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頁子人已經向門口走了幾步,聽得沈姨娘的話,一股悶氣又冒了出來,只是也不好回頭與她爭執,只好加快了步伐,大步的離開了。
眼不見爲淨,她實在是討厭跟這些人打交道,偏生又是一家人,怎麼躲都躲不了。
小菊聽了沈姨娘的吩咐,手捧着那一根銀簪和一隻銀鐲,也未曾想過用只錦盒裝一下,就那麼光溜溜的捧着送去了東院。
果然,不消一刻鐘的時間,整個郝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幫着沈姨娘說話的人,自然要說沈姨娘是菩薩心腸,不僅不跟丁頁子計較,還想辦法幫她孃家解決難處,這樣好的人到哪裡去找?
丁頁子嫁入郝府不久,即使郝府裡是有那麼幾個正義感強烈的人,又怎會站出來幫她說話?也只敢悄悄的在底下唸叨兩句了,說沈姨娘此舉實在是過分,這哪裡是想幫人的?明擺着就是想看別人的笑話。
之前,郝老爺可能是怕老夫人擔心,故而就未曾將這件事情跟老夫人講,但沈姨娘讓小菊如此作爲一番,老夫人豈還有不知道的道理?
南院的第三進院子裡,老夫人眉目微擰的歪坐在榻上,一隻手輕點着棉墊,眸光並無落處,似是若有所思。婉娘坐在牀邊的錦杌上,力度適中的給老夫人輕錘着腿。
“婉娘,依你看來,你覺得頁子爲人如何?”老夫人看向婉娘,淡淡的開口問道。
婉娘心裡也明白老夫人問的是什麼意思,手上動作不頓,只道:“老夫人,您忘了當初頁子爲何會嫁入郝府的?”
老夫人頷首,蹙眉道:“自是曉得,忠義與我說,是因爲凌兒生了重病,需要有人沖喜,而那丁頁子就是最適宜的人選,所以忠義才同意丁頁子過了門。”
婉娘淡笑着說道:“可不就是這樣一回事?老夫人,您想想,以頁子這樣的出身,在府裡行事一向又是循規蹈矩,未曾做過什麼錯事兒,如今又懷了身孕,也算是難得了。她既然嫁入了郝府,便就是郝府的人,孃家那邊的事兒也不是她能插手管的上的。”
老夫人道:“你的意思是,這件事還要追究凌兒的責任?”
婉娘搖頭,道:“老夫人,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丁頁子孃家日子過的不順,大少爺想拉她孃家一把也是人之常情。”
老夫人輕哼一聲,面色冷淡,“凌兒從小就跟着忠義做事,什麼人能用,什麼人不能用,他還能不清楚?若不是丁頁子在他的耳邊吹枕頭風,凌兒可會允許那種小人進去米鋪做管事?說不得就是拗不過頁子的嘀咕,這才答應了她。”
婉娘不喜不怒,雙手依舊是極有規律的幫老夫人輕錘着雙腿。
想她當初也是孃家不興,所以在郝府也沒什麼立足的根本,總是會被人瞧不起。但是她敢保證,她真的從來沒有在郝老爺的耳邊吹過什麼枕頭風,也是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吹枕頭風會有用處。
如今,丁頁子的孃家發生這樣的事情,婉娘難免就會設身處地的去爲她着想,認爲其實也不是她的錯。
“老夫人,是與不是,不如將丁頁子叫過來問問?若是不是,她如今懷着大少爺的孩子,也不能讓她受了委屈,此事就算罷了;若的確是她自己的不是,也是該提點她一下,這種事可一不可再,郝府的生意也不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能隨便插嘴的。”婉娘輕聲說道。
老夫人沉吟一番,仔細想了想婉娘說的話,越想越是覺得有道理,便贊同了婉孃的話,讓人去東院將丁頁子給叫過來,就說是喚她來說說話的。
彼時,丁頁子一肚子氣的坐在榻上,面前散發着熊熊熱力的火爐都不能讓她感覺到絲毫的舒服。
沈姨娘讓小菊送來的簪子鐲子都放在一旁的桌上,銀質的飾品在日光的照耀下閃爍着一種別樣的光芒,讓一向很喜歡銀子的她也感到分外的討厭。
從一個現代人的角度來講,她其實並不願意花費心神在與沈姨娘的內鬥上,畢竟這種事情着實是有些無聊,自家人鬥來鬥去有什麼意思?但是顯然,有人並不是這樣想。
若是可以,她很想攛掇着郝凌分家,不過,即便她是用腳趾頭想,也很清楚,分家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哪一日郝老爺去了,郝凌纔有可能與郝昱分家。
對於陳原做出的蠢事,丁頁子只能說是恨鐵不成鋼。本來以她的性子,她是萬萬不可能會答應郝凌讓陳原做管事的事情,可郝凌太過爲她着想,壓根兒問都不問她的意思,直接就讓陳原上崗去了。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想要不擔着連帶責任都不可能。
冬兒掀了簾子進屋,輕聲道:“少夫人,老夫人院子裡的秋蘭過來了,說老夫人請您過去說說話呢。”
丁頁子心神一凜,想也知道肯定是老夫人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來她終究還是要承擔起應該負的責任,以及隨之而來的不良後果。
丁頁子帶着冬兒,便就往老夫人處趕去。
今天的天氣還算是不錯,日陽高照,但冷風卻是依舊,故而即便太陽再好,也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
丁頁子緊緊的裹着身上的披風,步伐緩慢的走在寒冷的北風裡。
不是她不怕冷,而是想多花一些時間去調節一下自己的情緒。老夫人不比沈姨娘,老夫人在這個家裡可是擁有着絕對的話語權,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
路再長,也有走到頭的一天。
眼看着老夫人的院子到了,丁頁子暗暗的嘆了口氣,忙加快步伐走了過去。
一進屋,撲面的熱浪襲來,竟讓丁頁子打了一個哆嗦。
婉娘看到,關切的問道:“頁子,外面很冷吧?你出來的時候,怎的不多穿一些?你如今可是雙身子,受不得寒。”
丁頁子淡笑着道:“這臨近年關了,外面着實是冷得很,稍微走一會兒子,就凍的有些受不了了。”
老夫人依舊是一副慈祥的樣子,指了指一旁鋪了厚厚錦墊的椅子,聲音溫潤的說道:“頁子,別站着了,累壞了可是不好,趕緊坐下吧,暖暖身子要緊。”
丁頁子恭敬的給老夫人行了個禮,道:“謝謝老夫人關心。”
說罷,方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遙遙的對着面前的火盆伸出了手,暖和那一雙凍的有些發涼的手。
屋子裡一時有些安靜,誰都沒有說話,只有火盆中炭火的輕微噼啪聲,老夫人靜靜的躺在榻上,婉娘有一下沒一下的給老夫人敲着腿,丁頁子也沒有說話,就着火盆暖手呢。
少時,老夫人微眯着雙眸,似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樣子,輕聲道:“頁子,米鋪那邊的事情,凌兒可有跟你說過?”
丁頁子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心裡已是做好了被責難的準備,正色道:“回老夫人的話,相公昨兒個晚上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將事情跟我說過一聲了。”
老夫人忽然輕嗤一聲,又道:“那他可有跟你講,打算如何處理那件事呢?”
丁頁子心下微微的有些忐忑,只好將昨兒個晚上郝凌與她說的話如實道來,“相公說,要賠償那些買了米的顧客,撤了陳原的管事之職,以後不再用他。至於大良米鋪的損失,相公說是儘量彌補。”
丁頁子沒有提及郝凌說要自己完全承擔損失的事兒,畢竟那件事只是郝凌的意思,最終到底該怎麼辦還是要看郝老爺的決斷,她若是現在那樣說了,到時候話可就收不回來了。
老夫人微微頷首,似是贊同了丁頁子剛纔的話,不過,很快她又是一臉嚴肅的看向丁頁子,沉聲問道:“顧客的損失還好彌補,但大良米鋪的聲譽又該如何找回?郝府經營米鋪有幾十年的歷史,一直爲鄉親父老所相信所重視,如今出了這樣的醜事,以後鄉親們還如何相信大良米鋪?”
老夫人聲色俱厲,憤怒之色毫不掩飾。
丁頁子心裡委屈的不行,這件事又不是她促成的,她這是倒了哪門子的邪黴?
生怕老夫人年紀大,氣出個好歹來不好,她忙又說道:“老夫人,您消消氣,這件事是我表哥不對,我已經讓相公跟爹說了,這件事就照章辦事,該怎麼處罰就怎麼處罰,不能有絲毫的留情。”
“哎呦……這話說的是好聽,不能有絲毫的留情?那以後一家人還見不見面了?以後你丁頁子還要不要在郝府繼續過下去了?若是老爺真的將那陳原送去吃牢飯,你心裡就真的是一點兒怨恨都沒有?”沈姨娘忽然挑簾而進,嘲諷的一一質問道。
老夫人本來稍有緩和的神情頓時又嚴肅了起來,眸光沉沉的看向丁頁子,她可是絕對不會允許府裡有心懷叵測之徒的存在!
丁頁子銀牙暗咬,憤憤的睨了沈姨娘一眼,又正色看向老夫人,沉聲說道:“老夫人,頁子既然已經嫁入郝府,便就是郝府的人,以後一輩子都是會跟相公一起過的,又怎麼可能會心懷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