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碼頭往北,穿過一座廣場,就到了青川鎮主街區。
連笒本來以爲在這西北苦寒之地,村鎮定是傳統的西北小鎮:土街土屋,沒想到因爲有河流過,鎮中景色與她的想象大相徑庭,倒像個塞上江南。只見鎮中道路纖橫交錯,屋舍林立、青磚白瓦、石板鋪路、紅葉紛落,商鋪秩序而排,人羣往來熙攘,一派人間煙火色。
她喜歡這種江南情調的小鎮,以後在這裡生活也不錯。連笒看着不算繁華卻基本功能還算齊全的小鎮,心下歡喜,開心的攥着銀子問到了哪裡有最好的酒樓,就馬不停蹄趕去開葷去了。
青川最好的酒樓也好找,就在主街十字路口北邊,酒樓名換川味居,如果在現代,那鐵定是妥妥的川菜館無疑啊,可惜,在這越朝,只是青川當地的土菜館而已。
“小二,把你們這最好的酒菜都給爺上一份!”連笒一進酒樓大堂就以暴發戶的驕傲姿態衝店小二高喊了聲,惹得旁邊用餐的食客都用一種“這怕又是個傻子吧?”的眼神看着她。忘了,她忘記先去買身衣服再過來吃飯了,這些以貌取人的膚淺古人!
青川燒雞、紅燒野鴨、粉蒸羊肉、燉牛肉、土豆燜魚......連笒把店裡叫的上名的肉菜都嚐了個遍,又喝了二兩梨花白,這頓奢侈的飯菜,花了快一兩銀子。
吃完飯,接下來就開啓買買買模式。連笒首先奔着服裝店給自己買了一身寬鬆的黑色斜襟開衫襦裙,又給楊氏等人各買了一套冬衣、裡衣,鎮上樣式面料都不太好,還算便宜,不到二兩銀子全搞定。買完衣服,連笒又去首飾店給楊氏買了兩根青鳥飛羽銅簪,銀簪玉簪現在是買不起,不過楊氏真心疼愛自己,她樂意寵着,想着等以後有錢了定給她買這天下對貴最精緻漂亮的頭面首飾。逛了一圈沒有自己喜歡的,就給言之雅買了幾個簪花、蝴蝶髮帶,然後就奔着生活用品去了。
這幾天天氣越來越冷,言家又四處漏風,什麼都不買也得買幾牀被子,言家那破被子都坨成石塊了,硬邦邦冷冰冰的,她每次睡覺都怕第二天起來不是冷死就是被壓死。想着乾脆全換新,就買了五牀新棉被又配了全新的棉牀單被套和枕頭,共花了三兩。冷暖保障了,就是吃食了。言家廚房裡的那些用具都是半殘品,連笒果斷地鍋碗瓢盆來一套,花了一兩;桌椅板凳花了四兩;糧油米麪醬醋花了一兩,又打了豬牛羊肉各五斤,雞鴨魚鵝各一隻,再花了一兩;接着去訂了五張牀付了八兩,五個衣櫃五兩。這些看起來都還正常,可是,當她去給言之舒和言容樂買倆書桌,被告知要六兩,她覺得這個世界玄幻了。什麼木頭做的書桌要六兩?更過分的是,她到書店買了兩本書,又去文具用品店買了筆墨紙硯若干,直接花去了她十兩!
這越朝的人讀的哪是書啊,這分明讀的是金子啊!
連笒買完東西,一百兩也快用了一半,想到那貴的離譜的學習用品,得到三百兩鉅款的喜悅都被沖淡了。
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眼下已是冬月,也快到年關,言之舒明年開春就要考試了,到時候要上縣城,需要一筆不小的費用。她必須再找些經濟來源,三個月後哪怕丁老闆繼續與她合作,也是按利潤分成,不能立馬進賬。現在她們一家五口還住在那個破房子裡,冬天再冷下來她想想都要命。要不先建個房子?不不不,建房子帶裝修少說也得五六十兩,而且至少需要三個多月的工期,這大冬天,他們一家五口上哪兒住區去?
要不先在城裡租一個房子?
對呀,買買買也要花錢,租房子也要花錢,買買買還不如租房子。青川這邊雖然也不繁華,好歹一應生活設施是能跟上的,青川鎮他們早晚得搬過來的,即使不是全家都來,言之舒和言容樂也得來,爲什麼?上學問題啊。言之舒本來是在青川鎮曲夫子的私塾求學的,只是先前楊氏用那二兩銀子束脩來給連家下聘了,所以言之舒不得不回家自習去了。先在她有了銀子,送言之舒回學堂是早晚的事兒,科舉考試大部分還是套路,跟着夫子學,考試纔有勝算。連笒一定程度上也是個行動派,想通後,把東西先放在定做牀鋪的傢俱店裡,就去找當地賃居署。
越朝很注重人民的生活水平,鼓勵富人將房屋掛租,租賃的政策也很完善,民間可設專門的賃居署,相當於現代房產中介。
青川鎮因受旱災影響,這些年人們的生活水平直線下降,賃居署掛出了很多房屋,來承租的卻沒幾人,連笒到的時候,租賃署的幾個署員都在院子裡鬥蛐蛐。
看到連笒走進來,其中一人擡了頭看她一眼,見她穿的寒酸(爲了財不外露,連笒又換回了那套言之舒的舊衣服),以爲又是來掛租的,什麼也沒說就繼續逗蛐蛐去了。另外一個看起來有些憨的漢子也擡頭看了一眼,見連笒雖然穿着粗布麻衣,卻自帶一氣質,以爲是哪個富貴人家落魄的公子來掛房的,好心提醒:“不用再來了,房子掛出去也沒人租的。”
“我想租個私塾附近帶院子的一進房。”連笒到院子中間站定,悠悠開口。話落下,那鬥蛐蛐的幾人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兩隻蛐蛐在罐子裡斗的死去活來,上邊幾人卻像鳥獸般散開俯衝到連笒面前,互相推擠圍着她熱情地介紹自己手中的房源。
“小公子要租個什麼樣的呀?”一人拉着連笒問。
“我這有臨湖的高端二進帶庭院,小公子考慮一下?”又一人扯過連笒的衣袖,險些將她拉倒。
“小公子,我這有主街最好地段帶庭院的大宅。”後面的人湊過來熱情介紹。
“我這有臨山的。”前面的人使勁攔着擠過來的幾人。
“我這有獨樓精裝,小公子,保管物美價廉啊。”衆人爭相推銷。
“停!”連笒高喊一聲。
服了,爲了生活都這麼拼的嗎?內部競爭都這麼激烈?
“我想先看看私塾附近的。”連笒點了剛纔有些憨好心提醒她的那人,交談中得知他叫牛二,是青川本地人。其他人都暗恨自己沒有及時開口,一開始看到連笒的那人更是腸子都悔青了。
這青川的私塾就曲夫子那一家,在主街區,牛二把那邊在租的房源信息都拿給連笒。
雖然連笒首先考慮的是曲夫子私塾附近的學區房,但拿起賃居署的資料一看,才發現她這等窮人不配!那邊都是有些年月的古民居,即使旱了快十年,一個小一進,每年也要二十兩銀子,像言家五口人,至少要一進帶兩耳房的,她又喜歡種花種樹得要個庭院,那一年至少得四十兩!
“你還是帶我看看靠山帶庭院的吧。”連笒對牛二說。
牛二也不意外,私塾坐落在青川老街,那附近的房子都被鎮子上有錢人家買下了,那些人又不缺錢,很少有向外租的,房租當然就沒便宜。
最後連笒看中了個泯河旁邊靠山的小庭院:主屋南向三格,中爲廳堂,屋後崇山巨石,林木森森,兩側爲耳房,後院闢廚竈一間,後山飛泉檐間落地。
從曲夫子的私塾步行到這院落大約要兩刻鐘,但勝在景色好,清靜,又正好有五間屋子,最主要的是,裡面有些基本傢俱,前任主人還在院子後面小廚房邊蓋了個小亭子,夏天可以當飯廳用。
連笒很滿意,最後以十八兩銀子一年的價格租了下來。
回到鎮子上,跟牛二辦完了手續,連笒就返回傢俱店。雖然租來的新居里有牀和衣櫃,但連笒還是想用自己訂的,只因這是她自己設計的現代舒適大牀,還帶有實用的牀頭櫃。衣櫃也是現代簡約風,到時候再做幾個木衣架,方便大氣又美觀。
傢俱店老闆看連笒的送貨地址改成了鎮子上,立馬安排人手幫她送去。房子是忍痛租了,但想馬上入住也是不可能的,這邊房子空置太久,需要先打掃、通風,於是連笒打算帶着衣服被子和部分米麪糧油先回萬山村。
等到要走,才發現,完了!她跟言福等人約定一個時辰後在碼頭匯合,眼下天色已晚,她把跟他們的約定忘了個徹底,下午也忘了叫人去碼頭跟他們說一聲了。連笒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算了......這些東西,僱個牛車送回家吧。
果然,陷入購物魔障的女人都沒有時間觀念,太可怕了。
連笒叫傢俱店的夥計幫找了個牛車,裝好東西就往萬山村去,只是她沒想到,走到碼頭邊,居然看見言福還在那裡等她,旁邊還停着一輛牛車。
言八堂叔會等自己,連笒表示有些意外。“八堂叔,您這是在等我?”連笒受寵若驚。
言福點了點頭,看向連笒坐的牛車,這一看,可把他驚呆了。“這東西,你買的?”言福顫抖着聲音問,這侄孫媳婦不會是去鎮上打劫了吧?
“說來話長。八堂叔,既然牛車還在,那先幫我把東西搬您車上吧。”天黑了,她租的牛車到萬山村再回來得趕夜路。
連笒叫趕牛車的師傅也來幫忙,三人把貨都搬到了言福的車上:新棉被、新衣服、上好的糧油米麪,還有那一些豬牛羊雞鴨魚鵝肉......
言福......他這堂侄媳婦怎麼這麼像土匪進城似的?這成山的東西都是她買的?她哪裡來的錢?言福的驚訝和疑惑明明白白地表現在了臉上。
東西裝完,牛車伕要給連笒退些錢,連笒拒絕了,引得牛車伕連連道謝,連笒二人着急趕路,便叫他趕緊回了,二人駕着牛車趕着夜色,繼續往萬山村去。
路上,言福不時看着滿車的貨物,心裡翻起的滔天巨浪久久無法平靜。
連笒剛纔跟他說這些東西都是人送的,原因是她在街上救了一個差點被馬車壓到的孩子,沒想到這個孩子是富家公子,那家父母爲了感謝連笒的救命之恩,給她賞了好些東西。
此前連笒跟丁老闆也說好了,自己會設計這事兒,她不想有第三人知道,所以對外只說連笒偶然救了丁老闆的小侄子,丁老闆爲了感謝她,跟萬山村簽訂了獨家供貨協議。
丁老闆那拐了七八道親緣關係,此時遠在開陽縣城的侄子:我面子還挺大,名譽權打算付多少銀子?
這說法,言福是不太願意相信的,但眼下也沒想到更合理的解釋,只能感慨這侄孫媳婦走了狗屎運了。
回到萬山村,天色已經黑了有一會兒了,連笒遠遠就瞧見楊氏提着火把等在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