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5救人

索南達傑揹着穿紅衣服的女孩拼命奔跑。

阿媽說過,每一個生命都有一個菩薩保佑,在文殊菩薩、觀音菩薩、金剛手菩薩化身的央邁勇、仙乃日、夏諾多吉三座神山的腳下,一定不會有人就此失去生命。

雖然看上去這個女孩似乎已經沒有了生息,雖然感覺到背上溼漉漉的身體一片冰涼,但她的身體是柔軟的。阿媽說過,只要人的身體是柔軟的就可能還沒有死去,他不願意放棄。

生命是寶貴的,菩薩是慈悲的,有三位大菩薩的護佑,就一定有辦法救活這個女孩的生命。

山路兩側高聳的松林和嘩嘩流淌的東義河河水一刻不停地伴隨着索南達傑的腳步。索南達傑象一隻被雪豹追逐的獵物,在卡斯山谷的密林中飛快地穿梭。

作爲一個常年在雪域高原上討生活的康巴漢子,他熟悉這條山路的走向,記得每一個拐彎和岔道,他的腳步快捷而又沉穩,每一步都落在河谷中最堅實的地方。

他知道,他身後追逐的不是雪豹而是死神,越早到家,這個女孩獲救的希望就越大。

阿媽拉是方圓幾百裡唯一的醫女,她幫村子裡那麼多的人治好了病,一定能救活這個女孩。

那些趴伏在岩石上滑膩的青苔,那些趁着沒人來過悄悄伸出的樹枝,那些割據在這溫潤潮溼氣候裡的蜘蛛爬蟲,都被他輕巧地甩在了身後。

一向很少有人走過的這條山路,隨着一個男人粗重的喘息聲剎那間變的熱鬧起來,但喧囂來的快去的也快,還沒等這裡的鳥獸反應過來,那個青色和紅色疊加的身影已經來了又去了,不復尋覓。

索南達傑只覺的胸前揹包裡的雪蓮花在不停地跳躍,也許是發現離開了自己的故土,這些雪蓮花開始激動,她們猛烈地撞擊着他的胸口,憤怒地擠壓着他的胸腔。他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從胸口跳出來了,但是他已經顧不上擔心這些雪蓮花,他只擔心背上用自己的腰帶裹縛着的女孩是否還有獲救的希望。

東義河順着卡斯山谷蜿蜒而下,流過了松林密佈的河谷,流過了格桑花盛開的山坡,流過了一大片綠瑩瑩的青稞地,流到了炊煙裊裊的納木鄉。

納木鄉是最靠近卡斯山谷的一個小小村落,十幾戶人家星星點點的散落在東義河河谷兩岸,索南達傑家就是村口的第一家。

近了,索南達傑看見了自家屋子的白牆紅窗,屋頂的高杆上金色的經幡正伴隨着炊煙一起徐徐飄揚。

“阿媽拉……阿媽拉……快出來救人啊!阿媽拉……”

索南達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大聲呼喊,“嘭”地一腳踢開了半掩的院門,把半人高的院牆上貼着牛糞都震落了幾塊。

屋裡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門簾一掀,阿媽拉衝了出來。

她高挽着袖口,兩手沾滿了麪粉,一隻手裡還拿着一個不小的擀麪杖。看見索南達傑揹着一個女人,大聲問道:“菩薩啊,怎麼了?這是怎麼了?誰家的女人讓你給揹回來了?”

阿媽拉五十歲左右,身材結實,皮膚黝黑,雖然微微有些駝背,但兩隻大眼睛並沒有因爲生活的磨難而失去光彩,依稀可見昔日的風采。一身陳舊的黑色氆氌藏袍已經洗得泛白,紅黃相間的邦典格子圍裙系在她粗壯的腰上,藏袍領口的羊毛早就磨的半禿,但是和內裡白色襯衣一樣,看上去幹乾淨淨,雖然白襯衣略有些發烏,但也能看出來是常年穿着勤於洗刷的緣故。

索南達傑一把把懷裡的揹包扔在了一邊,跪下身子解開綁着年青女孩的腰帶。女孩的身體軟軟地從索南達傑背上滑落下來,阿媽拉急忙抱住了她。

索南達傑又回身接住,抱着她大步進了屋內,平放在了右側靠近窗戶的卡墊氈毯上。

這時,他才顧得上回答阿媽拉的問題:“我是在東義河河水裡發現她的,看上去是來旅遊的漢人女孩,可能是在轉山的時候不小心掉進了東義河。”

“菩薩啊……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阿媽拉的擀麪杖早就不知道扔在了那裡,她飛快地用圍裙擦了擦手,一邊嘴裡唸叨着,一邊雙手

不停按摸着年青女孩的臉和身體。

女孩的身體並不僵硬,關節活動也很靈活。阿媽拉翻開年青女孩的眼睛看了看瞳孔,又撬開年青女孩的嘴看了看裡面,嘴裡什麼都沒有,就喉嚨看上去有些腫脹。

阿媽拉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索南達傑,你給她控過水嗎?”她問道。

“控過了,阿媽拉。她嘴裡的水流出來了,然後就沒水了,沒有吐過水。”索南達傑趕緊回答。

阿媽拉又仔細摸了摸女孩的脖子和手,再次翻開年青女孩的眼睛仔細看了看瞳孔,思索片刻,猛地轉頭瞪大眼睛:“菩薩啊……她中毒了。索南達傑,她這樣不是因爲掉進了河裡,而是中毒了!中的是竹葉青蛇毒……或者……或者是曼陀鈴花的毒,菩薩啊……她中了什麼毒啊……”

索南達傑頓時張大了嘴:“啊?她是中毒?阿媽拉,你有辦法救她嗎?你的草藥裡不是有解毒的藥嗎?”

阿媽拉擡頭看了看屋子一側靠近佛龕的一排架子,目光從架子上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黑色陶罐上掠過。那些罐子每個都裝着不一樣的草藥,有的蓋子都蓋不住,露出乾燥的草根和枝葉來。

她想了想,又低頭看了看女孩蒼白中透着青黑的臉色,聲音低沉:“索南達傑,我的草藥恐怕是很難救活她了,她……中毒時間太長了,就是用那幾顆你阿爸留下的寶丸也救不了她了。”

索南達傑聽到媽媽這麼說,眼神黯淡了下去。

“不過,也許……也許仁波切能有辦法救他,菩薩啊……聽說洛桑傑布和嘉布珍這幾天請了嘉措仁波切到家裡來祈福,仁波切現在就住在他們家裡!”想到活佛,阿媽拉的眼睛一下子又亮了起來。

“索南達傑!快!你快去洛絨牛場,到洛桑傑布家裡求嘉措仁波切來救她,嘉措仁波切這幾天就住在那裡。”

“哦?嘉措仁波切住在了洛桑大哥家?他沒有回巴貢寺去?太好了!太好了!阿媽拉,我這就騎馬去請他!”

話還沒說完,索南達傑已經轉身跑出了屋子。

“等一等,等一等,索南達傑,帶上些吃的。”

阿媽拉喊了一聲,幾步走到牆角的爐子旁,一把扯下圍裙包了兩個已經烤好的鍋盔,順手繫了個結,拎起來追出了屋外。

“阿媽拉,我不餓……”

已經繞到後院馬棚的索南達傑喊着迴應,但是聽見阿媽拉衝出屋子的聲響,牽着馬跑回來拿上了阿媽拉的圍裙包。

他轉身再次往外跑時看到了自己扔在院子裡的揹包,順手抄起大水囊,轉頭衝着阿媽拉又喊了一聲:“阿媽拉,揹包裡有金頂雪蓮,你收起來!”

“金頂雪蓮?!”

阿媽拉急急地打開了索南達傑的揹包,二十幾株依然鮮活的雪蓮讓她驚喜,三株金色花蕊輕輕顫動的雪蓮更是讓她喜出望外。

她一下子想到了什麼,猛的一拍自己的大腿:“哎呀太好了,菩薩啊,有了金頂雪蓮,正好給她用上!”說着左手拿出一株金頂雪蓮,右手拎起揹包衝進了屋裡。

從納木鄉到洛絨牛場雖然有平坦的山路,但是夜路並不好走,尤其是在索南達傑攀爬了一天的山路後體力已經透支的情況下,夜路顯得更加漫長沒有盡頭。

星空下的索南達傑聽着自己如同老牛一般氣喘吁吁的聲音,努力忍受着肌肉的痠痛,一次又一次地抽打着身下的馬兒奔跑向前。

平常兩個小時的路程,他快馬加鞭走了一個小時,當皎潔的月光在接近中天的地方灑下來的時候,他終於看見了遠處洛絨牛場洛桑一家的圍欄。

“洛桑大哥——嘉措仁波切——”

兩聲短促而響亮的呼喊劃破了夜空的寂靜,遠處洛桑家的燈亮了。

嘉措活佛果然在洛桑傑布家裡。

他不僅僅是應嘉布珍和洛桑傑布的邀請來爲他們祈福,也是借這個機會來自己這個侄女家裡過一過和寺裡不一樣的生活,用他的話說,就是給自己安排了一個短暫的探親休假。

當他看到躺在卡墊氈毯上一動不動的女孩時,他的面色立刻

沉重起來,他用右手中指搭在女孩脖頸上動脈的位置,仔細感知着她的生命氣息。

女孩的臉蒼白中透着一股隱隱的青色,雙眼緊閉。在她的雙脣之間,有一些搗碎的植物碎泥被擠出來,上面有金色的小顆粒在燈光下閃爍。

阿媽拉跪伏在卡墊氈毯旁低聲誦唸着金剛除魔咒。在她的後面,洛桑傑布夫婦跪坐着,不安地看着一臉嚴肅的嘉措活佛。

疲憊之極的索南達傑全身癱軟趴在一旁的地上,唯有一雙眼睛閃着希冀一眨不眨地看着嘉措活佛。

嘉措活佛仔細翻看了女孩的瞳孔,又按壓了她的四肢和身上一些穴位,然後從身上拿出一把鑲了寶石的小匕首,輕輕劃破女孩雙手的中指和雙腳的中趾,各擠出了幾滴黑紅色的血液。

他用匕首分別粘了各處的血液,一一放在鼻下仔細聞了聞。

沉吟了片刻,他看着阿媽拉凝重地說道:“索朗醫女,你說的對。她中毒了,中的是秋帽子蘑菇的毒,中毒恐怕已經快一天了。”

阿媽拉很吃驚:“秋帽子——天哪,那可是十死九不生的魔鬼的帽子啊……”

洛桑傑布夫婦聽見秋帽子蘑菇幾個字,不由低頭私語起來。索南達傑則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

阿媽拉的聲音有些哽咽了:“仁波切,她還是個孩子,還有救嗎?您救救她吧……”。

“你看過她身上,發現她中毒的傷口了嗎?”嘉措活佛問道。

阿媽拉趕忙搖了搖頭,轉頭疑惑地看着女孩:“我找了,找遍了她身上每一寸地方,除了有幾處擦傷和揹帶勒出的印子,沒發現哪裡有中毒的傷口。”

“那她是怎麼中的毒呢?如果是不小心吃了秋帽子蘑菇,那肚子會鼓起來,下肢會浮腫,可是看起來不象是誤食了蘑菇。”嘉措活佛皺起了眉頭,仔細打量着女孩。

“是啊,我找了好幾遍都沒有找到傷口,實在看不出她是怎麼中的毒。”阿媽拉也皺起了眉頭。

“她還有救嗎?”

一旁的索南達傑聽見嘉措活佛和阿媽拉如此說,忍不住焦急地問道。

阿媽拉再次看向嘉措活佛:“仁波切,您有菩薩一樣的心腸,您就救救她吧,她看上去還很年青,還不到往生的時候啊……”

嘉措活佛點點頭,轉身從身旁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個雕刻着佛家八寶的深紅色木製盒子。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個鎏金的楠木盒子和一個金色綢布的小包。

嘉措活佛摸索着從胸口掏出一把小小的鑰匙,打開了鎏金的楠木盒子,伸手從裡面抓出一把細細長長的金針來。那一簇金色的針尖彷彿金色的火焰,瞬間灼熱了屋子裡的溫度,也點燃了趴在地上的索南達傑眼中希望的火苗。

“索朗醫女,你這樣……”,嘉措活佛叫住了又開始唸誦金剛除魔咒的阿媽拉,低聲向她吩咐了幾句。

阿媽拉將女孩扶起並褪去了她的外衣,拖拽着她的身體靠在牆上,把雙腿盤成打坐的姿勢,雙手手心向下自然搭在了膝蓋上。

女孩沒有任何反應,任憑阿媽拉按照活佛的要求擺佈。

嘉措活佛數了數金針,放回了幾根,然後打開了金色綢布的小包,布包裡是一堆淡紫色小拇指大小的草藥球,一絲清甜的藥香從這些草藥球上散發出來,依稀可聞。

屋子裡沒有一絲聲響,每個人都凝神屏息看着嘉措活佛的動作。

嘉措活佛拿起草藥球一個一個插在了金針的尾端,又從自己的衣兜裡掏出一個銀色的打火機點燃了它們。紫色的草藥球瞬間燃燒起來,房間內原本若有若無的清甜藥香立刻變得濃郁氤氳。

嘉措活佛左手攥着金針,右手一根根拿起飛快地在女孩的頭頂紮了幾針,又順着她的兩胸之間往肚臍方向紮了幾針,最後又在女孩膝蓋上以及兩臂的肘關節和腕關節處各紮了一針。

做完了這一切,嘉措活佛盤腿打坐在女孩的對面,靜靜看着女孩的反應。

所有人都緊張地望着冒出輕煙的紫色藥球和金針,屋子裡沒有一絲聲響,只有燃燒的草藥球發出“嘶嘶”的聲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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