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長安。
三百年後的長安比之三百年前的長安更爲繁華熱鬧,隨着凡界各大陸的交流越來越頻繁,如今的長安儼然成了凡界最大、最繁華的城市之一,而且長安城在凡界修行界中也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與三百年前相比,如今的長安修行之風大盛,幾呈燎原之勢,上至朝廷百官,下到黎民百姓,入道修佛者比比皆是。各種大大小小的修行門派遍佈天朝各地,修行之氣蔚然成風。
這幾日來,長安城內更是格外熱鬧,在大街小巷裡隨處都可見到身背法器的修行者,而在天上御空飛行的修行者也不在少數。還在三百年前,商販們叫賣的只是一些諸如衣服、鍋碗之類的生活用品,而如今好大一部分商販的貨攤上都擺放着各種與修行有關的物品,比如各類法器,各類能量晶石,各類符咒等等。而那些自命不凡的修行者此時也都流連於貨攤之間,睜大了雙眼期望能淘換到適合自己的寶貝。
在一些飯莊酒樓的正面,都掛滿了醒目的紅綢,上面寫着諸如“本店爲慶祝佛道大會的召開,全場八折”等字樣。原來是每五十年一屆的佛道大會即將召開,各位店家爲了招徠顧客特意打出的標幅。近幾屆的佛道大會往往都會吸引各個大陸數百個修行門派參加,而這一屆報名參賽的門派更是達到了上千家,經過各大陸殘酷的預賽有資格進入長安進行最後排名大賽的“豪門”仍有數十家之多。那些外大陸來的修行門派到了長安肯定要找地方落腳,這時飯莊酒樓的生意無疑是最好的。
長安城西通往旭日山的一條街道上,緩緩走來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三十來歲,體型高大魁梧,面目英俊,乍一看倒還是風流倜儻,只可惜卻又留着一臉漸已成形的落腮鬍須,再加上那一身發舊的黑袍,偏又給人一種落魄潦倒之感。而那女子卻又不同了,只見她身穿潔白如雪的長裙,一條纏銀絲的寬玉帶卻把小蠻腰扎得纖不盈握,有如風中搖曳的折柳。曲線惹火之至,令人心蕩,但渾身散發出來的玉潔風華和凜然正氣,卻又令人不敢褻瀆。她的頭髮呈鮮豔如火的紅色,宮裝髮型,額前有漂亮的瀏海,上面雲髻高聳,用數寸長的一對鳳釵別住,晶瑩碧綠,髮髻後面用珠簪綰住,垂下及腰的長髮尾,柔滑如絲,像一條馬尾巴,迎風搖擺。劉海下露出一張驚豔絕倫、巧笑嫣然的絕美面孔,一時間,此女的無雙美貌,看得街上的路人商販如癡如醉,渾然忘了身在何處。
在這羣正處於驚豔狀態的人中,大概誰也不會想到面前的這個美麗女子便是百萬年前的鳳族族長蕭夜月,更不會想到這個滿臉落腮鬍須的男子就是三百年前名動梵天,相傳已經與光明神同歸於盡了的楊天行。
其實,就連楊天行自己也不曾料到會活下來。三百年前與光明神的那一戰,他的確抱了與光明神同歸於盡的想法,只是上天再一次眷顧了他,光明神在五大神訣的合力攻擊下灰飛湮滅,而他卻僥倖“活”了下來,儘管那一戰後他的肉身毀了大半。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那一戰過後,楊天行悄然潛回凡界天龍大陸,隱居在長安崤山的青陽峰上。經過百餘年的調養,他總算是續全了肉身。而蕭夜月則是在冥界第一巫道高手烈震的幫助下成功招魂,後來輾轉回到了楊天行的身邊,兩人一起過着逍遙快活的隱居日子。
這次出山,楊天行一來是想去禪靈寺探望一下師尊智慧聖僧,二來也不願錯過戚戰與韓一嘯即將展開的一場巔峰之戰,當然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參加女兒冰月的大婚。十日之前就有消息傳來,說是戚戰並沒有死,而且已經接受了韓一嘯的挑戰。有意思的是,兩人決戰的日期便是半個月後的八月十五,地點竟是在長安的崤山之巔。
旭日山近在眼前,透過蔥蔥郁郁的樹林,甚至可以看到禪靈寺的朱漆大門。楊天行負手站在山下,仰望着山頂,良久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道:“三百年了,也不知道師尊他老人家過得怎麼樣?”
蕭夜月微微一笑,柔聲道:“智慧大師乃是得道高僧,佛法精通,看破紅塵,定是在寺內潛心修佛,不問世事了。”
楊天行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片刻後,自山門內閃出一個青衣和尚來,看了兩人一眼,合十施禮道:“兩位施主是來進香還是拜山?”
楊天行含笑道:“我們是來拜訪智慧聖僧的,還請小師父代爲通報一聲。”
“這……”小和尚吃了一驚,隨即露出爲難之色。
楊天行訝道:“莫非聖僧不在寺內?”
小和尚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不瞞兩位施主,太師祖他老人家早已不問俗事,三百年來從未開門見客,兩位施主還是請回吧。”
楊天行笑道:“原來是這樣。不妨,你只要和聖僧說有故人來訪,他是一定會見的。”
小和尚吃驚不小,狐疑地打量了楊天行幾眼,明顯有些不相信,不過他還是低頭說道:“此事小僧做不了主,待小僧前去通報本門宗主方可定奪。”
楊天行點了點頭,看着小和尚步入山門內,笑道:“不知道如今的密宗宗主還是不是雲才那小子。”
過了不多久,自山門內走出數人,爲首的一箇中年男子身披千佛袈裟,手捏佛珠,正是蔡雲才。在他身旁,先前的那個小和尚正指着楊天行向他小聲地說着什麼。
蔡雲才一邊點頭,一邊走到楊天行身前,看了他幾眼,一時也沒有認出來,合十道:“兩位施主,貧僧乃密宗當代宗主,不知兩位欲見我智慧師祖有何貴幹?”
楊天行也在仔細地打量着蔡雲才,見他模樣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但修爲卻已經達到了正佛的境界,估計再過個一兩百年便有望成爲神級高手,心中在吃驚之餘又欣慰不已。不過見蔡雲才並沒有認出自己,又有些鬱悶,濃眉一揚,大聲道:“雲才師侄,不認識本師叔了?”
“師叔?”蔡雲才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盯着楊天行仔細地看了一陣,臉上漸漸露出驚喜的神情,失聲道:“是宗……”
沒等他說完,楊天行就率先截道:“認識就行了,別大呼小叫的,快帶我去見師尊他老人家。”
蔡雲才又驚又喜,神情激動,絲毫不見了剛纔那副一派宗主的氣範,他自然明白楊天行的意思,也眉開眼笑道:“原來是師叔您老人家來了,這邊請,這邊請!”
說着,領着楊天行和蕭夜月徑自朝山門內走去,留下幾個滿臉疑惑的老和尚和一個怔怔發呆的小和尚。
走在通往禪靈寺的臺階上,蔡雲才激動地說道:“宗主,沒想到你還活着,我們都以爲你和光明老賊同歸於盡了。”
楊天行苦笑道:“拜託,現在你是宗主,老子三百年前就不幹了,你還是叫我師叔吧。”
見楊天行的表情和語氣古怪,旁邊的蕭夜月忍不住笑出聲來。
蔡雲才雖說修了這麼多年的佛,但乍一見到蕭夜月,仍舊禁不住砰然心跳,見她和楊天行走得親密,忍不住小聲地問道:“宗主……不,師叔,你旁邊的那個女子是你的什麼人啊?”
楊天行愕然,轉頭看了蕭夜月一眼,見她正滿含深意地看着自己,不由爲難地道:“她是,她是……,媽的,老子叫你帶路,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蔡雲才連忙閉起了嘴巴,卻忍不住在旁偷笑。
楊天行故意不去看蕭夜月的臉色,而是板着臉以前輩的口吻教訓道:“你小子當了這麼久的宗主怎麼還是這副德行,再這樣下去密宗非垮在你手上不可。”
蔡雲才聞言立刻恢復了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
走了一陣,蔡雲纔將他們領到了位於後山的一間小院後便識趣地走開了。這間小院十分平實,後面緊靠着山壁,中間一條小路青磚鋪成,通向房門,兩旁都有草叢,只是看去似乎並沒有人認真打理,許多地方已經生了野草。與外面禪室不同的是,這間屋子的房門上,還掛着一塊頗爲厚重的黑色布簾。
楊天行望着這間平凡而普通的小屋好一陣,才緩緩走上前去,掀開了布簾,吱呀一聲,推開了房門。
幽幽聲響,來自門戶上的轉軸,也不知有多少時日沒人推開這房門了,沉重而淒涼。
一股浩然的佛氣,陡然從屋內衝了出來,儘管楊天行仍然站在門外,但被這股佛氣一衝,以他這等修爲,仍然覺得全身一熱,紛亂的心情立時平靜了下來。
楊天行深吸了一口氣,撩起布簾,大步走了進去。蕭夜月在外稍一猶豫,接着也跟了進去。
房間裡十分溫暖,散發着濃郁的檀香味。門簾在後面重新落下,房間內瞬間黯淡了許多。在房間正西面的牆上,掛着一副發黃發舊的蓮花生祖師的畫像,畫像是一個案臺,案臺後的地方擺放着三個蒲團,三個身披袈裟的老和尚正背對着門口而坐,一動不動的,似乎剛纔並沒有聽到任何的異響。
楊天行緩緩地走上前去,撩起衣袍跪在三人身後,低聲道:“天行拜見師尊和二位師兄。”他的目光落在最靠近案臺的智慧聖僧身上,瘦削的肩膀沒有一絲的紋動。看着這個一手將自己帶入修行路的恩師,他內心裡更多的是感激、尊敬和愧疚。儘管師徒兩人前後總共才見過兩次面,但每一次見面都在影響着他的人生。
話音落了許久,仍是一片寂靜,只有屋外的野草叢裡,不知名處,傳來低低的蟲鳴聲,不知道在訴說着什麼。
楊天行一直跪了半柱香的時間,什麼話也沒有說,隨後就默默地走出了房間。雖然不曾見到師尊的面容,雖然不曾聽到師尊的話語,但看到那個背影他已經感覺很滿足了。可就在他步出房門的那一刻,房間內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似滿足,似欣慰,更似瞭然,緊接着一線生機斷絕,一代聖僧就此坐化圓寂。
“阿彌陀佛!”房間內不約而同地響起了兩聲悲愴的佛號,那是楊天行的兩位師兄慧凡和慧空發出的聲音。
楊天行呆呆地站在門外,雙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眼淚奪眶而出。
“咚……咚……咚……咚……”
古鐘一次一次的敲響,迴盪在旭日山的每一個角落,悠悠揚揚,送別着一顆偉大的心靈。
五天後,佛道大會在長安皇城內如期舉行。與以往歷屆不同,此次的佛道大會首次由天朝官方舉辦,由天英宗秦嬌親自開鑼鳴鼓。
再見秦嬌,楊天行別有一番感觸。歲月不饒人,如今的秦嬌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如花似玉的少女,而變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如果不是她後來也踏上了修行之路,恐怕她早就化成了一堆黃土。
楊天行見到秦嬌時,擁有了散仙級修爲的秦嬌早已認不出他來,他也沒有刻意去相認,只是從她蒼老的眉宇之間依稀還能看出美麗青春的影子。三百年了,物是人非,一段美好的回憶在此時更顯得彌足珍貴。
佛道大會和以往各屆一樣,實行的是抽籤分組比試,與以往的一些老面孔不同,最近兩屆的佛道大會冒出了一批新興的強大門派。其中以聖林學院、天行門最爲出名,在上一屆佛道大會上聖林學院和天行門成了大會的兩大黑馬,成功殺入了前十名,從而名聲大噪。聖林學院的院長紫星婷、副院長風玲,以及天行門的三位副門主劉大鵬、田壯、高信都成了鼎鼎有名的宗師級高手,在如今的凡界最強的十大高手中都佔有一席之地,就如當年的武玄和空虛一樣。
紫星婷和風玲美麗依舊,她們和劉大鵬等人一樣都通過修煉天人錄修成了真神。在光明神被消滅後,凡界修行者渡劫的難度大大降低,而且渡劫成功後不必再受仙佛兩界的管轄,使得凡界第一次有了真正意義上的仙佛級高手和頂尖的神級高手,實力雖然仍然比不上仙佛魔等界,但彼此之間的差距正在逐漸縮小。
而楊天行一手創建出來的天人錄通過聖林學院和天行門正在廣泛的推廣傳播,各種衍生出來的修行秘籍也層出不窮,凡界正進入一個前所未有的修行高峰期。
楊天行後來瞭解到天行門是兩百年前由劉大鵬、田壯、高信三人一手創建起來的修真門派,取的正是楊天行的名做爲門派的名稱。令人奇怪的是,天行門並沒有人擔任門主,劉大鵬三人將門主一職虛空出來,留給了他們的師尊楊天行。
楊天行此刻十分的欣慰,也沒想到自己的三個徒弟有朝一日也能獨擋一面,成爲萬人景仰的高手。遠遠地看着天行門的席位,看着那三張熟悉而又飽經風霜的面孔,楊天行只覺得鼻子一陣一陣地發酸,自己多年的夢想竟然被徒弟們實現了。從當年的礦工,到如今的宗師,想必他們也走過了一段不平常的路程。
不過,他並沒有激動到跑過去認他的徒弟,遠遠地看着就已經有一種驕傲和自豪感,他不想再去驚擾他們幸福的生活。他的人雖然沒有老,但心卻老了,疲憊了,未來的天下是屬於這批後起之秀的。
此外,楊天行還在聖林學院的席位上見到了蘭香,美麗活潑的她雖然沒有紫星婷和風玲兩人的成就大,但現在也是一個正仙級別的高手了。一看到她,楊天行就想起了布哈達,那個可愛又可敬的大神鬼,如果他還活着,又將是怎樣一副情景呢。
還有一些稱不上熟人的熟人,那便是與楊天行僅有過一面之交的千葉美,和墨羣,寒若影兩師兄妹。三百多年後的千葉美已然是邪宗的當家宗主,她的師尊蕭秋和邪王鬼井早就在兩百多年前去了魔界“淘金”,據說現在混得還不錯,一個在魔界第三軍團任副統領,一個在魔界西北部的大風郡當郡守。有蕭秋和鬼井這兩個魔界強人撐腰,邪宗在最近一百年來發展很快。而墨羣和寒若影這兩個當年青龍門中出類拔萃的弟子如今也成爲門中獨擋一面的高手。
此時佛道大會已經開始許久了,楊天行就坐在密宗席位裡的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裡,饒有興趣地觀看着臺上的比試。令他驚訝的是,傳入他耳中的議論聲,既有關於這次佛道大會的,也有關於三天後魔界的萱菲女皇楊冰月即將大婚的議論,一些人還叫嚷着去魔界雪月城湊湊熱鬧,一來見識見識全梵天最大的都市雪月城的風光,二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見上傳說中的魔界女皇一面。