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長安,巍巍崤山。
在崤山諸峰之間,坐落着一個不大的村莊。在滿山蒼翠的掩映下,這個村莊猶如鑲嵌在蒼茫綠海中的一處顯目的礁石。村莊總共也就二十來戶人家,平日裡宛如世外桃園,樸實的村民們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靜生活。
然而,早在三天前,這裡的寧靜突然被大批外來之客打破了。數以百計的修行者蜂擁而入,有的自那條唯一通向山外的崎嶇山路漫步而來,有的如神仙一般自空中騰雲駕霧而來。一時間,這個村莊熱鬧非凡,村民們卻是又驚又懼,惶惶不安。
村裡的老王開着一間酒館,也是這村裡唯一的一間,平時裡主要是一些鄰里鄉親,幹活累了,來此喝杯茶,倒碗酒,生意平淡。可自從來了許多外人後,這個小酒館便熱鬧起來,屋裡屋外多加了十幾張桌面,仍然不夠用。老王在高興之餘,卻又忍不住心裡的疑惑,好在人多口雜,他總算聽出了一些端倪,原來是這崤山之上將有一場曠古爍今的決鬥,這些人都是來一睹盛況的。讓他吃驚的是,這羣外來人有的甚至來自仙界、魔界、冥界、妖界。
楊天行坐在酒館外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周圍雖然到處都是人,但他一點也不擔心有人會認出自己。不過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騷擾,他還是戴上了一頂破斗笠,遮住了大半個面孔。蕭夜月不在他身邊,他是用了隱身術偷偷溜出來的,並隱藏了身上的氣息,所以即使是蕭夜月要找他恐怕也得費上一番周折。
目注羣山,夕陽西下,半落山後,將餘輝灑遍滿眼山河。山脈連綿起伏,層層疊連,向陽一面,盡是紅色,背陽一面,盡是黑色。殘陽如血,給山谷的天空抹上了一道奇異的豔紅,金紅似的光芒如萬道利箭,斜斜地自山澗投射進來,照在楊天行的酒杯之中,使清澈透明的酒抹上了那奇異的豔紅。他望了望杯中的倒影,又擡頭望着西方如血的殘陽,不由得看得癡了。
幾隻不知名的鳥雀在佈滿暮色的天空上盤旋飛舞,在天幕上劃出道道痕跡,清脆悅耳的叫聲不時地由傳進耳畔;遠處的山林寂然不動,翠綠得如一塊巨大的綠寶石;縷縷白霧自山下冉冉升起,雲蒸霞蔚,飄飄蕩蕩,如紗如霧,若隱若現;似靜止不動,又似變幻莫測,教人迷失在天地造化的奇幻之中。
楊天行嘆了口氣,想不到不知不覺間就已經過了三百多年,自己也由一個落魄的強盜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長生不老的修行者。更讓他感慨的是,三百多年後,自己又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這一切似是冥冥中早已註定,他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三百多年了,這個村莊仍舊給他一種溫馨熟悉的感覺,儘管這裡有着令他痛苦難忘的回憶。當年,他就出生在這個村子裡,很小的時候父母就相繼去世了,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自然也受了不少的屈辱。後來,他離開了這個村莊,到了山外面,成了強盜。
當真是時光匆匆,一晃如隔世。在他的印象中,這家小酒館原來只是個茅草屋,十分的簡陋,酒館的主人也姓王,想必便是現在這個老王的祖輩。當年這個村裡疼愛過他的人,辱罵過他的人,如今早已化作了黃土。
如今又到了中秋之夜,無人相伴,無人傾訴,惟有青山依舊,兩看相識。
暮色漸濃,圓月升起,楊天行周圍的人越聚越多,人人翹首觀望,期盼戚戰和韓一嘯的出現。時間一久,人影全無,修行者們開始騷動不安了。
“怎麼還不來,難道他們放我們的鴿子?”
“是啊,這都什麼時候了,再不來我可要走了。”
……
楊天行聽着這些抱怨之詞,心裡好笑,口中默唸三字根本咒,一股祥和的佛力無形之間散發開去,呱噪聲立刻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幾個時辰,直至圓月高懸於中天之際,突有一陣大風颳過,飛砂走石,林木狂動,尖厲的呼嘯猶如鬼哭神號,聞者驚心。這風來得極其突兀,衆人猝不及防,紛紛以手遮面,躲避風砂,場面一時顯得有些混亂。
好在大風來得突兀,去得也離奇,一卷而過。衆人仰天望去,皆露驚駭之色。只見一團黑色的雲彩自西天飛速而來,不住擴大,似要迎頭壓下,教人呼吸難暢。黑雲經過的山巒月色全無,盡呈墨色。衆人一時驚懼,人心惶惶,議論紛紛。
楊天行的心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寧和平洽,眼前驚心動魄的駭人情況,只像魔境幻象般沒有
使他沒有絲毫分神。
黑雲延伸到青陽峰對面的奇龍峰上便停止了擴散,雲彩漸漸散去,月光重新普照。銀輝之下,韓一嘯雄偉如山的軀體現身在奇龍峰上。衆人大多是來自各界的修行者,目力遠勝於常人,功聚雙目,能夠很清晰地看到峰頂之人黑衣白髮,面布龍紋,負手而立,正仰望着頭頂的圓月。山風吹拂,捲起他的黑袍獵獵飛揚,一頭詭異的白髮也在風中狂野地舞動。
衆人又是一陣騷動,顯然都看出了來人是魔皇韓一嘯。
楊天行也在舉頭遙望,他看到的是一個孤獨的魔君,一頭欲衝破蒼穹束縛的雄鷹。在這個世上很少有人能夠體會到韓一嘯此刻的心情,楊天行就是其中一個,當然,還有戚戰。有時候,楊天行甚至覺得韓一嘯有些可憐,可悲。韓一嘯一生都充滿了挑戰和征服的慾望,正是因爲這種強烈的慾望,使他能夠忍受屈辱,一步一步達到了魔道的極致。但是當他達到了這種巔峰之後,他冷傲的性格使他突然覺得無比的孤獨,他不可能象戚戰那樣甘於平淡,也達不到戚戰那種超凡脫俗的境界,他需要對手,一個能讓他產生挑戰慾望的對手。也許,現在還有個戚戰讓他甘心苦等三百年,若是這一戰後戚戰敗了,也許下一個對手會輪到他楊天行,若是他楊天行也敗了,那韓一嘯必將變得生不如死,每活一刻便要多受一份折磨。
想到這,楊天行不由打了個冷顫,心寒如冰,突然覺得自己這位大哥實際上已經走上了一條通往死亡深淵的不歸路,誰也救不了他。若是戚戰真的敗了,自己便成了韓一嘯唯一的對手,即使親如兄弟也改變不了殘酷的現實,而要想阻止韓一嘯走到自毀自滅的那一步,自己就必須不斷地提升修爲,讓韓一嘯覺得還有活下去的價值,而自己戰敗的那一天,也是韓一嘯自我毀滅的開始……
三百年來,楊天行很少有象現在這樣心慌意亂過,那是一種不同於瀕臨死亡的恐懼,卻讓他冷汗淋漓。
也許是感應到了楊天行的目光,韓一嘯轉頭向他看來。即使是隔着百里之遙,楊天行依然能感覺到韓一嘯熾熱而又歡愉的目光。他衝着韓一嘯點頭一笑,心裡卻滿是不安。
突然,楊天行心中一動,移目望去,只見東方天際,圓月深處,一點白影飄然而來。白影越行越近,衆人已能看出那是一個高大的白衣男子,雙手負背,就這麼踏着漫天的月色,凌空虛步,飄然如仙。那份閒庭信步般的悠閒,就好象他走過的地方有一條無形無影的天路,其身後月圓如盤,又似他乃月上之客,自月中而來。
衆人並沒有騷動,屏氣凝聲,臉上的表情如癡如呆,近乎虔誠,似乎都被這說不出飄然出塵的一幕深深地震撼了。
就連楊天行也忍不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還是那張英俊無匹,淡若止水的面容,還是那深邃如海,散發着智慧光彩的瞳孔,還是那霜雪斑白的兩鬢,還是那魁梧挺拔的身軀,但此時的戚戰卻給楊天行一種不同於三百年前的感受。他感覺戚戰變了,卻又說不出究竟變了哪些,唯一能肯定的是戚戰變得更強大,更超然,更加無懈可擊。
看着眼前的戚戰,楊天行莫名其妙地心安了些。也許是戚戰的出現,讓原本在他心目中不可戰勝的韓一嘯也失去光彩。
衆人的心情更是激動莫名,能見到當今世上一魔一道兩大絕頂高手一決雌雄無疑是極其幸運的,也必將成爲他們生命記憶中最寶貴的財富。
戚戰飄然立在青陽峰上,白衣如雪,先是有意無意地看了山下人羣中的楊天行一眼,隨後望向對面奇龍峰上的韓一嘯微笑道:“戚某來遲,讓韓兄久等了。”
韓一嘯沒有答話,一雙同樣深邃的魔眼神光四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放過他身上哪怕一絲一毫的異動。他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飛速吸取着來自空中又或是山底蘊藏的暗黑元氣,氣勢不斷地攀升,同時緩緩地向青陽峰壓了過去,意在探一下戚戰的虛實。讓他又驚又喜的是,眼前的戚戰不但肉身盡復,而且更加神秘莫測,他的氣場在兩山中央的半空之中便遇到了極大的阻力。
“韓某等你戚戰等了三百年,不在乎多等幾個時辰。”韓一嘯仰天長笑,大笑之中充滿了一股沖天的傲氣,豪氣。
戚戰微微一笑,淡然道:“不瞞韓兄,戚某到現在還不明白韓兄爲何非要與我一決高下,難道就爲了天下第一高手這等虛名?”
韓一嘯冷然道:“你可以這麼說,韓某的確想成爲天下第一高手,也只有打敗你戚戰,我韓一嘯才擔當得起這個稱號。”
戚戰搖了搖頭,道:“依戚某之見,這並不是主要的理由。”
“哦?這倒要請戚兄指教了。”韓一嘯微感詫異。
“最主要的原因是韓兄太孤獨了,太冷傲了。”戚戰沉聲道。
韓一嘯大笑,不屑地道:“哼,身爲一個高手,孤獨在所難免,難道戚兄不感到孤獨嗎?”
戚戰肅然道:“韓兄說的對,高手都難免寂寞,戚某當然也會孤獨。但戚某竊以爲,孤獨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忍受不了孤獨。戚某當年也曾有過心魔,數百年揮之不去,唯求一敗。韓兄乃魔道中人,生性冷傲,不近常人,又已臻魔道的極致,遲早必生心魔,到時天下人都不是你的對手,韓兄又該何去何從呢?”
楊天行大吃了一驚,沒想到戚戰竟也將韓一嘯看得這般通透,所言之語簡直是一針見血,入木三分。
韓一嘯微微一怔,面露深思之色,隨後又笑道:“戚兄所言也許對,卻不知戚兄有何方法讓韓某免生心魔?”
戚戰欣然道:“如果韓兄願意與戚某在一起共度十年,戚某願與韓兄共同分享自然之道。只要韓兄體會了自然之道,必可免除心魔,不知韓兄意下如何?”
楊天行聞言又驚又喜,驚的是戚戰竟然願意將自然之道傾囊相授於韓一嘯,喜的是如果韓一嘯答應了,倒還真能挽救他與水火之中。
正想着時,忽聞韓一嘯豪放的大笑聲如雷鳴般響起,只聽韓一嘯大笑道:“多謝戚兄美意了。韓某自從踏入魔門的那一刻起,一不求長生不死,二不求善終,只求任性而爲,轟轟烈烈,如果真有戚兄說的那一天,韓某失去了探索和挑戰的意義,也就等於失去了生命存在的價值,韓某自當親手結束自己。”
此言一出,衆人皆感震撼。原本,來的這數百人中除了魔族人外,其餘人是挺戚貶韓的,對韓一嘯都沒什麼好印象。但聽到韓一嘯這番發自肺腑的慷慨之語後,也不禁都爲韓一嘯大丈夫的英雄氣度而擊節讚歎。
楊天行起初也是驚愕半晌,隨即長嘆苦笑,也許這就是真正的韓一嘯,如果他失去了血性,失去了冷傲,失去了霸氣,失去了那種勇於探索挑戰的精神,那也就失去了靈魂,也就不再是堂堂的魔皇了。生當做人傑,死亦爲鬼雄,這也許是韓一嘯性格的真實寫照。
戚戰雙目如電,神光湛湛,也忍不住動容道:“韓兄的氣魄令戚某既折服又慚愧,既然韓兄有此大悟,戚某若再說什麼便顯得矯情做作了。韓兄請出招,戚某定當全力奉陪。”
韓一嘯長笑一聲,魔軀以常人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陡然飛向青陽峰,人在半空,兩手交錯,隱隱間兩條黑龍盤旋其上,隨即一聲大喝,雙拳齊出,只聞兩聲巨大的龍吟,兩條黑魔氣所幻化的黑龍騰空飛起,相互絞纏着往對面的青陽峰電射而去。
“來得好!”戚戰大喊一聲,雙手高舉,直指圓月,意念動處,月華之氣立刻被瘋狂地吸往手心之上,竟然也形成兩條白龍遊離於手心附近。當戚戰吸取月華之時,衆人分明感覺到圓月瞬間黯淡了許多,過了片刻,又立刻恢復正常。要知道八月十五的滿月是一年之中月華最精最濃的月亮,此時高度凝聚的月華之氣並不遜色於韓一嘯的黑魔氣。
同樣是兩聲驚天動地的龍嘯,戚戰手中的兩條由月華之氣凝聚而成的白龍也騰空飛出,其體積和張牙舞爪的氣勢絲毫不遜於韓一嘯的黑龍。龍是神獸,是強大的象徵,自遠古流傳下來的各種龍的圖案,幾乎成了人類心目中追求力量的圖騰。自古修爲高的修行者便喜歡將真元幻化成龍的形狀做爲攻擊的手段,事實也證明這種攻擊方式比普通的真元攻擊要更具威力。但只有修爲達到一定級數的高手才能幻化出龍,而象韓一嘯和戚戰這種級數的絕頂高手幻化而出的氣龍,其形態已與真龍無異,但其破壞力絕對要比一條真龍大上好幾倍。
一時間,四條氣龍騰舞於兩山之間,迅速地接近、撞擊,凌厲至極點的迅猛氣勁以四龍爲中心怒濤決堤般向四周洶涌澎湃地急速擴散。頓時,青陽峰的西面和奇龍峰的北面如遭雷殛,發生大面積地坍塌。
受到波及的觀戰諸人一時感到壓力重重,呼吸困難,不得不運氣抵抗,而如果不是楊天行及早預料到了結果,於是事先在村莊上空佈下了一個隱形的結界,只怕很少有人能夠抵擋住這旋轉不定、威猛絕倫的狂暴勁氣。
而在結界之外,山崩土裂,百樹齊飛,漫天亂舞,隨後又被洶涌擴散而來的神氣絞成粉碎,漫天飄零,四散飛濺。
等到亂相已過,衆人再度仰首觀望時,兩大高手矗立於只剩下半邊的險峰之上,遙相對峙,暗鬥氣場,彼此都在尋找着各自的破綻。
韓一嘯昂然而立,雙臂高舉,衣袂飄飛狂舞,白髮怒卷,不住地催發魔功,攀升氣勢。
吞噬了黑魔神的精元后,他終於達到了憧憬中魔道的極致,能夠肆意吸取天地之間的暗黑元氣爲己所用,他的魔意不斷地強化凝聚,全力影響着對方的心神,製造對方的破綻。
由於暗黑元氣地瘋狂聚集,很快便在韓一嘯頭頂形成了大量堆積的烏雲,遮擋了天上的月華,使得整個奇龍峰都處於一片黑暗之下。受到暗黑元素的影響,各種惡劣的天象開始在奇龍峰上空肆虐,天上烏雲翻滾,驚雷陣陣,電光閃閃。
戚戰卓立在銀白的月色之下,雙手負背,顯得悠閒飄逸。與韓一嘯截然不同的是,他的白衣靜止不動,但略顯蒼白的長髮卻狂野地舞動,這一動一靜形成了一道獨特的景象。他已經體會到了自然之道的奧秘,而只要再往前跨進一步,他便可到達人類修行者從未企及過的天人合一境界,進軍無上天道,突破空間的限制,遨遊宇宙。
自古到今,從未有一個人能夠象戚戰這樣深刻地體會到大自然的玄奇與奧妙,他已經與大自然融爲了一體,與天上的滿月融爲了一體。無論韓一嘯的氣勢有多強,魔焰有多高,他總能利用大自然中找到一個平衡點。
衆人心驚膽戰地觀望着這神奇壯觀的一幕,青陽峰上皓月高照,銀光遍灑,而奇龍峰上卻烏雲密佈,雷電交加。雖然兩大高手並沒有直接交手,但互拼氣勢的比鬥比之白刃化的交戰更加扣人心絃,驚心動魄,容不得半點的疏忽。
半個時辰轉眼即過,韓一嘯的氣勢攀升到了極致。這次,不但是奇龍峰上一片黑暗,而且奇龍峰以西連綿不絕的諸峰也籠罩在一片墨色。衆人早已看不清韓一嘯的身影。整個天地此時一分爲二,青陽峰以東一片光明,奇龍峰以西一片黑暗。
更讓衆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奇龍峰上空無邊的黑暗中竟然騰起了熊熊的暗紅色魔火,那是大量暗黑元素高度聚集形成的奇景。魔火之上,隱隱出現一條身軀碩大,巨首高昂的黑紅色蒼龍,這是韓一嘯的魔功提升到極致後自動化出的第二個分身——龍。
“啪啦!”
一道雪白的電光利劍一般劈開了奇龍峰上空的黑暗,在這曇花一現的光亮中,衆人再次目睹了韓一嘯魁梧高大的魔軀,和那名震天下的黑衣白髮。
戚戰神目如電,深深刺進對面的黑暗中,與韓一嘯的目光劍鋒般地交割在一起。
突然,一記渾厚,高亢的龍嘯聲響了起來。嘯聲來自奇龍峰上,驚天動地,經久不息,充滿了一股無邊的霸氣,令人聞之色變。
出乎衆人意料地是,龍嘯聲剛剛響起,原本一直沒有什麼動靜的戚戰卻突然動了,這一動快如閃電,令人始料不及。
也幾乎在同時,奇龍峰的黑暗中魔焰滔天,突然響起無數的龍嘯聲,猶如萬龍爭鳴,嘯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震得整個大地都在劇烈地顫抖。
衆人不明所以,盡皆色變,卻都難以置信的睜大了雙目,一眨不眨的直視峰頂,生怕漏過哪怕一絲一毫的動靜。
隱隱之間,只見奇龍峰上似有萬千魔影穿梭往來,同時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在冉冉升起。
就在這時,戚戰飛到了奇龍峰前,立有無數魔影自黑暗中穿越而出,眼看着就要撲到戚戰的身上。只見戚戰雙手一揚,一道白色的光幕突然出現在他與魔影之間的虛空中。魔影速度極快,根本來不及躲避,撞在光幕之上,一觸即化。
戚戰飛行在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開啓天眼,眼前的黑霧頓時稀薄了許多,隱隱能看到韓一嘯的身軀凌空懸浮在奇龍峰上,緩慢旋轉,雙目微閉,身周的空間裡有萬千魔影環繞。也許是感受了戚戰的天眼,韓一嘯陡然睜開魔眼,停止了旋轉,萬魔歸體,長笑一聲,身隨拳走,遙遙一拳擊出。
沒人能體會出韓一嘯這一拳的威力有多大,只有戚戰清楚這一拳足以毀天滅地,如果他擋不下來,莫說這天龍大陸,即便是整個凡界都將毀於一旦。
拋卻雜念,戚戰很快晉入止水不波的超凡道境中,天地立生變化。
拳頭在他的意識空間裡緩慢地擴大,他能很清楚地把握到韓一嘯的每一個動作,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戚戰終於出手了,又見金色的天刀。
幾乎超越了時空的限制,金色的天刀瞬間出現在韓一嘯的身前,擊在他的拳頭之上。如長江大河般,極具毀滅性的魔力剎時灌入刀身內,進而源源不斷地闖入戚戰的經脈。
沒有人能夠抵擋韓一嘯這驚天動地的一擊,即使強如戚戰者也不敢硬接此拳。
但此時的戚戰彷彿變成了一個無限寬闊的通道,經脈千江百河般把來自韓一嘯體內深不可測的魔力旁引進來,然後又渡出體外,融入大自然中,重新轉化爲遊離的暗黑元氣,進而又被韓一嘯吸入體內,轉化爲魔力……如此周而復始,循環不已。
韓一嘯英俊無匹,冰寒冷酷的臉上先是流露出驚愕的神情,緊接着又露出一種莫可奈何的苦笑。
戚戰閃爍着智慧的雙眼此刻也洋溢着歡愉的目光。
到這時,兩人忽然明白他們之間即使鬥個數百年,將永遠都是一個既沒有勝者,也沒有敗者的結局。
不過,韓一嘯顯然不滿足這樣一個平分秋色的結局,嘴角勾出一絲殘忍的詭笑。他仍然保持右拳的魔力源源不斷地涌向天刀,從而牽制住戚戰,另一隻左拳卻凝聚起大量的魔力,轟然打出一記天魔爆,頓有一束高速螺旋的烏光如怒海狂濤,山洪爆發一般直搗黃龍,襲向戚戰的小腹部位。
觀戰諸人原本也都看出兩人的實力都在伯仲之間,韓一嘯這一記狠招,立刻引起了大片的驚呼,就連一直看透局面的楊天行也忍不住站起身來,心中大感擔憂,如果韓一嘯繼續這麼無限制地催發魔功,到時兩人將會落得一個同歸於盡的下場。
正當衆人都在爲戚戰捏把冷汗時,卻聞戚戰一聲清嘯,單掌高舉,臂膀微彎,掌心遙對滿月,一束純陽神氣自掌心沖天而起。與此同時,自滿月上也射下一束極陰月華,兩束光芒在空中絞織成一股龐大旋轉的太極狀氣團,飛瀉直下,速度似緩實快,絲毫不差地在半空中迎上了天魔爆的螺旋勁氣,給人一種玄奧難測的離奇感覺。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一切都似乎渾然天成,烏黑的天魔爆氣團打在太極氣團上就宛如撞在了一團棉花上,不但沒有爆炸,反而被陰陽調和之氣逐漸化解。
在衆人的眼中,此時身在滿月之下的戚戰彷佛已化身爲宇宙萬物至窮至極的生命本體,即是萬千生物合而爲一,又是以己身化爲天下萬物……
就在衆人爲之鬆口氣時,天上突然劃過一道淡淡的黑影,卻是韓一嘯高速向戚戰掠去。
令人驚訝的是,戚戰此刻也是倏地騰身而起,竟也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與韓一嘯幾乎是同時行動。但見他那白色的身影時而閃現,時而隱去,明明不連貫,可看在衆人眼中卻是那麼的水到渠成,賞心悅目。
“嘭,嘭,嘭!”
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彈指間,彷佛化身千萬的戚戰已同同樣幻身出無數魔影的韓一嘯連續交換數百招,彼此間強力的對撞更是成千上萬,難以計數。
交錯難辨的身影,詭異莫測的身法,有若高山仰止一樣磅礴渾厚的凌迫感,在這一刻,觀戰諸人切實,震撼的體會到了對決二人的道、魔修爲已到了何等的高深莫測,何等的難以企及的地步。
當一切幻影和魔相都消散時,衆人看到的是一幕讓他們畢生都難以忘卻的一幕。只見戚戰與韓一嘯兩人斜傾於兩峰之間的虛空上,兩拳相抵。戚戰身後的天空中氣流涌動,韓一嘯身後則是魔氣濤天。在兩人相抵的拳頭上密佈着黑白兩色的電流,不斷地發出“滋滋”的聲響。
兩大高手再度回到了平分秋色的對峙局面。
正當衆人都以爲兩大高手的較量就以這麼一個平分秋色的局面結束時,異變陡生!只見自天上突然垂下萬千道霹靂連綿的電光,一同擊在兩人緊抵的拳頭之上,一時間戚戰和韓一嘯都是全身劇震,電光迅速自拳頭上蔓延到了全身,所不同的是,戚戰的身上皆是白色的電光,而韓一嘯身上卻都是黑色的電光。
衆人大吃一驚,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只有楊天行隱隱看出了些端倪,與其說是那些電光擊在他們的拳頭上,倒不如說是這些電光將他們與天穹聯繫在了一起。而事實上,戚戰和韓一嘯兩人的表情似乎並不痛苦,反而都露出了激動的神色。
接下來發生的事已經超出了衆人的想象,只見天穹之上的電光漸漸擴散成一個圓形,中間露出漆黑的空間,裡面星羅萬象,神秘玄奇。
衆人議論紛紛時,戚戰和韓一嘯卻分了開來,只不過電光依舊纏繞在他們的身上。
兩大高手的目光緊鎖不放,接着同時相視而笑。
戚戰笑道:“韓兄,你我可曾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局?”
韓一嘯仰天大笑道:“沒想到,的確沒想到。”
看着韓一嘯盡情的大笑,戚戰微微一笑,目光轉動,望向了山谷下的衆人,接着又眺望了一眼遠處的羣山,口中喃喃地道:“天道已開,戚某人有些迫不及待了。”
話音未落,他的身軀便在電光的簇擁下冉冉升起,光芒萬丈,漸漸的,漸漸的,化作一點晶瑩璀璨的白光消失在漆黑的空間中……
戚戰消失後,韓一嘯停止了大笑,回覆了冷酷的面容,電光安靜地纏繞在他的魔軀上,他臉上黑色的龍紋奇異地蠕動着。他的目光越過百里的空間,深邃而幽遠地刺進了楊天行的瞳孔中,閃爍着人性的光輝。
在這一刻,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了那個戴着破斗笠的楊天行身上,更能深深地體會到韓一嘯與楊天行之間那種深刻的友誼。
楊天行微微一笑,強忍着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朝着韓一嘯揮了揮手,心裡爲韓一嘯感到由衷的高興。
月滿崤山,銀白的月光當空灑下,一聲長嘯如龍吟般響起,一個黑色的身影如巨龍般飛騰上天,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楊天行沉浸在韓一嘯臨行前留下的嘯聲裡,又想起了自己與韓一嘯度過的那一段激情的歲月,想起韓一嘯多少次爲自己捨身相護,淚水竟是怎麼也忍不住地滑落眼眶……(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