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2:10。
又一輪紅日漸起的清晨中,李清明的車隊依舊在河道上一路狂奔。
即便是塚這樣的怪物,推着三個人跑了這麼遠此時也已經明顯脫力,推車的輪子更是早已變形。
好在,從杜晨留下的路標編號來看,距離營地已然不遠。
李清明此時也聽完了K對西側營地的事件描述,雖然不得不承認許美佳有點東西,但對K的策略難免也產生了一些意見,一邊跑一邊說道:
「我承認,你和巴迪亞被森林奇蹟的強度壓制了,外加林沅芷蠢得超乎想象,你的操作空間的確十分有限,但也正因如此,你才更該萬分小心,避免一切正面衝突。」李清明輕抿着嘴搖頭道,「如果是我的話,當許美佳喊出‘有賊"的時候,就知道一切已經完蛋了,我會放棄擊殺直接逃跑,那樣的話當森林奇蹟隊員趕到現場後,發現你將補給丟在這裡,並沒有拿走,大概率也就沒心情再追。」
「???你這纔有問題吧?」K坐在小車上瞪目道,「偷補給的揹包明明是綠色新生的,而且裡面還有很多我不需要的補給,傻子都能分出是非,跑了不就洗不清了!」
「傻子都能分出是非?」
「……呃。」
「既然你當時決定擊殺許美佳,就說明你潛意識已經有了判斷,如果給她開口的機會,林沅芷會站在她那邊不是麼?」
「……」
「承認吧,你當時被情緒支配了。」李清明點頭道,「你無法容忍憋屈逃亡,受不了被冤枉,必須現場解決。退一步說,如果你擊殺成功了,然後呢?」
「然後……會跑吧……」K低着頭道,「不可能等林沅芷過來說明情況辨明是非,她許姐就這麼掛了,一定會發瘋似的拿我當叛隊處理……呃,這麼說的話,的確應該一開始就跑,直接和巴迪亞撒丫子跑到你這邊也就沒這麼多屁事了。」
「當然對你的行爲也有另一種解釋。」李清明調笑道,「你也許是善心作祟,不忍看到許美佳把森林奇蹟玩死,這纔沒有直接逃跑而是試圖幫他們除掉後患。」
「你給我滾!!」K鼓臉怒道,「再有一絲善心我是狗!現在開始,沒人比爺更邪惡!」
說完她又一個側身眯眼道:
「呵,輸了開噴誰不會,你還不是也把許美佳放走了?直接讓這位大姐啃腦子還哪那麼多屁事?」
「同意!!」推車的塚當即喊了一聲,但見李清明的神色立刻改口道,「同意個屁!主人運籌帷幄伏線千里,豈是我等能妄議的!」
聽到這個,李清明的神色卻一點也沒好轉,反而勾起了別的事情。
「你幹得也很棒啊,塚。」李清明微微眯眼道,「感覺到哲布接近時扭臉就跑了,連個招呼都不打。」
「………………」塚頓時一臉狂汗,「那……那是生理反應……大塊頭太強了……塚……塚不敢影響主人的戰鬥。」
「好在結果是對的。」李清明哼笑道,「你逃跑這件事本身就是個預警信號,讓哲布看見你也會很麻煩,以後遇到類似的情況還這麼做。」
「!!!對對對,塚就是這麼計劃的!不愧是主人,瞬間就領略了。」
「不過話說回來。」李清明嘆道,「確實該果斷點解決許美佳,拖那麼久是我有點欣賞她,想再看看她的表現。」
「哎……算了,這也怪不得你。」K嘆道,「誰能想到哲布也來這個,就算能想到,也不會想到哲佈會突然殺出來,這大哥也是神經了,就獵這個水平,真不知道怎麼進的前百,這麼看向導的作用真的很大,沒了程星海他們什麼都不是。」
感嘆之間,遠處的營地已經依稀
可見,李清明就此命令車隊拐彎上岸,踏着枯枝幹葉,一路來到了神秘地點,指着一處小土堆喝令塚對地開掘。
塚當即扔了小車,像土撥鼠一樣趴地狂挖,只是這裡的土壤明顯鬆了很多,她才挖了幾下便挖出了一個補給箱,根本還沒盡興。
「我去,還能這麼用的……」K也是開了大眼,直直地看着塚將兩箱補給搬到了車上,「這又是……」
「留給你們的補給。」李清明說着按開了箱蓋。
K探頭望去,險些喜極而泣。
箱內滿滿的都是未開封的純淨水和麪包和黃桃罐頭!
好多,好多!
「這……這你都能省下來……」K看着李清明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想了半天后只好當場投誠,「邪神!從今往後爺只信邪神!」
「別來這套,自己人也給我明算賬。」李清明指着兩大箱補給道,「這些,500萬,外加今天的出工費500萬,再算上之前寄存在你那裡的300萬贓款,現在總共1300萬。」
「呃……」K狂擦着汗道,「今年怕是要多找點活了……」
……
西側營地。
晨光的沐浴下,躺在地上的林沅芷恍恍惚惚地睜開了雙眼,如同每天清晨一樣醒來。
但她能感覺到。
不一樣了。
一切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看着眼前枯萎的巨木和逐漸映紅的天空,她祈禱着,祈禱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自己只是昏睡過去了,營地裡的所有人都還活着,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連期待都還來不及。
「嗨。」
一個陰沉的聲音,瞬間將她拉回了地獄。
林沅芷一個哆嗦起身,望向了聲音的來源。
是周亞軒,他正蹲在寸頭男隊員的屍體旁,嘴裡仍在咂摸着什麼,脣邊還殘留有一些白色乾癟的腦體組織。
再看那個隊員,腦殼已經被掏開了,裡面空空如也。
林沅芷陷入了漫長的驚愕,接着瘋了一樣抓起身旁的枯枝,一個蹬步前躥便要與周亞軒拼命。
噠。
周亞軒卻只笑着打了個響指。
頓時,林沅芷的身體僵在了原地,兩眼也逐漸放空。
就在這一個瞬間,憤怒,恐懼,震驚,一切情緒都蕩然無存,像是被抹去了。
看到她的表現,周亞軒則異常興奮。
「感受到了麼,沅芷?這就是規則的偉力,現在的你已經成爲了我的延伸。」他說着,舔淨了嘴角站起身,恣意地展開了雙臂,「這纔是秘境的本質,是生命!這裡的一切都是主宰的生命,所有秘境生物都是他的延伸,除了我們。我是獨立的,而你是我的延伸。」
「…………」一陣漫長的凝滯後,林沅芷看着地上空空的腦殼,再次獰目攥起了樹枝。
「哦不,別別別,別再逼我。」周亞軒忙擡起手道,「理論上,我可以抹去你的全部記憶和人格,讓你淪爲一隻完全聽命於我的行屍走肉,但那樣就沒意思了不是?記憶和經歷鑄就了你,有了這些你纔可愛,一切纔有情調。所以,別再逼我。」
「…………」林沅芷再次陷入了僵默。
「行了,沒什麼好生氣的,寶貝。」周亞軒則指着地上的腦殼笑道,「這幾位早就死透了,吃掉他們純屬廢物利用,這很環保不是麼?」
「…………」林沅芷緩緩長大了嘴,不知該如何作答。
「來,坐下,聽我慢慢說。」周亞軒壓了壓手,「再說一次,我們的關係相當於主宰和它手下的秘境生物,我可以隨時抹去你的記憶和人格,別逼
我動手。」
林沅芷聞言呆頓片刻,而後忽地擡手抓向了自己的心臟。
手臂比預料中還要順暢地穿體而過,只是連一滴血也沒流,除了迸發出一些黑色的能量碎片外再無它物,更別提什麼心臟。
然而劇痛確是貨真價實的,疼得她叫都叫不出,只當場跪地抽出了手臂。
伴着更多黑色能量的外溢,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左胸的黑色洞口。
像是那些曾經被自己擊殺的秘境生物一樣。
呆滯,乾嘔與劇痛之間,周亞軒皺眉起身走來,輕輕擡手按在了洞口上。
「喂,再這麼浪費能量我可就要生氣了。」
伴着他陰氣森森的話語,林沅芷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能量得到了補充,傷口開始癒合,疼痛也隨之減弱。
「嗯……」周亞軒看着林沅芷遲疑的神情思索片刻,接着又是擡手一個響指。
啪。
「好了。」周亞軒笑道,「我已經抹去了你關於自殺的一切記憶與概念,你再也不會那麼做了。」
「做……做什麼……」林沅芷呆聲道,「自殺是什麼……我剛剛做了什麼?」
「哈,這就對了!」周亞軒看着她懵懵懂懂的啥樣子放聲大笑,「太棒了!這纔算是力量!主宰的力量!」
說完,他便指向了地上最後一具完整的屍體,眼鏡男的屍體。
「吃掉他的腦子補充一下吧,我們邊吃邊說。」
林沅芷頓時驚恐坐地,不斷蹬着腿向後退去:「不……不……不可能……」
「喂,有些坎總是要自己邁過去的,一切都是我幫你就沒意思了,我要的可不是一個一點意志也沒有的行屍走肉。」周亞軒說着悉心拍着她的肩膀道,「已經不同了啊,沅芷,我們再也不是人類了,道德標準什麼的也早就顛覆了,對現在的你來說,人類僅僅是一種有待開發的食材,和豬羊牛什麼的一樣。」
「不……不,豬羊牛我也不吃。」林沅芷顫顫搖頭道。
「可真麻煩。」周亞軒哼聲一笑,「看來得進一步給你點壓力了,有什麼珍惜的記憶麼?」
「什麼?」
「嗯……」周亞軒吧唧着嘴道,「算了,傻了吧唧的,就從那個開始吧。」
談笑間。
啪。
他又打了個響指。
「好了,現在,還能記起媽媽的樣子麼?」他美美笑道。
林沅芷下意識展開了回憶。
媽媽……
媽媽……
媽媽……
什麼都沒有。
空空蕩蕩。
一片漆黑。
「媽媽……」林沅芷絕望地捂住了嘴,眼中流出了兩道黑色的淚水,「沒有了……媽媽……」
「沒關係的,沅芷,這是必經之路之路。」周亞軒一隻手按在林沅芷的肩頭,一隻手指着自己***且滿是蠕蟲的腦體瞪大眼睛說道,「我也已經忘了!父母親人全部都忘了!我強制自己忘的!」
「爲什麼……爲什麼…………」林沅芷哭着搖頭道。
「當然是爲了實現真正的進化,成爲自己的主宰。」周亞軒再次展開雙臂狂笑道:
「沅芷,這只是個開始!
「我們下面還要一起掌控這個秘境,確保它不死不滅,永遠無法被清理,直至成爲下一個一號秘境!
「和之前那些笨蛋主宰不同,他們太自私了,自私到只要被滿足就會離去。
「他們太弱小了,弱小到會被幾個尖兵隨手消滅。
「他們太愚蠢了,愚蠢到根本不知道自己要
做什麼。
「而我,我們,我們要爲自己的存在和慾望而戰鬥!
「來吧,和我一起,打造我們的童話,建設我們的天堂!」
周亞軒慷慨宣誓完,等待良久後,終是不耐煩地扭過了頭:「說,‘好耶"。」
林沅芷渾身一顫。
呆思片刻後,顫顫擡起了手。
「好……好耶……」
周亞軒這才美美一笑,揉着林沅芷的腦袋道:「這就對了,乖,去吃這個傻眼鏡兒吧。」
「……」
「怎麼,還要我再給你點壓力?」周亞軒眯眼道,「需要刪去你有關森林奇蹟的記憶麼?」
「不……不必……我理解了……」林沅芷當即爬了過去,一個咬牙瞪目,像是敲核桃一樣砸開了眼鏡男的腦殼,伸手便抓了進去,悶頭往嘴裡塞,一邊塞一邊流着眼淚嗚咽道,「好吃……真好吃……我也理解了……我也逐漸……理解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周亞軒看着她狼吞虎嚥的樣子大笑道,「別急,慢慢吃,腦子可是難得的好食材,別浪費。來,一邊吃一邊告訴我我離開之後發生的事。」
「嗯……嗯嗯……」林沅芷一邊哭吃着一邊說道,「你走後,我們在河道中央挖出井水,搭起了臨時營地,之後我和李清明發生了分歧,我堅持要去救援環保人士,李清明則認爲不該去管那些綠色新生的人,要找到一個合適地方搭建一個能長久維生的基地。」
「嗯……符合他的風格,也符合你的作風。」周亞軒津津有味地盤腿落座道,「然後呢,你來到這個營地了,李清明呢?」
林沅芷一邊哭着吞嚥着,一邊抓出了身上的地圖,指着最北側說道:「他去北邊了,這個林地越往北地勢越高,土層越密,他要去那邊挖防空洞,現在應該快挖好了吧……」
「嗯……這鬼地方確實只能靠挖洞熬過去……」周亞軒又問道,「東邊的營地呢?」
「那邊已經沒人了。」林沅芷指着周圍滿地的屍體道,「所有幸存的人都集中到了這邊,因爲綠色新生的創始人在這邊。」
「不是一百多號人呢麼,怎麼就這麼幾個?」
「都被猴子吃掉了,要麼就是奔逃中崩潰了。」林沅芷指着四周的樹洞道,「根據他們的說法,這邊也被猴子襲擊了,是被哲布救的,哲布還幫他們製造了掩體。」
「哲布,哲布……還是那個老好人啊……」周亞軒說着靠在了樹幹上,吧唧起了嘴,「作爲打手可真不錯,還好控制……沅芷啊,要不要讓他也加入我們,讓他當我們的保鏢?」
「這個……你來決定……」
「嗯,看他的表現吧。」周亞軒笑呵呵比劃道,「那傢伙正義感有點過高了,要想讓他也過來,怕是要刪除全部記憶當個殭屍了,再說他本來就是個怪物,我現在也沒有100%的把握制服他。」
「……你不是已經,擁有主宰級的力量了?」林沅芷小心地問道。
「主宰的力量,只是對你而言,因爲你是我的延伸。」周亞軒指着四周道,「但這裡,依然是這個秘境原本主宰的地盤,非說的話我大概算是個準主宰吧。」
「那接下來,我們該……」
「怎麼,在試探我的計劃麼?」周亞軒站起身,眯眼笑着走到林沅芷身側,「我還沒法確保你的忠誠,沅芷,即便我一個響指就能讓你淪爲我的機器,但那樣就沒意思了,我喜歡這種與獵物斡旋的感覺,更享受調教的樂趣。」
他說着,俯身托起了林沅芷的臉蛋,輕輕擦去她臉上黑色的淚水。
「你只需要知道,一旦被我發現出一絲一毫的不忠,我將立刻抹掉你的意志
和人格,從此你將成爲一個純粹的工具,至於工具的用途……哈哈,對,就是這個表情,就是你想的那樣。」
林沅芷嚇得匆匆搖頭道:「請一定放心,我沒有任何不忠,現在我們都是秘境生物了,我們纔是同類……爲同類的利益做事就是最高的道德,只是……」
「只是?」
「只是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林沅芷振振點頭道,「那件事,寧可死,寧可被抹去一切記憶,我也要做。」
說話的同時,她已不覺眼露黑光,如同一個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