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傾城

縹雪用珠寶賄賂跟在身邊的侍婢,騙人說在寢宮裡呆的實在憋悶,要自己在花園裡散散心。

宮娥侍婢們雖說有好幾人是水惜安插在縹雪身邊的眼線,但這些人看她從來沒做過威脅到水惜的事,何況她還頂着夫人的名頭,幾人又得了珠寶,便任由她離去了。

離開寢宮,縹雪便想法接近內宮門口,來到門邊上,她便使了個隱身法,躲過守衛,出去了。

只是她法力實在有限,只得匆匆找到個隱蔽之處,現了身形。

而後她便溜達來至外宮一處小院內。

那是她以前還能四處溜達時無意間闖進去的一處院子。院中是提前被安排在此歇息的歌姬和舞姬。這些歌姬舞姬平日都養在內宮,但若外面有宴會的話,她們一般會被人提前安排來到此處,修飾打扮,換上漂亮的舞衣。只要前方有傳召,她們便得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宴會中獻技。

縹雪到來,衆人紛紛行禮。這些人心中雖然驚詫她怎麼又能隨意出入宮苑了?不是齊侯後來特地找人教了她規矩,告訴過她不得再隨意出入嗎?

但卻無人敢多嘴一問。

縹雪只是隨意轉了一圈,拿了一套舞衣走了。

既是夫人看上的東西,何況她們這次跳舞並未打算穿那套舞衣,於是,便由着縹雪拿去了。

誰知道縹雪尋了處無人的角落,換上舞衣,自己闖入宴會了。

縹雪身着一身雪白舞衣,獨自站到衆人面前,脣邊漾出傾國傾城的絕美笑顏。

衆人看到她先是一愣,再是震撼。繼而,場中所有人都無法再挪眼了。甚至連水惜都一邊嫉妒她的姿容,一邊忍不住一再的細看。

縹雪看到席上之人時,又何嘗不是微微一怔。

她只聽說小白在大宴賓客,卻不知道宴請得是誰。本以爲小白是在招待哪方貴客,所以特地趕來獻醜,讓齊侯因爲舞姬的技藝不佳而無法圓滿辦完這次宴會。卻不料齊侯宴請的正是得勝而歸的甯戚和前來表示歸順的宋侯及幾位宋國大夫。

甯戚不費吹灰之力,不過與宋侯談了幾句話,與他分析清楚了當今局勢,並曉以利害,便讓宋侯甘心臣服於齊國。

不傷一兵一卒,便化解一場兵戈,他竟真的做到了。

甯戚與管仲奏凱而歸,齊侯自然大宴二人及宋侯和宋使者。陪同的還有水惜夫人,鮑叔牙,賓須無等人。

豈料席間竟然出了岔子,本來還不該舞姬跳舞助興,殿外忽然走來舞姬,齊侯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神色恢復如常。只是眸子中有壓抑的怒氣,他的好夫人不知道又要做什麼。

縹雪看到甯戚心中暗自有些吃驚。竟然這麼久了?久到甯戚已經去過宋國,又從宋國回來了。

可是,眠風和曹沫怎麼還沒來?

先前盼着他二人別來,她自有法子脫困。可此時又盼着他二人來,因爲,除非遇到什麼天大的難處,否則,他二人絕不會丟下她不管。

甯戚此時心中所想恰恰跟她一樣。

縹雪竟然還在,眠風和曹沫竟然還沒過來?還是來過了,卻又因爲什麼原因離開了?

以眠風的本事,總不至於還會被齊侯制住吧?

縹雪有心退下,可甯戚卻以眼神制止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分明在告訴她-------不要胡鬧。

是啊,她此時走了,讓小白怎麼下得了臺?

這宴會豈是一個舞姬說來就來,

說走就走的?

縹雪心道,也罷,反正宋國的使者又不知道她是夫人,這場戲不如做足了吧。

想到此處,縹雪對着齊侯盈盈一禮:“主公,師父命奴婢前來獻上獨舞一支,爲貴客助興。”

鮑叔牙等人縱然是見慣各種場面的人,面對此刻的情形,竟也有片刻的呆愣,但也很快都恢復如常,端端正正的跪坐着。

齊侯眼眸深處怒火翻騰,面上卻依舊是雲淡風輕。他知道此刻無論如何不能讓人知道,眼前這位就是齊侯夫人,便揮手示意縹雪跳舞。

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齊侯卻生怕縹雪不會跳舞,亂跳一氣毀了整個宴會。

誰知縹雪長長的水袖甩出去,竟跳得似模似樣。漫天的水袖中,只見她腰肢婀娜,身姿曼妙柔軟,傾城絕色的面上,巧笑倩兮。

縹雪的舞姿雖然高妙,可也不過就是上等舞姬的水準。但她那張臉,那雙秋水明眸中,偏偏又散發着一種致命的妖嬈,讓人不由自主被她所吸引。場中所有人幾乎都癡迷的在她身上流連,早忘了要收回目光,更忘了這樣流連的看着,顯得自己有多麼失禮。

甯戚先是被她迷惑,但他心中念力強大,忽而想起,自己怎麼竟這麼控制不住心神?只是這麼一想,他便已擺脫縹雪的魅惑。

再次朝場中看去,只見縹雪朝他投來一個頑皮又略帶讚賞的笑意。

顯然,她知道他並沒被她蠱惑成功,她在讚賞他的定力。心中卻又暗自腹誹甯戚,難怪可以做到大周朝第一刺客!!!

此時,在衆人眼中,縹雪依舊舞着絕世曼妙的舞姿,甜甜的笑容似乎在對着場中所有人笑。但是在甯戚眼中,縹雪只是在對他一個人笑。耳畔傳來縹雪不知用什麼法術傳來的聲音:“我纔不稀罕跳給他們呢,這裡的人中,我只認識你一個,我只跳給你一個人看。”停了下,她又補充道,“管仲不算,我討厭他。”

言下之意是不討厭甯戚了?甯戚不覺笑了。

但是看大家都在癡癡傻傻的看縹雪跳舞,甯戚便又收住了幾分笑意,只是嘴邊噙着淺淺笑意,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帶着幾分欣賞,看縹雪這傾城一舞。

縹雪如今法力有限,一支舞跳下來,她便因施展魅術,整個人都累得搖搖欲墜。

但她不能也不會讓人發現,所以,等她停下來時,依舊站得平平穩穩。

她的舞姿停下,衆人的神智也恢復清醒。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剛纔所有人都有些癡醉的感覺。

因爲沒人會告訴別人,自己堂堂士大夫,竟然對主公的夫人動了心。

又有人忍不住在心底回憶剛纔那番曼妙的舞姿,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什麼都不記得,甚至連一個姿勢都記不住。但是那種曼妙絕美的記憶分明又還在,讓人忍不住一再回想。

唯有甯戚是從頭到尾真真正正欣賞完了這支舞的。

縹雪方纔邊跳舞邊告訴他,她是妖精,是眠風和曹沫的朋友,她是代替離月嫁來的。曹沫和眠風絕不會讓她這麼做,但是他們兩個竟然沒來救她。她不知道他們兩個遇到了什麼事,心中有些擔心。她方纔偷偷去取舞衣的時候,還看到一個方士。她偷偷打聽了下,那個方士竟然是水惜請來的。她怕水惜暗中查到什麼,又懷疑了些什麼,所以請方士來對付她。她現在法力差不多都快沒了,哪怕是一個道法普通的人要對付她,她應付起來都很困難。否則,她無需自己跳舞,只需用幻術矇混過去就行了。可是,她用了魅術,

就根本無法再施展幻術了。她現在可以說什麼都做不了,她請甯戚幫忙,查探眠風和曹沫的下落,看二人是否安好。

甯戚雖說一直噙着淺淺笑意欣賞她的舞姿,但卻一直在留心聽她用法術傳給他聽的每一句話。

甯戚越聽心中越發沉重。

按理說,眠風和曹沫應該早就到了齊國了,怎麼遲遲沒有動作?難道中途出了什麼變故不成?

雖說曹沫經歷世故尚淺,但以他的聰明,想來舉一反三,很快便會適應這個亂世。想對付他,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重要的是,什麼樣的變故讓眠風都應付不了呢?

還是什麼變故也沒有,眠風只是在暗中伺機而動?

甯戚陷入沉思,渾然不查殿中變化。縹雪一曲舞完,很快告退,只剩滿屋人或嫉妒或癡迷的看着她遠去的背影。

沒有對着縹雪背影失態的,只剩下鮑叔牙,管仲,小白,甯戚四人。

只是,另外三人神情皆數正常,唯有甯戚,竟然低頭沉思,想起自己的事情來。

若非坐在旁邊的管仲暗中拉了拉他衣袖提醒,甯戚只怕要失態了。

小白麪色鎮定如常:“很精彩的歌舞,不知寧卿可喜歡?”

甯戚只是微一點頭:“很好看。”

小白笑着點頭:“這宴會是專爲寧卿和幾位宋使而設,既然寧卿覺得喜歡,寡人必當好好獎勵方纔的舞姬。”

甯戚笑笑不語。

小白又道:“卻不知寧卿想要什麼賞賜?”

甯戚道:“甯戚求的不過是個平安,主公當初的允諾,已經是甯戚想要的最好賞賜。如今舌退宋國,不過是分內之事,甯戚不敢求賞。”

小白聞言卻是心道,不留下你在齊國,讓寡人如何安心?你這樣的人,若不出仕倒也罷了,一旦出仕,不能留爲己用,便該除之而後快。

想到這裡,齊侯道:“寧卿何須如此自謙,寧卿文武雙全,有勇有謀略,堪當大任,寡人決定封你爲……”

“主公!”甯戚打斷他,“甯戚斗膽,想自行謀求一個官職。如今,齊國此官位剛好空缺。”

“哦?”小白被他打斷說話,心中不悅,面上卻是不露分毫,戲做的滴水不漏,“寧卿說說看。”

甯戚道:“此位甚高,甯戚斗膽了,還望主公赦罪,並玉成甯戚心願。”

小白心下想了幾番,不曾想起哪個高位還有空缺。只除了一個,可那個位子……

甯戚不等他開口,又自行道:“甯戚斗膽,願爲主公掌管全國農業,還望主公成全。”

他果然是想做那個位子。小白覺得以甯戚的軍事才華和武功謀略,有些可惜了。但倘若甯戚不是自願爲他齊侯領軍打仗,小白覺得,即使將他逼上那個位子,也是無用。倒不如隨了甯戚的心願,讓他坐上他自求的位子。

小白這些日子,早已將甯戚的過去摸得一清二楚,想來做了那個位子,也算是讓甯戚一展所長。農業乃國之根本,農業是否發達,甚至可直接決定國力是否強大。而且,也不必擔心甯戚爲他國效力。

想到此處,小白道:“寡人特拜甯戚爲大司田,掌管全國農業,即日赴任。”

甯戚依然是微一點頭:“多謝主公。”

師父,徒兒終是不負你臨終囑託,不費一兵一卒平息了戰事。從今而後,徒兒便一心一意致力於農事,再不會殺人。徒兒這雙手,日後決不再沾染血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