,以前她要來攬月樓找他,都會提前着人通知,然後他會一如既往的站在窗前等着那抹蹦跳的身影闖進他的視線。
那時慕含煙仍着男裝,但是她俏皮的樣子如何能看出是男子,偏偏她自以爲掩藏得很好,可是她也不想想,她滿臉嬌態、脣紅齒白的模樣哪裡掩飾得住她的真實身分,不過他並沒有提醒她,她喜歡來膩他,他又如何會拒絕。
又在樓上等了半晌,仍沒見到那抹身影出現在迴廊裡,他焦躁不安的頻頻探望,可是她還是沒出現,他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就向樓下走去,站在樓梯上,他一眼便看到她無辜的站在展示臺前,他眼中迅速掠過一抹笑意。
他怎麼忘了,這是她的天分,撞了無數次仍舊義無反顧的撞上去,他看她出神,看她怔然,再看她四處巡視,然後視線終於落到自己身上。
充滿霧氣的眼眸中蒙朧醉人,他們就這樣對望着,彷彿世間只剩他們倆人。
遙望的目光深情卻也複雜難懂,良久後,不知是誰咳了一聲,驚回兩人的神智,那管事走到樓梯下方,仰望着雲:然,“二少,大少奶奶來了。”
多此一舉的行爲只爲提醒兩人現在的場合,雲:然掃了眼下面的來去的客人,輕點了下頭,然後反身步上樓去。
管事連忙走到慕含煙身邊,“大少奶奶,這邊請。”
慕含煙望着那抹淡青色身影漸漸消失在樓梯口,心中不免悵然,朝管事點了點頭,然後順着迴旋樓梯緩步邁上樓。
這是屬於:然的王國,她一直都知道,此時站在他的地盤上,她沒有以往的愉悅心情,只有越來越沉重的窒息感,從這個地方開始的情愫,她就要在這個地方徹底掐滅了。
步上二樓,慕含煙腳步頓住,望着空蕩的樓道,她似乎又能看見昨日的歡聲笑語,嬉戲打鬧。
“含煙,含煙……煙兒、煙兒……”一如既往的深情呼喚在耳邊迴響,慕含煙悵然回望,透過迷濛的視線,她仍能看見那樣深情不悔的俊臉,只是心中的脹痛越發深了,淚在眼中打轉,終於忍不住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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